78. 反目成仇

裴现道:“你还想带着个拖油瓶改嫁?”

铃兰摸着重新梳回的双鬟,“我没想过改嫁......”

“甚至没想过和离。”裴现没等她说完,便道破她的心思。

铃兰张了张口,但没有发出声音,随后微微低下头,似乎默认了。

裴现一声浅叹,语重心长地劝道:“椒儿,你的母亲何其无辜,我们父女又何其无辜?那犯下错误的人一生平顺,这是何等地不公。”

“所谓父债子偿,该让元邈尝尝失去妻子的滋味,失去孩子的滋味,”裴现看一眼桌上仍冒着热气的碗,“汤药冷了,我去热热,趁这个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铃兰迟疑地点头。

裴现把药碗端起来,离开了竹林小院,出门走了三五步,迎面撞见杜鹃姑姑。

杜鹃姑姑拦住去路,垂目扫了一眼药汤,“郎君多年仍放不下仇恨,这是您的个人选择,谁也不得干涉。但硬拉着铃兰同沉仇恨孽海,这我看不下去了。主子在天上看着也不会安心。”

“既然郭云韶不安心,那她便下凡来见我。”裴现抬目瞥向天空,忽地冷笑,转头对杜鹃回道:“既然她不肯出现,那便是同意了我的做法。”

杜鹃姑姑见裴现冥顽不灵,也不再白费口舌,径自绕进竹林小院。

她看到铃兰一身金边白裙,坐在石桌旁,正愁眉苦脸地发呆,手里捏着块桂花糕,迟迟不肯下咽。

“姑姑好。”铃兰瞧见来人是杜鹃姑姑,忙把桂花糕放回盘子,站起身问安。

“来看看你。”杜鹃姑姑坐在铃兰旁边,推走搁在两人之间的盘子,“你怀有身孕,该吃些温热补血的饮食,哪有吃这种凉糕的。”

铃兰垂目,把视线落在空旷的桌面上,“都快没了,还用什么忌口。”

盘中的桂花糕仍满满的一盘,这快没了的自然指的不是桂花糕。杜鹃姑姑很快联想到,铃兰说的是她和元邈的孩子。

“原以为你爹只让你改嫁,想不到竟这般荒谬,叫你抛弃这孩子。”杜鹃姑姑脸色惨白。”

铃兰没说话,长叹道:“他放不下仇恨,我也不能和杀母仇人继续过下去。”

“杀母仇人?”杜鹃姑姑脸上飘过一丝诧异,“前几日你不是见过郭贵妃了吗?”

铃兰抬头,发觉杜鹃姑姑这话不对劲,便要问清楚:“这话什么意思?”

“我母亲她.....究竟是不是被元邈的父母所毒?”

杜鹃姑姑摇头,她母亲还好好地活着,只是所有人知道裴现偏激,故意瞒着他,想不到他竟以此为女儿灌输仇恨。

“你母亲没死,贵妃她.....”

话说到一半,门口传来禀告裴现回来了,杜鹃姑姑便把后面的话咽下肚子,想着改日再与铃兰细说。

裴现入院放下一碗滚烫的汤药,与杜鹃姑姑寒暄一两句,便对她下了逐客令。

杜鹃姑姑不肯走,怕铃兰受裴现的蛊惑而做傻事,拉着铃兰,“是药三分毒,服下这药,比胎儿先走的可能是你。”

“这是我们裴家的家事,你有什么立场干涉?”裴现怕铃兰被劝服,动手以蛮力拽着杜鹃姑姑往外走。

两人身影渐远,铃兰见深院无人,便·端起药碗,把药汤倒在墙角。

那处正好有个狗洞。

铃兰用手比对了一下,以她的身材大抵是钻不过去的。

想到等下裴现还会回来,她端着空碗飞快坐回原处,悠闲地捏起一片桂花糕,用力咬下去。

齿尖触碰到硬物,吐出来一瞧,竟是枚微小竹筒,里面塞着卷好的信笺。

门外通传裴现回来了。

铃兰把信往手心里一藏,托着脑袋,虚眯双目,作虚弱状。

裴现低头瞧一眼药碗,里面的药汤空了,随即放下心,说道:“为父将此药改良了一番,你服下后不至于终身不孕,只是日后你若与古晏廷成亲,恐怕要多等几年才能有孩子。”

铃兰听着这话联想起一件事。

史书上的元邈子嗣艰难,不惑之后才与妻子生育。这记载导致铃兰同元邈初试云雨时没做好防护措施,以至于她不慎怀上盼汝,两人不得不匆匆完婚。

现在想来,元邈体力极好,身子没有任何问题,不大可能会子嗣艰难。

铃兰回到房间,翻开桂花糕中夹着的纸条,发现这纸条来自元邈,说想要与她在下个休沐日见面,顺便好好解释两人之间的误会。

最后落款处写了一句:盼汝也很想娘亲。

铃兰捧着纸条琢磨了半天。其实杜鹃姑姑刚才对她欲言又止,虽未说完,但她看得出郭云韶的死另有隐情,她该是听他的解释。

但事到今日,就算两人之间的误会解除,她也不打算继续这段关系。她不看好两人的未来,无论她如何折腾,历史终将走向既定的路。

元邈现在是知制诰,不久便会升为中书舍人。历史的车轮似乎沿着一条曲折的路回到了正轨。

大概,他的真命天女还将会是元和十年出现的那位。

她想了想,要不她去谈谈和离的事,商量一下把盼汝自己接回去。

铃兰是不打算再婚了,倘若元和十年元邈娶了那位真命天女,盼汝的处境也将变得尴尬。

她思忖良久后还是决定赴约,顺道把盼汝接回自己身边。

裴现给她和古晏廷安排了的踏青游园活动,时间恰好是在下个休沐日,届时她提前离开,趁这个机会去趟元家。

等候见面的这些日以来,铃兰无事便在竹林小院闲坐。

这日忽听见墙外传来一声猫叫。

铃兰循声而去,低头瞧见那面有洞的墙壁下面蹲着一只玳瑁猫。

每只玳瑁猫的花纹与颜色不尽相同,像眼前玳瑁猫的花纹,铃兰只一眼便瞧出它是阿大。

不过,阿大到这里做什么,怕是迷路了?还是有谁故意放到墙外。

阿大的前爪绑着一根红绳,系着一张纸条。铃兰解开绳子,拿起纸仔细端详。

纸条上写着:柯一去

柯一去,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一个字大一个字小,短短的三个字还都对不齐,这一看便是初学写字的盼汝的手笔。

心道:看来陈瞎子还挺实诚的,真好好教盼汝读书识字了。不过南柯一梦这个典故,两岁的孩子学起来是否有些过早了?

铃兰心情愉悦,将手边的果脯往地上一洒,阿大乖巧地捡走果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阿大的胃口填饱后,便从墙洞里钻出去,铃兰弯腰瞧向那洞,果然见到盼汝站在外面,把那只猫抱起。

铃兰看着盼汝和阿大的身影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视野里,随后离开了竹林小院。

既然盼汝这么乖巧,她该是准备点奖励给他。

盼汝这孩子肚子像开了小杂货铺,什么都喜欢抢着吃,上次都去抢猫的肉干了,不如准备点健胃消食的红果酪。

想到这里,铃兰露出几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朝后厨走去。

终于到百官休沐的日子,铃兰与古晏廷出外踏青,他们两人其实早就知根知底,却要在裴现面前要装作并不熟稔。

铃兰差点没憋住笑,尤其是古晏廷接她时候,在她父亲面前装得谦逊乖巧,像个鹌鹑似的,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她忽觉察身后有道视线,稍微偏头,瞅见不远处的胡同口有道黑影,看清时发现那是墨琴,估计也是来看古晏廷笑话的。

铃兰跟着古晏廷走了一套相亲的流程,游山玩水,放放风筝,逛逛长安的热闹的街市。

他们花费大约半天功夫便完成了流程,铃兰转头时见到墨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身后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不过这事并不值得她多费心关注,她满心满眼都是去元家看元家父子两人。

进了元家府门,她发现今日府内静悄悄的,家仆都换成了从未见过的新面孔,恐怕元邈最近新添置的。

这些看到她时虽都热情洋溢,但举手投足都透着紧绷,总觉得好似提着线的木偶。

“他们父子呢?”铃兰久久不见他们两人迎接,观壶和拾芳他们也不知去了哪里。

家仆回答的声音在颤抖:“主子正检查小主子的功课,他们在书房等您呢。”

铃兰有点纳闷,盼汝才两岁,哪里需要检查功课,平时交给陈瞎子随便识些字就行,大可不必这么着急。

铃兰熟悉这里的路,并不需要别人引路,她把裴家的丫鬟们留在外院,独自穿过种着花草的庭廊。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走到院子中段时,家仆们好像突然间全都消失了。

铃兰有些不安,紧抱着怀中的陶瓷小罐,在植满花藤的廊道里朝前走着。

正值三月暮春时,和风熏柳花气浓,一阵风过,馥郁的花香随风袭上铃兰的鼻腔。

铃兰闻着闻着,只觉得那香气异常的适合柔和,熏得她渐觉困顿,眼皮沉重,不一会儿身子倒下。

盛放红果酪的罐子瞬间坠地,陶瓷碎成一片片,红果的汁水四下迸溅。

而这一切没能惊醒躺在地上的铃兰。

另一侧的书房内,屋子里围满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的兵士。他们面容凶神恶煞地,在门纸上戳了一枚小洞,正从小洞里观察门外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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