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安沉默不语，薛斌眼睛一转，忽道：“其实老朽并不赞成招安！”
“哦，老先生有何高见？”刘安不由来了兴致，目光都认真了几分。
见首领果真不想招安，薛斌赶紧解释道：“招安看似很好，但对天道社来说，实则不然。”
“十多年前杨幺在荆湖大闹过一场，说是被朝廷大军平定，其实本质还是招安。如今再起事，朝廷对荆湖必有提防，即便派人来招安，待到秋后，也必定会暗中清算。”
“况且招安也是换汤不换药，过不了几年，老百姓一样会一无所有，今天分到手中的土地，还是会回到地主手里，到头来，也是白闹这一场。”
“所以，老朽认为天道社应该走第二条路，自己建立政权！”
“首领短短一年时间便拥兵十万，又以一万多兵力打退咸宁三万大军，完全有实力与朝廷周旋。”
“老先生也认为我们该建立政权？”刘安皱眉，才短短一年，怎么各路头领、乡间百姓都想着建立政权，都嫌死得不够早？
薛斌摆手道：“是，也不是。”
“我们该建立政权，但不能是现在，也不能在潭州或岳州。”
“哦，老先生以为该是何时何地？”这话倒算有新意，刘安心中一动。
“老朽先问首领一个问题，潭州、岳州也算文脉昌盛，读书人遍地都是，为何天道社中却见不到几个？”
朝廷三年一次开科取士，每科都录取好几百人，每个读书人都有机会考中做官，个个心向朝廷，连父亲刘平都不愿加入天道社，更何况是别人。
天道社动员不了读书人，这个问题刘安自然知道。
他们读书就为了考科举做官，不能做官，他们凭什么要跟着天道社折腾？
等招安，朝廷赏赐官职？风险太大，除非真的考不上，不然绝对不会有读书人走这条捷径。
读书人不加入的问题现在没办法解决，因为想解决就得给读书人一个政治目标，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读书人有更好的选择，不愿跟着我们冒险。”刘安一瞬间想了很多，回答的却很简单。
“不错，读书人的选择很多，考不中科举可以教书，可以经商，可以卖字卖画，最后还可以种地，总之读书人饿不死。”
薛斌道：“但自古以来，任何政权都不可能少了读书人，没有读书人参与的政权是不存在的，当然北方草原那些蛮荒之地例外。”
“天道社也一样，真想建立政权就必须要读书人加入进来，但在潭州、岳州见不到几个读书人参与。所以，老朽可以断言，天道社在潭州、岳州没有建立政权的基础。”
见刘安听得认真，薛斌接道：“不只在潭州、岳州没有基础，在整个大宋国境内，都不可能再建另外一个政权！”
“那老先生的意思是？”刘安微微皱眉。
“要想建立政权，就得北上中原！”
薛斌随即解释：“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廷，对宋金议和从来都是两种意见，水火不容。既然朝廷选择放弃中原，与金人和平相处，那首领就可以走另外一条路，与朝廷分庭抗礼。如此一来，必然能得到另外一部分读书人和官员支持。”
“等在中原站稳脚跟，占据大义，必定民心归附！”
“潭州、岳州不要了？”刘安质疑。
薛斌急忙摆手道：“不，老朽只是建议天道社应该向北扩展，扩到襄阳，与金国接壤，而后名正言顺地举起收复中原的旗号，等取得一部分读书人和官员支持，便可在襄阳建立政权。”
“汉江直通鄂州，占据襄阳，整个荆襄、荆湖都是天道社囊中之物，潭州、岳州也跑不了。”
听此一言，刘安顿时思绪万千，半晌之后回道：“我们目前实力不强，根本不足以一边抵挡朝廷围攻，一边向北方拓展，更别说从金人手里抢地盘。”
“实力是慢慢积攒的，只要时间够长，总有一天可以从南到北占据襄阳，收复中原！”薛斌道。
这话有些奇怪了，一个念头瞬间在刘安脑中浮现，于是问道：“老先生，你从平江赶来，不会就是为了劝我北伐中原吧？”
“果然还是被首领看穿了，我确实有些私心。”
薛斌略微有些尴尬，随后解释：“我祖籍开封，当年祖父曾在朝中为官，后来被发配岳州编管，全家便迁来了平江县。十多年后，虽然承蒙大赦，但祖父的政敌稳居朝堂，祖父至死不得为官、不得返乡，全家也就一直留在平江。”
“祖父临死前还念叨着回开封，这也成了全家的心病。本来金兵南侵前有机会重返开封，可家父多病，耽搁了数年，后来金兵攻占了开封，从此之后，返乡就成了奢望。”
“虽说返乡的希望不大，但岳家军一直在筹备北伐，多有进展，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念想。但去年宋金议和之后，北方成了金人的地盘，返乡彻底没了希望，家父本就年事已高，听到消息，当天便含恨而终。”
“后来听说你们在潭州闹得有声有色，我便时时留意。再之后，听到一些首领的言行和诗词，我便知道首领是想做大事的人，所以天道社一到平江，我便积极响应。”
“依靠朝廷没希望回中原，就只能依靠天道社。还望首领勿怪！”
难怪之前觉得对方言辞有些奇怪，原来竟然是想借助天道社重返中原！虽然确实私心很重，不过也为自己开拓了思路。
荆湖地处腹地，无所依托，处处受制，确实不是久居之地，之前就想渡江发展，现在看来北上襄阳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于是便说：“老先生放心，我不会接受招安。如老先生所说，天道社要想长远发展，确实应该向北走，只是目前时机未到，朝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北上。”
“亲耳听到首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哪一天，天道社要北上，我全家老少必定追随！”
“好，那我可等着老先生。”
随后，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亲卫来寻，薛斌借故告辞。
刘安匆匆回到军营，原来是王元从澧州送来急信。
信中说，刘锜正准备出动大军攻占安乡，郭淳、金宣、周瑞靠不住，王解三心二意，而天道军兵力不足，唯恐守不住，请求岳州调兵协助。
王元在澧州处境艰难，之前数次来信，从来没有提过兵力不足的问题，现在请求援兵，必然形势危急。
“传令，临湘第八军分兵一千五百人，即刻进驻华容县，协助第四军王元，防守澧州安乡县！”
联军一盘散沙，如果他们靠不住，天道军便要独自面对刘锜。
现在刘锜兵力不多，还能应付，一旦他兵力增加，天道军四面皆敌，兵力太过分散，迟早会出事。
联军要发挥他们的作用，也该有更大的用处。
结合薛斌所言、一众头领来信提议，刘安仔细推演两天两夜之后，回信黄诚、顾长生：更改盟约，五王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