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行站在报刊亭旁边，向对面的新四立交望了一眼，没有遮挡物，是一个绝佳的目击点。
“老板，两瓶矿泉水。”
报摊老板正在玩手机，见生意上门，赶紧放下手机笑呵呵的拿了两瓶水给简行，收了钱。
“你是警察？”老板有些怀疑的上下打量着简行。
刚才他看见简行和凌准站在一起，并且跟交警谈了一会儿，显然他们不能是普通百姓，否则交警也不会让他俩在隔离圈里站那么久。
简行微微的笑了笑，反问，“不像吗？”
老板摇头，“不像。……警察都是那样儿的，你不像。”老板边说边偷偷的指了指路边单手叉腰一直在打着电话的凌准。
“准确来说，我确实不是警察。”简行笑着承认并继续说道，“我大概算是个协警吧。”
老板接受了这个定位点了点头，“哦。难怪。”
简行从老板的话里感受到了“难怪被指派来跑腿”这样的潜台词，倒也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因为比起面对警察的询问，跟一个跑腿的协警聊天更能让老板放松，而放松则是沟通最好的开始。
“您这报摊开了多久了？”简行说着，把一瓶水放进风衣口袋，径自拧开了另一瓶喝了一口。
老板笑了笑，颇为得意的说道，“十多年啦。…我儿子上大学的钱，都是我一张报纸一瓶水这么赚来的。”
“儿子都大上大学啦？”
“可不！民大，学新闻的，说不定以后我这儿卖的报纸，就有我儿子写的头版呢。”
老板的话语和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辛福，朴实而珍贵。
“一定的。”简行说的很真诚，并没有一点儿的敷衍。
为了家庭努力支撑着这个小小的书报亭，把儿子送进了大学，将来儿子出人头地，这就是一个50多岁的普通中年人一生都可以引以为傲的经历，不应该被敷衍对待。
“您在这儿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了，这儿发生过类似的事故吗？”简行淡然的随口问道。
老板撇着嘴角摇了摇头，“我在这儿做生意的时候，这桥还没修好呢，这么些年了，就没出过什么事儿。”
“是吗？”简行故做惊讶。
“那可不。”老板强烈表示确定。“你要说这儿有个什么碰擦啦、抢道啦之类的，那是经常的事，可这人从桥上往下跳，真没有。…别说往下跳了，就是从这儿横穿马路的都挺少。”
简行一副吃惊的样的，问道，“跳桥自然是少见，但横穿马路应该还是挺常有的事吧？”
老板一副“你没见识”的表情又摇了摇头，“一看你啊就不懂。”说着，老板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指着下桥口说道，“那下桥口啊没有红绿灯的，现在开车的人啊，车速都跟飞机降落似的，从这儿横穿马路的是活够了吧。”
简行的手指轻轻地在矿泉水瓶子上点着，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但这个动作也显示着简行在记忆着老板的叙述。
“那这人跳的时机还挺准的，没砸在什么车上，不然这事故会更严重啊。”
简行说着，目光微微的瞄向老板，此时报摊老板脸上的神情有了些许的变化，不是很明显，但那确实是思考以及回忆时会显露出来的专注的神情。
“嘶……”老板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往嘴里吸着凉气，于是发出了这种声音，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简行很确定，接下这位目击者会告诉自己一些，连他都没有察觉的却又非常重要的目击证据。
“那会儿，好像空了一大段。”
果然，报摊老板有些犹豫的说道。
简行并没有显露出迫切的情绪，而是轻声的追问了一句，“空了一大段？”
老板目光一亮，转而认真的看着简行说道，“……有那么一会儿，下桥口那儿一辆车都没有，桥上好像堵了，我听到喇叭声，按了好一阵呢，然后车子才动了，再然后人就跳下来了，那车就从他身上压过去了，后头的车也就一辆接一辆的都过去了。”
简行闻言侧目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个4-053的监控摄像头，监控距离100米，左右距离50米，也就是说，它不可能拍到下桥口后侧的车辆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导致了那一段并不算很长，但又非常配合死者坠桥的车流空档。
“唉，同志。”报摊老板的说话声打断了简行微微钩联的思绪。简行转头，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老板继续说道，“我说我刚想起的那事儿，要不要跟警察同志汇报一下？我要是不说，他们会不会说我知情不报啊？”
老板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担忧，清清白白了半辈子，谁都怕摊上事儿。简行理解老板的心情，缓声说道，“您放心，没事的。…我不是协警吗，我会向我们领导汇报的。”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老板松了一口气。
告别了报摊老板，简行溜达到了凌准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水递给了他，“渴了吧，领导。”
凌准这一通电话打的嗓子冒烟，二话没说接过水直接吨吨吨下去半瓶，转头夸讲了简行机灵，接着就问起了工作，“怎么样？”
简行把特意向报刊亭老板要来的三元的收据递到了凌准面前，“这个能报销吧？”
凌准当时的脸色，仿佛是已经进入胃里的矿泉水又逆流进了食道，但最终他还是咬牙接过了那张收据瞪着简行将其塞进了口袋，随之掏出了三个钢镚儿重重的放到了简行的手心里。
“谢谢。”简行十分自然的收下并放进了口袋。
接着简行对凌准说道，“目击证人那边还是有点小收获的，至少可以确定这是团伙犯罪。”
“团伙？”凌准略微惊讶。
也许因为直播造成的错觉，江明予的案件中，凌准认定凶手是一个手段和智商都相当高的变态，而江昀送所说的绑架案又那么的离奇且无法追溯，所以凌准至今都觉得整个案件很可能是江昀送为了除掉弟弟争夺家产，而伙同变态杀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当简行说出团伙犯罪的时候，他很自然的把江昀送归入了那个团伙之中，于是他脑内构想的故事似乎又圆满的一些。
“江昀送确实很可疑，但也不能就此认定他和案件有关，我们暂且把他放在第二梯队。”简行像是读出了凌准的想法似的，将他的闭环掰断。
凌准一时被噎住了，下意识的干咳了一声。
简行的语气舒缓的继续说道，“我们一直认为是凶手一个人扮演了剥皮杀手、黑客、网红，甚至是绑匪的角色，其实都是被那个视频诱导了。”
凌准眯起眼看向简行，今天的简行宛如打了鸡血有些过份“活泼”，一时间让凌准有些不适应，而且说了半天，他也没说出来怎么就确定了是团伙犯罪。
“呃……”
“陶组长他们什么时候能完事儿？”简行没有给凌准提问的机会。
凌准把问题咽了下去，虽然有点儿不爽，可是总有一种应该相信他的感觉，所以凌准选择了等他自己汇报。“现场有点儿难搞，看来要一阵子呢。”
“我们能先回局里吗？我想仔细的看一下事故发生的视频。”简行说的很坚决，望向凌准的眼神几乎是在传达“我现在就想回去”这样的意思。
“行。”凌准点了点头，语气居然有点弱势。
于是凌准把王峥留在了现场，他则开着车载着简行回局里去了。
行驶的吉普车里，简行一如往昔的带着他的白色耳机，凌准猜又是那些冥想音乐之类的，但一路行驶下来，简行却没有打盹儿，连眯瞪都没有，可以说是精神奕奕的一直看着前方的道路。
凌准不禁开始回忆，他们从警局出去到现在的整个行程里，简行是不是吃了些什么，令他这么振奋。矿泉水肯定不是，毕竟他自己吨吨吨了大半瓶，并没有类似症状，最终他想到了江昀送的那杯咖啡，简行确实喝了一口。
凌准有一种冲动，他很想打个电话给江昀送，要一下那个咖啡的购买渠道，因为他的顾问现在真的很有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样子，这让他十分欣慰。
回到局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车里简行已经耗尽了活力，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明显没了精神。
经过楼道的时候，乔邺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面孔，其中高个子的那位隔着风衣都能看得出结实的肌肉，是那种看似精瘦却很有力量的感觉，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配合着高挺的鼻梁和深凹的眼眶，典型的欧美人的五官，他旁边的那位是一个亚洲人，冰冷的双眼看似淡然却十分深邃。
乔邺看了一眼凌准，给出了“一会儿再说”的眼神，于是凌准会意的没有拦住他跟他汇报情况，而是侧了侧身让他们通过。
简行的目光跟随着乔邺身后的那两个，看着那个欧美人的装扮，简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深色的西服外头套着同色系的风衣，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每一个细节都配合着“我是一个精英”这样的主题。
“FBI？”
简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很轻，甚至连身旁的凌准都没有听太清，但那个高个子欧美人却向他投来一个注视的目光，随即四目相交，简行愣住了，而对方则礼貌的点了一下头，简行惯性的也向他点一下头以示礼貌。而这一切的发生仅仅是在2秒钟的时间里。
欧美人身边的亚洲男人则一直是一脸的冷漠，并非趾高气扬，仅仅只是冷漠，一种对这个空间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兴趣的冷漠。
简行对行政机关的层级并不太了解，但如果发生跨国案件，那么两国之间的执法机关都必需通过ICPO（国际刑警组织）来协调侦破任务。FBI仅止于其国境内的跨区域侦破，直接到他国参与案件的手续繁琐操作起来的可能性不太大，所以如果乔邺身后的这两位真的是FBI的话，那们要办的又是什么案子呢？
“想什么呢？”凌准的话打断了简行习惯性的联想和小小的好奇心。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点亢奋，以至于简行现在有点偏头疼，那种侧脑神经微微跳痛的感觉很不好，令人烦躁。简行深深的闭了闭眼，他需要和这种感觉和平相处，这是避免药物控制的唯一方式。
“没什么。”简行淡淡的笑了笑，“走吧。”
凌准有些犹疑的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往前走，凌准微微侧目看了看身边的简行，暮色中简行的侧脸显得有些苍白，凌准不确定是因为天色渐暗造成的视觉变化，还是简行真的不太舒服。
他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心想自己应该是个坚毅的硬汉角色呀，这么细心体贴不符合人设啊，因此凌准决定继续酷跩下去，冷着脸孔和简行并肩走着，但是目光却不受控制的总往简行那边飘，飘的他自己都烦了，于是一把拉住了简行，止步在走廊的一扇窗边。
“怎么了？”简行有些茫然的问。
凌准深深的看着简行，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简行一怔，他确实有些偏头疼，而这样的偏头疼几乎每天都会来找他，所以他应该没有显得特别难受，但凌准却突然察觉了，这让简行有些……受宠若惊。
简行笑了笑，“没什么，有点儿头疼。”
凌准显然松了一口气，便又装起酷来，说道，“嗯，那就好。”说完，又补了一句，“真不舒服就回家休息，不要耽误工作。”说完，他松开了拉住简行胳膊的手。
听起来有点儿不顺耳，可简行觉得背光站在自己面前的凌队长，傲娇的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