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气氛很凝重，市公安局的梁局长和乔邺面对面坐着，主持会议的是省局的孙局长。
贺理拿着尸检报告，用他那清冷淡然的语气说完了他的尸检结果，两名死者死因不同，被害时间也相隔较远，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尸体都被精心处理过。
“就这原因要申请并案？”王新有些不悦的问道。
王新是市东区公安局的大队长，是负责苗圃陈尸案专案组负责人，坐在他旁边的则是负责美院陈尸案的张少峰。
他俩对这次的并案会很抵触，一来这案子本来是他们各自分区的案子，两个区的公安局领导都十分重视，分别成立了专案组来负责侦破，同时也上报到了市里。因为区里刑事科研的力量不足，所以送到了省里的刑科所来查验。
“就凭处理尸体的方式类似这一条，怕是并案理由不够充分啊。”
张少峰笑了笑，面儿上看起来十分和气，可眼睛里透出的却是满满的不屑。张少峰比王新年轻一些，约莫和凌准差不多年纪，干刑侦的出身，一年前刚升的队长。
凌准坐在乔邺身边，刚收到王峥的信息，批准了他给韩清转院的申请，收起手机，对王新和张少峰礼貌的笑了笑，说道，“梁局，王队，张队。今天麻烦你们来一趟，就是想大家一起研究一下这两起案子。刑科所那边有他们对案子的判断，这是他们的专业领域，我相信他们的判断，我想你们也是，对吗。”
乔邺坐在位子上不表态也吱声，孙局看向了梁局长，梁局长一身警服坐的笔直，也是沉着脸没说话。
王新和张少峰自然明白他们领导的心思，案子是区里的案子，要并案也应该在市局并，省局虽说高一级，可也不能随便插手市局的案子，除非是重大恶性案件或是市局上报申请省局介入，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对。”王新斩钉截铁的答道，但明显这个“对”字不是认同并案这档子事的。“我们是相信刑科所的专业判断，就因为相信所以才把尸体送到刑科所来复验。但现在刑科所给出的报告，并没有明确的信息足以支撑并案的申请。”
张少峰点头附和道，“死亡节点、行凶手法、抛尸地点、尸体处理的方法，完全并没有相同之处，这不就是刑科所给出的专业判断吗。那么，仅凭两具尸体都被特别‘对待’这一点，就认为是同一凶手所为，未免有些太主观了吧。”
凌准没说话，往椅背上一靠，瞄了一眼贺理，等着他的回敬。
“张队长，主观的人是你吧。”
贺理神情冷峻的看着张少峰，王新和张少峰都愣了，他们完全没想到贺理这个小伙子说话这么冲。
凌准心里暗爽，不禁抖起了腿。
“任何案件只要存在疑点，身为警察都应该去挖掘，而不应该在没有验证的情况下，排除可能性。”
贺理的这句话无疑是在指责这两位队长，凌准听的一撇嘴，这小子果然是个刺儿头，谁的面子都不给，也不看看这都坐了些什么人，哪个不比他级别高。
梁局长立马冷下来脸来，厉声说道，“我们有身为人民警察的自觉，这一点还不必你来教。”
贺理可不是个能被吓唬住的人，这一点凌准可清楚着呢。
“各位都是领导，我当然没有资格教。”贺理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本大爷不屑跟你较真的样子，说道，“两具尸体都被凶手精心处理过，同一凶手犯案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凶手对尸体相当执着，处理尸体的方法既费时又费心，完全符合连环杀手的心理。”
“贺法医，你的专业领域不是法医学吗，怎么又扯到心理学去了？”王新有些敌意的反问道。
王新没有张少峰那么能沉得住气，脾气也火爆一些，要不是几位局长坐在这儿，他怕是早就上手揪贺理领子了。
“我辅修过犯罪心理学。”
凌准听到贺理坦然的回答差点笑出声，小伙子真是个杀器。
王新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张少峰此时笑了笑，说道，“我听说，省局聘了位顾问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凌队长可省了不少心吧。……不过我可听说，这位顾问原先是嫌疑人来着，背景是不是该再查查。”
“张队，现在说并案的事儿呢，你扯远了吧。”凌准冷冷的一句甩在张少峰脸上。
刚才凌准可没想下场，也估摸着今天可能是谈不拢了，并案应该能并，但大概也是市局那边并。其实到也无所谓，又不是来抢案子的，搞的这么大费周章也就一个目的，别耽误了抓凶手。
“我队里的顾问，那是我队里的人，我是省心了还是费心了，不应该也用不着在这个会上讨论。”凌准现在的态度可没刚才那么客气了，毕竟护犊子这一点，凌队长是打小在院子里就耳濡目染了的。
他们家老凌头就是大院儿里出了名的护犊子，家里孩子再淘气，在外头也得给他撑腰，回到家里屁股蛋子打开花了那是关上门的事儿。
张少峰要没提后头那句嫌疑人，凌准也就不跟他扛了，不过简行是谁，简行是凌准队里的人，背景清不清白还轮不到张少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凌准本来就是生的大高个，冷面孔，眉眼冷峻，简行看在眼里是赏心悦目，那是凌队长穿围裙给他做饭的时候，这会儿可不一样，凌准眸子里的寒光就跟那老鹰要逮兔子的时候一样，看的人后脊梁发凉。
“法医室给出的结论，就是两个案子存在同一凶手的可能性。咱们当刑警的，哪怕是手里有根草，也得查查这草他原来是长哪儿的，案子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查出的来的吗？……谁都指望能来来个仙人指路，还要警察干什么？吃闲粮啊？”
“凌准！”梁局长猛的拍桌，警告道，“注意你的态度。……我不管你以前在缉毒大队多威风，可说到干刑侦你还差的远呢，你才干了几年刑侦，在这儿跟谁叫板！”
梁局一发火，孙局也挂不住了，轻轻咳了几声，示意的对凌准道，“小凌啊，少峰他们不是这个意思。……老梁，你也别生气，这些孩子呀个个都是年轻气盛。”
乔邺也打圆场道，假惺惺的送台阶，“他就是这么个倔种，回头我批评他。”
凌准还想说话，被乔邺给按下了，可腕子被按住了，嗓子可没有。
“梁局。我以前是干缉毒的，我也确实没干几年刑侦，我不敢跟谁叫板，更不会跟谁叫板。王队和张队都是我的前辈，论资历论经验都比我强。”凌准继续说道，“可就事论事，以两位多年的刑侦经验，难道就可以完全否定同一凶手犯案的可能性吗？…我不认同。法医给出了线索，就算再微乎其微也要查，哪怕查出来是条没用的线索，也得查过了再否定。”
乔邺了解凌准，又倔又轴。他来找自己要求并案，绝对不是要抢案子，而是他认同贺理提出的线索。
贺理坐在一旁也听明白了，现在不是并不并案的问题，而是市里的两位队长觉得凌准要抢他们的案子。
“梁局长，王队、张队。”贺理发声道，“发现线索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是我的错。”
贺理的认错，给了所有人台阶下。
当时他觉得两具尸体都被精心处理过，便下意识的通知了凌准，没想到引出了今天的这场会。其实他和凌准都没想要霸着谁的案子，完全都是出于一名警察的自觉。
乔邺理解，孙局也理解，所以才会把梁局长他们请到省局来开这个会，当然梁局长他们的心情大家也理解，各自成立的专案组，谁也没懈怠，市局对两起案子也很重视，就因为重视，所以才不想把案子让给别人来查。
“线索搁在眼前，该查。同志们都是好心，都是为了能尽快侦破案件，大家都互相理解。”孙局看了看大家，他是这里最高的领导，这会也是他首肯的，于是孙局轻轻扣了扣桌子，说道，“这样吧。…老梁，这是你们市里的案子，并案的事情就由你们市局来牵头，让王新和少峰一起把信息共享一下，小贺给出的线索有用没用，查过再定。凌准这边呢，如果你们需要人手，就让他也去搭把手。当然，主力还是王新他们。…你看，怎么样啊？”
梁局长看了看乔邺，低头想了片刻，道，“好，就照孙局的意思办。……孙局，老乔，案子跟前不分片区，我先让王新和少峰把两个案子的信共享一下，贺法医这边的线索我们也会调查。需要凌队长帮忙的时候，再来麻烦他。”
这话说的明白，案子他们自己会查，凌准不必插手。
乔邺笑着点了点头，凌准也跟着点头。
散会后，张少峰在门口跟凌准打了个招呼，“凌队，我这个人有点直。刚刚会上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凌准亲切的笑了笑，可明显不是真亲切的说道，“没事。…简行是我的人，我清楚，不需要跟外人解释。”
张少峰也不是傻子，这话一听就是气没顺，再多聊也没必要，场面话说完就可以了，于是笑着点了点头，“下次再聊，请你吃饭。”
“多谢。”凌准没跟他客气，笑着答应了。
凌准开完会，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去了个电话给王峥，医院那边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于是凌准便开车去医院，接上简行就回家了。
简行跟凌准说机关医院来接转的时候，有个护士认识他，于是又提起了庄嘉佳，凌准想起手机给方析也有两天了，于是打算明天去问问情况。
“我想吃西红柿打卤面了。”
到了小区，凌准停好车，两人坐电梯回家时候，简行点了单。
凌准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道，“家里有菜，吃什么打卤面啊。”
“想吃了。”
“行吧行吧。我还省事儿了。”
点单成功，简行跟凌准回了家。驾轻就熟的进屋、换鞋、脱外套、洗手，然后坐等开饭。
凌准进屋换了身在家穿了旧T恤，围上围裙开始忙活，一边忙活一边絮叨，“我以后得跟你收伙食费，我这一天天的养活你，你还点菜，我凭什么呀？…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多大时候开过火呀。”
“我试吃都不行吗？”简行打开电视，随便翻着频道，“给你练手的机会，可以给女朋友炫技呀。”
“我哪来的女朋友？”
“那，男朋友也行。”
凌准切西红柿的手蓦地停住了，他没抬头，屋里只有电视机里广告的声音，片刻后凌准继续切起西红柿来，全当没听见简行那句混在广告里的话。
简行看着电视，听着凌准断了又续上的切菜声，默默调大了一些电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