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美丽的生物优雅的微笑着，双眼中闪烁着光芒，这仿佛才是这具躯壳应有的灵魂。然而，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谁也逃不过大自然的法则。
简行微微握着双拳让自已镇定下来，“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监视我？是什么吸引了你？”
罗荫笑了笑，伸手把垂在脸侧的头发勾到了耳后，“我以为你会像这位凌警官一样，问我为什么杀了那个……”罗荫回忆似的顿了顿，最终回忆失败，从而放弃了回忆，“…那个谁。”
“杨畅。刘鑫。韩清，还有江昀送。”简行逐一念着他们的名字。
罗荫仿佛根本没在留心听他们的名字，或者说他们是谁根本不重要。
简行没有顺势追问，现在的罗荫在简行被他□□的时候就领教过他的狡猾和不可琢磨，就像一个淘气又叛逆的少年，你越是想知道什么他就越不说。
“问一个你不回答的问题，不是很多余吗？”简行的语气很淡。
“那你怎么知道，你问的问题我就会回答呢？”
罗荫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慵懒的看着简行，同时也无视着除简行以外的所有人。
“因为，你明显就是一副很想告诉我的样子啊。”简行诚然的凝视着罗荫的眼睛，那是一双浅色的瞳孔，漂亮的就像洋娃娃。
凌准看了看罗荫，又侧目望了一眼简行，他们俩的目光交汇着仿佛在对话，那是除了他们俩以外谁也听不懂的交谈，看起来有点玄乎，但放在他俩身上又好像很合理。
凌准觉得简行其实知道罗荫为什么一直窥视他，因为像罗荫这样的人，普通的个人隐私是不可能成为吸引他的原因，而简行有一些凌准不知道的过往，比如让简行时常梦魇的事故。
简行不主动说的事，凌准不会主动问，简行的性格没那么别扭，到他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而且凌准觉得成年人之间的刨根问底只会让彼此疲惫，信任和包容才是成年人的相处之道。
思绪只是瞬息间的事，罗荫轻笑的声音让凌准很快从思绪中抽离，回到眼前。
“原来，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啊。”
简行点点头，“确实挺明显的。”
罗荫的手指玩着固定在审讯桌上的手铐，金属链条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像是短暂的间奏。“你知道是什么吸引了我。还问？”
“原来我也表现的很明显啊。”
“确实。”罗荫耸耸肩，笑着舔了舔嘴角，对简行继续说道，“…我不记得我杀过谁，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遇到的，不过我一定会记住你。到时候，我会一帧、一帧的记在脑子里，直到我死。”
“你没这个机会。”凌准冰冷的声音插进了罗荫和简行之间。
简行闻言淡淡的对罗荫露出了一个微笑，罗荫看着他神情逐渐冷了下来，然后将冷而锋利的目光刺向了凌准。
“你们这些’普通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寄生虫，你们就像癌细胞一样不停的繁殖，除了破坏之外毫无贡献。”罗荫凝视着凌准，眼睛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然后再用语言将这些鄙夷和厌恶化为攻击的武器。
仿佛只是一瞬的愤怒，发泄完毕后罗荫淡淡的笑了，坐直了身体凑近了桌子，细细的打量起凌准。在度假村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简行和凌准之间有点儿什么，于是他向对简行炫耀似的亲吻了他的男伴，虽然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到现在都不太记得。
“凌警官，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应该很快就要走司法程序了吧，到时候你就不能想见就见我了。”罗荫笑的从容不迫，“你会来精神病院看我吗？……我命很硬的，没那么容易消失。”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凌准决绝的说道，“你不从这个身体里消失，就休想离开精神病院。”
罗荫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他低头在手背上擦了擦才又看向凌准，“自信和自以为是可是两回事。”言罢，罗荫没有凌准再开口的机会，紧接着就转向了简行，“跟他说话很无聊，不如来聊聊你吧。……虽然你明知顾问，但我一向都是很配合审讯的，简顾问的问题，我一定会详细回答。不过……”罗荫瞥了凌准一眼后，深深的看着简行，继续说道，“你确定想让他知道吗？…你，杀过人。”
审讯室内外，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为之一震，简行自己的心跳也仿佛漏跳了一拍，但也仅仅是一拍的时间，简行便平静了下来。
有些事，凌准应该知道，虽然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哪怕他知道之后他们之间就分道扬镳，简行也不会遮遮掩掩的去隐瞒，如果两个人的感情只能承载美好却不能背负过去，那么将他们之间会以更惨淡的结局收场。
简行笔直的坐在凌准旁边，目光从容的和罗荫对视着，桌子下面他的膝盖和凌准的膝盖还互相触碰着，凌准没有因为刚刚的震惊而收回一直支撑着简行的肢体接触，仅是如此，简行已经无所畏惧了。
简行坦然的笑了笑，问道，“作为交换，你会告诉我你杀死杨畅、刘鑫、韩清、还有江昀送的原因和过程吗？”
罗荫反问，“他们这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
尊重每一个生命，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的。
罗荫冷冷的轻哼了一声，显得失望又不屑。玩弄对手，看着对方恐惧、煎熬、挣扎，从而得到快感这才是罗荫想要的，然而简行的坦然无畏让罗荫失去了游戏的乐趣。
可这样的失望却只持续了一分钟，罗荫又扬起了一抹微笑，还是和洋娃娃一样纯净又美丽，可占据着这个美丽躯壳的人格却是那样的阴森恐怖。
“成交。”
交易达成。简行又以另一种方式奋不顾身，凌准暗自挠心嗔道，你就哪儿舒服哪猫着不好吗？你跟这疯子叫什么劲，你平时那懒散劲儿都扔哪去了。
简行轻轻碰了碰凌准的膝盖，表示自己可以，凌准瞥见了他嘴角的一抹浅笑，心里才松了少许。
“我是杀过人。”简行主动的说了出来。
罗荫饶有兴趣的看向了凌准，接着说道，“凌警官，你听到啦，可不是我编的。”罗荫转头又望向简行，往他跟前凑了凑，如果没有手铐的桎梏以及隔了一张审讯桌，罗荫可能就要贴到简行眼前了，“我记得当时，你对他开了两枪？还是三枪？……血溅在脸上的感觉怎么样？烫吗？尝在嘴里的滋味呢？甜的？还是酸的？”
“三枪。”简行平静的回答，“不烫。…很腥。”
罗荫失落的靠在了椅子上，吐槽似的对简行说道，“现在的你，真没意思。”
“是吗？那只能说抱歉了，我对杀人没有兴趣也没有心得。当时为了不被杀死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体会什么。“
简行说的很淡然，可话里所含的意义却让凌准背脊发凉。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简行这样的人为了保命而杀了人，对方又是怎样的人，也是和罗荫一样的疯子吗？
“杀人就是杀人，理由再充份也还杀人。”罗荫断言。
简行点点头表示同意，“可以这么说。……但是，作为被普世价值观认可的行为，自卫和谋杀是有着根本区别的。”简行目光坚定的注视着罗荫，“我从来没有试图去剥夺任何的生命，而那个迫使我对他开了三枪的人，他当天杀死了12个人，其中包括一名7岁的孩子和一名已经妊娠30周的女性，那些人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周一早上路过他身边，他们互不相识，无仇无怨。”
审讯室和监审室皆是一片寂静，连记录员也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王峥隔着一层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一切，此刻他攥紧了拳头，一种愤努从胸口涌上来却被死死的堵在了喉咙里。
恶的本质。凌准忽然想起简行提到过的这句话。
有些人杀人是没有目的，不因仇怨，不因利益，只是纯粹的想要剥夺别人的生命，用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自私。这个仿佛只是用来形容利己主义的普通词语，被放在与生死有关的事件中却是那样的残酷和毫无道理。
为什么。这三个字成为被害者最终的疑问，却也是最无解的疑问。
凌准渐渐开始明白简行为何那么执着于杨畅他们被杀的原因了，哪怕不惜把自己当成诱饵，把自己的伤疤撕开，因为简行是代替他们向凶手问出那一句，“为什么？”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罗荫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你踩死一只虫子会问他几岁吗？还是问他，什么时候生宝宝？……一个做堕胎手术的女人和给他做手术的医生，都是杀人犯，让她怀孕的男人，也是。”罗荫仿佛不能理解简行似的问道，“他们那么普通，却因为死亡而变的特别，你不觉得这是他们的荣幸吗？…你为什么这么自私？你不应该因为你自己的与众不同，就不在乎那‘普通人’的感受。”
罗荫的神情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失望，对简行的失望，他用力抬起手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手腕已被手铐磨破了皮，指向凌准对简行说道，“他们也有变为’独一无二‘的可能性，你为什么要否定他们？这算他们再劣等，也不应该放弃改变他们。……劣等的人，也有劣等的价值。”
凌准愤怒已经达到了顶峰，他紧咬着牙忍耐着，他见识过罗荫的疯狂和歇斯底里，但却依然没有料到这个人格的扭曲和变态指数还能再拔高一个度。
简行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他见过不少偏激和自我意识过剩的精神病人，罗荫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