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如此真相

羊伯老连连吐出几口淤积的浊气,顿时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舒泰和松弛。他反问道:“各位都是为了一件‘珍珠衫’而来?各位都有不同的目的我要告诉大家的是……”

虚远为人生性冲动,怒气冲冲地叫嚷道:“别婆婆妈妈,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出来,贫僧定将为你实现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虚远的话是大实话,其余各人因为碍于身份和内在涵养都无法张口说出来的话被虚远说了,都不由得感激似的目光在虚远身上停顿了一瞬。就连冷漠如井秋云,高傲如宗绮梦,妖异如藏雪雅儿,出尘如花妖妙清都感激地看了虚远一眼。虚远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低声下气、仰人鼻息的作为,哪里收到过如此时这般的众人瞩目的待遇,一时间心里乐淘淘得全身上下十万六千个毛孔都欢畅了起来,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是抬头高昂的好,还是低头故作深沉状的好,亦或是目光平视前方以做出平易近人的样子的好。他整个人都完全沉醉在这种美好感觉里,甚至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梓桑何处。

面对羊伯老的无礼,羊伯老似乎并未动怒,只是洒然一笑。“我感到很抱歉,各位要找的东西真的不在我身上。非常感谢各位为了我而千里迢迢的奔波到此一聚。”羊伯老的下一句话如果换做别的人说出来,一定会引来众人的一阵耻笑这是个十足的傻子。但现在没有人笑,不仅因为这并不是一句很好笑的笑话,更因为他们都能感受得到羊伯老话里的真实意思。因为羊伯老的表情很真——

真实。

真挚。

真心。

真意。

不由得人不信。只有龙门承侠心存疑惑,昨天的荒村里自己和羊伯老一起,从头到尾都是羊伯老在说关于“珍珠衫”的事,究竟世上有没有姬不鸣?龙门承侠不知道,如果姬不鸣只是羊伯老编排出来的一个角色、或者姬不鸣与“珍珠衫”并无任何的关联。龙门承侠可以断定一件事——如果世间真的有“珍珠衫”,那么定会是件很神奇的宝物,否则绝难引得眼前这些当世一流、绝世高手相争。可是,依照现在眼前这些人的神情看来他们对羊伯老的话居然完全信服,龙门承侠不解。

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虚远一脸愕然,他是第一个做出表情的人。大张着嘴,足以吐下十个鸡蛋,或许还有空隙。灰白的眼睛眨呀眨的。

第二个一脸惊异的人事君子庄端,他仿佛忘记了膝盖上的痛意,整个身子僵住,只有一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脑袋向前探出,像是要搜寻着什么古灵精怪的事物般。

宗潜和邋遢道人虽然晕厥,但灵识犹自情形,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内醒来。二人也几乎是同一样的表情——呆住。

藏雪雅儿只是在不经意间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妙清游目四顾,羊伯老的话犹在耳畔,表情犹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她不由得身子一颤,就像春风吹拂下的花瓣。

原本低着头的宗绮梦仰起头,看着羊伯老就像打量着一头来自洪荒时代的巨人或者野兽,脸上充满了惊疑。

两个修炼“日月神功”的少年相顾一视,神色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态。

井秋云漆黑色的面庞,依稀像是流动着怀疑的神色。他轻阖眸子,让人不由的怀疑他和此事并没有关联。忽然间他陡地睁开眼,两道目光发出像针尖寒芒一样的光亮,整个人都变得有种说不出的轻灵神逸和鬼魅妖异。

羊伯老像是抵挡不住井秋云这道凛冽目光似的急匆匆像兔子被猎狗追赶般转身。他转过身,但身子还是不由得抖了一抖,缠在手臂的乌蟒神鞭悄无声息地滑下握在手中,仿佛也许只有神鞭在手他才能心里感到安定和踏实。他向前跨出一小步,背部仿佛受到千斤巨锤狠狠的一击,五脏六腑间的真气都不能自已地翻腾了一下。那道目光依旧还停留在背部——羊伯老可以清晰而真切地感受得到。那道目光落在脊椎骨第八节和第十节之间不断地徘徊,像一把刷子似的来来回回地扫着。羊伯老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鱼,一条身子被穿过铁条架在火堆上、浑身都被烘烤得滚烫的鱼。现在正被一个人用蘸满各种香料和作料的刷子在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抹着,甚至他还仿佛闻到了鱼香味。

羊伯老只跨出一小步,原因是他不得不止步。因为他感到自己像是虚脱了似的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再次举步前行。心中明白自己不论怎样说井秋云都绝不会相信——说实话,之前那番话即使换做是自己也绝不会相信,更遑论别人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井秋云阴冷的声音。“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羊伯老只觉背后的那双目光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浑身突然一阵久违了的轻松,“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说这句话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井秋云一脸的迷茫之色,他居然很诚实地坦白,“我不明白。”

羊伯老心里“嘿嘿”冷笑,“原来这小子虽然身怀绝世武功,放眼江湖没几个人能和他一战,但却是个初到江湖的雏儿。他那一脸的深沉之意敢情是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掩饰他内在的单纯。如此人物,倒也好应付。”心中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子面对井秋云,他打定了主意,口中便说道:“我的意思是‘珍珠衫’真的不在我身上。如果我真有‘珍珠衫’还敢在江湖中抛头露面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愚蠢之举吗?”看井秋云神色间似乎有所思考,羊伯老心下一阵欢喜,“之前我倒是高估了这小子的心智。”为了让井秋云入自己的道儿,羊伯老又很无奈地耸耸肩,一脸的无可奈何,语气间也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意。“我说的是真的,‘珍珠衫’在姬不鸣身上。我连这件宝物是什么样子的都没见过,我说的都是实打实的真话。我今日说的所有话如果有半个字是假话,就让天打雷把我劈了。甘受江湖中人的唾弃,被武林朋友乱刀分尸,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形销骨碎,挫骨扬灰,遗臭万年。”他这几句话一出口,一向自视甚高的宗绮梦也不由得侧目看了羊伯老一眼。

井秋云不慌不忙地走了两步,来到唐大先生身边,俯身在唐大先生身上一阵运指如风,将唐大先生的穴道解开。

唐大先生“嗯”地痛苦呻吟了一声,一脸的颓败之气,目光呆滞地望了一眼井秋云,仿佛有话要说又终究还是忍住了。此时的唐大先生哪里还有儒雅翩翩的风度,简直就是一只断了足、折了翼的鹤。龙门承侠不知道井秋云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使眼高于顶、声明显著的唐大先生如此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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