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许，霍许？”梦里有一只手在轻轻推搡着她，可她很快就发现那并不是梦。
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四周，这里还是病房。她的脊背像是被砸断了一样地痛，完全动弹不得，就像是万年腐朽的一棵老树，轻轻一碰便要碎了。
“嗯？”她发出声音，那声音也给人一种她已经在沙漠中徒步旅行数月的嘶哑感觉。
“我昨晚不是叫你回去吗？你怎么还在这儿？”选管看着霍许。
霍许的脑子愣了半天才又一次恢复正常运转。她记得好像是昨天晚上选管办理完手续回来和她说这里有值班的护士看着不需要她们费心陪护，让她先宿舍睡觉，选管自己也回去了。霍许不太放心，又帮着丁可卿收拾好了周遭的一切最后准备给她打壶热水去，但热水还没有烧好，她就回来想着坐着等一会儿……然后她就睡着了。
“啊……我不小心就……”霍许皱着眉头想要直起身来，全身的骨头都在和她作对，仿佛非要把她折磨致死方才罢休一样。
“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别动了。”选管都能听到霍许身上骨头碰撞出的声响，连忙扶住她。
“没事没事，”她这样再僵下去怕是要截瘫，霍许愣是忍着疼逼迫自己把身体舒展开，又问道，“那丁可卿现在怎么样？”
“我看她的点滴已经被撤走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你等我去问一下。”选管正要转身出门的时候就碰上了打算进来的护士。
护士说道：“再打最后一瓶，一个小时，打完醒了就可以出院了。”
霍许知道这里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接下来选管会在这里一直陪着：“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霍许，”选管又叫住她，“你知道沈戚在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她在睡觉，有什么事么？”沈戚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休息好呢，又找她做什么？
“郑智颂在找她，有个很重要的事。”
霍许皱起眉头来，但尽量保持自己的态度恭敬：“她这两天状态很不好，明天还要月末考核……”
那选管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霍许。
“我知道她很累，但是这个事情很急。可能你还不知道，沈戚她……”
霍许的眼皮耳根都随着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字颤抖。
“火了。”
……
霍许往公司走的时候都还在思索这件事。
沈戚火了。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背后隐藏着一股飓风，肆虐撕扯着霍许的脑神经，就好像这个世界转眼之间就天翻地覆。可当霍许抬起头来看向这世界时，这一切的景色一切的生活又都没有变化。
她拿着手机，只要简简单单地在浏览器上输入“沈戚”这两个字点击搜索，立刻就可以看到铺天盖地的消息。
霍许看了许久，大概理了个头绪出来。
源头是昨晚播出的舞蹈节目第二期中沈戚的那个《嫦娥奔月》的舞台，那如仙人般遗世独立的沈戚轻易地引来了大量的掌声与注意力，让所有的网友为之疯狂，沉醉于这个美得仿佛不属于世间的C国姑娘的魅力中无法自拔。那个视频的点击率狂飙的同时，他们也不满足于此。他们扒出了沈戚的所有过往：沈戚上次助阵刘熙的那一次舞台，沈戚参演的前辈男团的MV，沈戚那干净得只有十九条其中有一半都是关于景色剩下的一半则是关于节日的社交软件账号，甚至更靠前的她四年前在之前那家公司做练习生时流出的一两个视频……
此时的霍许又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网友而不是一个熟知沈戚的人一样，认认真真地逐一点开网上的每一个视频每一篇文章再认认真真地审视着里面的沈戚。
大家口中的沈戚是那样的千奇百怪。经过他们的描述，霍许这样一个与沈戚最亲近的人都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沈戚好像不是沈戚。
而是一个被完完全全虚构出来的人。
世事无常，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十五分钟，一个人从默默无闻到被全世界注视着原来是那样简单而突然的事。
霍许一时间无法评判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也许是好事，因为公司一定会重视这件事情，沈戚的出道位也会更稳固。但也有可能是坏事，虽然霍许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是哪里坏，但总之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崩塌着。
现在才只是凌晨六点，不知道沈戚醒了没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听到这些消息。她被霍许藏在工作室里是郑姐乃至其他的T-Zone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但霍许也保不准她就一定不会被发现。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公司楼下，霍许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向那高耸的大楼。
她心里虽然抗拒，但她知道她应该告诉沈戚，也该让郑姐叫走沈戚。或者不是应该，而是必须，因为这不是霍许能决定的事情，或者说这是和霍许毫不相干的事情。 m..coma
很奇怪，平时她们是那样的形影不离，而这种时候又能完完全全把霍许撇个干净，只因为她们是两个完整的个体，不论多亲密也仍然是两个完整的个体，就像霍许的事情沈戚从来不会插手一样，沈戚的事情霍许也无权干涉。
迈向工作室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的阻挠，可能是因为时间的确是太早。这很好，这代表着沈戚暂时还不会被这个已经乱了套的世界打扰。
霍许轻悄悄地推开工作室的门。
初春的小房间里仍然被霍许开了暖气，只是温度调得远没有寒冬时那样高，但也足够让这一整间屋子被这腾腾热气包裹。沈戚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剩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红扑扑的，额角冒着晶莹但还没能形成汗珠的液体。她酣睡着。
霍许又关上门，也关上了外界那如同蝗虫般喧闹嘈杂的信息。
此刻的她们仍然享有只属于她们的宁静，沈戚也好像还是那个没有被世界发现的干净的沈戚。
霍许的气息在这近一年时间里几乎已经刻在了沈戚的印象里，以至于沈戚不需要睁开眼睛，就可以准确判断霍许的存在，哪怕是在梦里。
她往后缩了缩，掀起被子的一个小角，仍然紧闭着眼睛。
“我睡过了，我不睡。”霍许放轻了声音，生怕把这头还没醒的小羊羔惊到。
沈戚没说话，只是呼吸沉重了一些，像是在表达不满，然后她又把被子掀起来的那个小角拉得更大一些。
霍许笑了笑，也许是无奈，也许是宠溺，也许又只是正中下怀，她脱了外衫蹬掉鞋子，钻进去。
那被窝里有着一种夹杂着轻微潮气的热，暖洋洋的热。
她们常常挨在一起睡觉，但很少真的做出肢体接触。上次的舞台回来之后她们会比以前更频繁地牵手，摆出那个十指相扣的暧昧姿势，但也仅此而已。
沈戚真的累坏了，从昨晚回来之后一直睡到现在中途一次都没醒过，此时就算已经是八小时后的清晨，沈戚也仍然出于本能地想要赖床。
还有一些时间，并不用着急，于是霍许也就放任难得对她任性的姐姐。
更何况霍许心里也有一些自己的顾虑。
她怕等沈戚醒过来，就要出去面对那个已经光怪陆离变得全然不同的世界了。
所以她至少要把这片刻的安宁留给沈戚。
沈戚又迷糊着睡了十几分钟。在她越来越频繁的挪动身体的动作与不再规律的呼吸声中，霍许知道她醒了。
“几点了？”沈戚的声音里带着闲适的慵懒。
“还有两分钟六点半。”
沈戚在被窝里挣扎着伸伸手臂，小猫一般伸了个懒腰，鼻间发出一声长叹。挺腰时那向前弯出的一小块弧度贴到了霍许的腹部，霍许红着脸往后瑟缩。
“得起了，不能再睡了，”沈戚说道，“我睡了好久，浪费了好多时间。”
“好好休息不能叫浪费，睡觉这么快乐的事决不能后悔。”霍许自顾自地说着她人生观中的歪理邪说。
沈戚总是会被霍许这些奇奇怪怪的道理给轻易说服：“我不后悔，我睡得很舒服。”她又掀开一点被子支起身，“但真的得起床了，得去练习了。”无广告网am~w~w.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拍到了霍许的身上。
霍许正迟疑着要开口，沈戚又岔开了话：“你昨天晚上回宿舍睡的？”
“没有，丁可卿低血糖晕倒了，我在医院睡了一晚上。”
“嗯……嗯？”沈戚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她怎么样？”
“不用担心，本身也没有多大的事，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就能回来继续练习。”霍许安慰着，“她只是太拼命，把自己的身体透支了。”她想了想，沈戚昨晚差点也这样，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比丁可卿更严重的后果，又叮嘱道，“所以你也注意着点儿，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知道，她没事就行，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把握。”
霍许心里腹诽：你有什么把握？把握着让自己命悬一线？
沈戚下了床，拿过挂在衣架上的衬衫套到T恤外面。
“另外，沈戚姐，郑姐找你有事，你一会儿得先去见她一面。”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霍许思量许久，组织好语言如实告诉沈戚，“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昨晚舞蹈比赛的节目第二期播出之后，你……呃，我不太好形容这个概念，但按照大家的话说就是……你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