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大家一起这样练习的氛围给了霍许动力，也可能的确是因为刚刚老师给加的那一个小时的小灶起了作用，霍许居然慢慢地跟上了。从一开始的缓慢地捋顺动作到现在能勉强像大家一样跟着音乐一遍一遍地跳也不过只用了一个多小时，霍许听着屋里面剩下的不到十个练习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第一次在这里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这可能就是她想要加入的女团的样子。
丁可卿在镜子里面反射出来的动作已经相当漂亮而有力道，霍许羡慕得很，她只能把动作准确地做出来，却没有把这些动作跳好的本事。
“怎么样？还需要我帮忙吗？”丁可卿喝着水，已经一脸疲累。
“没关系，我自己再多练练。”霍许不好意思再麻烦她。
“那我先走了？”丁可卿试探着问道。
“嗯，你走吧。”
丁可卿走了，偌大的一个练习室里面霍许就只认识沈戚一个人了。
不，沈戚这个人……说不上真正认识，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霍许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
丁可卿的离开就像是带起了一个连锁反应，剩下的几个练习生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只剩下沈戚一个人还在练。
霍许看着那些离开的人莫名地有些慌张，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也跟着离开，但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并没有跳到她们那样的程度。
她瞥见了沈戚的背影，在镜子里，动作比所有的人都要干净利落而有力量，这样的人还在继续练习着。
霍许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又平静了下来。
沈戚看到背后那新来的练习生突然没了动作，一直盯着她看，沈戚一阵慌神之下险些做错了动作。
她有一个原则，就是从不会在观众面前展示自己没有准备好的表演，就像是这支舞一样。她没有做好准备，就不会上台。
但是她又纠结，自己是在给谁展示呢？霍许吗？她事实上并不是观众，而是一个练习生，和自己一样，如果出道了，至多也是她的队友，而不会是观众，也不会是粉丝。 m..coma
沈戚突然觉得自己这种心理很搞笑，是因为她心里觉得霍许可能不太适合做练习生而只适合去当一个观众吗？或者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喜欢被霍许用那种爱慕的眼神看着的感觉？
就一个眼神……至于吗？
不对不对，跳舞的时候不能胡思乱想，要专心。
又完成了五遍的一个轮回，沈戚停下来擦汗喝水，然后走到音响旁边把声音调低，又把练习室的灯光调暗。
“你要走了吗？”霍许突然问道。
沈戚在镜子里面与霍许对视：“不走，我还要练很久。”
一般在所有的练习生都走了，只剩下沈戚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把灯光调暗，声音调小，只要她一个人能听清楚就可以，然后一直练到深夜。没有其他练习生在场的时候，她跳舞没有压力，不用担心跳错或是不好看，可以尽情研究自己的面部表情。她不再是大家的模板，不再是一个示范，不用担心与所有人攀比，不用在这样前后辈阶级如此分明的地方必须端着的“年纪最长的练习生”的架子。
她讨厌端架子。
她站回镜子前，又喝了两口水，却没有等到预想之中霍许的离开。
“你不走吗？”沈戚莫名有点急切，她不喜欢自己享受独处的时间被人打破。
“我还没练好……”霍许显然并不懂沈戚那点风情。
沈戚轻轻叹了口气，想着“既然是新来的我应该多一点包容性”说道：“那你就站到前面来吧，这样能看得清楚一点。”
霍许拘谨地走到前面，沈戚的旁边，只有一束灯光从头顶上打下来，刚刚好能将两个人包围在光圈里，那样昏暗的样子里，只有她们两个可以看清自己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任何一个光圈外的人都会被隔开。这束光就像是只为了这两个人而存在的。
沈戚的身影在光晕的包围中似乎就像是身上散发着金光一样。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在过去的七年时间里，每一个晚上，沈戚都是这样像神一样站在洒下来的光颗粒里面挥洒着汗水享受她一个人的舞台吗？
霍许站在沈戚的身边感受到了距离感，明明两个人之间的相隔距离不超过两米。
两个人沉默无言地开始跳了起来。
沈戚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表情管理逐渐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什么时候看镜头，什么时候给一个完全的侧脸，转完一圈定住微微俯身把头发甩起来的一瞬间拽拽地轻勾一下嘴角露出右边的酒窝……她全都清楚而明确，最后变成一种模式化，形成肌肉记忆。
转眼电子钟十二点的提示音响了一声，示意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霍许看到沈戚的舞蹈几乎已经要出神入化，满头大汗地着急。
她害怕沈戚离开。
她没有什么勇气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练到黎明，倒不是怕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她只是怕自己会被令人窒息的孤独感淹没。第一天来到这里的霍许没着没落，好不容易认识一个人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虽然不熟悉，但沈戚此时就像是霍许的一根稻草。
沈戚就不会害怕这些，她会去拥抱孤独。
然后看着自己蜕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戚站在霍许的旁边，心里暗暗佩服霍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霍许就不再犯错了。
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角度、每一个节奏都精准，即便是练了很多年的练习生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就连沈戚也常常在暗暗地与这些细节争斗。
唯独有的两个缺点，就是霍许跳舞像广播体操一样僵硬，她的脸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面无表情。
霍许是一个精准的复制机，但她的舞蹈没有舞感，也就没有灵魂。
沈戚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速度稍快气流稍强的呼气声被霍许准确地捕捉到了。
霍许心里顿时间就慌了。
她是觉得自己跳得不好吗？是耽误了她一个人练舞的时间了吗？还是她想要走了？
霍许并不知道沈戚每天晚上会练到多晚，没有人知道，因为沈戚永远都是最后一个人走的，她走的时间没人清楚。也许她往常是十二点走呢？那这样自己就耽误了沈戚的休息时间，毕竟十二点对于霍许来说真的已经足够晚了。
“对不起。”霍许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为什么？”沈戚被她这么一句无厘头的道歉说得有点懵。
霍许一时间又无法表达出来自己刚刚可能是因为脑补过多而产生的歉意。
沈戚笑了笑，道：“没关系，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来教你。”
“谢谢你，我……我很需要。”霍许在关键时刻没有一点犹豫，今天丁可卿教给她的一个道理就是变强的路上没有丢人二字，虽然后背被她一巴掌拍得疼。
“好，你跟着我。”沈戚道，然后身体跟着音乐从最基本的上下律动开始。
上下起伏的律动对于这样标标准准的hiphop风格舞蹈来说非常重要，只要能够找到这样的律动，霍许那没有舞感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霍许跟着沈戚的动作有样学样地做了起来，但是却还是显得僵硬。
“你要做的不是模仿我的动作，而是从这里面去找那种上下律动的有弹性的感觉。”
“好的。”
两个人就这样用最简单的动作重复了许多许多遍，一分半的曲子循环了不知道多少回，直到霍许觉得自己的膝盖酸痛的时候，才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真的像有弹簧一样上下律动了起来。
“对，就是这个感觉，记住它，用到舞蹈里面去。”沈戚说道，然后又从头帮着霍许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带上刚刚所说的律动抠下来。
在沈戚的带领之下，两个人一口气又跳了五遍。
同样是刚刚的动作，这一次却仿佛是真的在跳舞了一样。
霍许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要酷一点。”沈戚立刻绷着脸严肃着说道。
“哦，要酷。”霍许也立刻把小脸绷住。
两个人用十分酷拽的表情在镜子里对视了两三秒不到的时间，突然爆笑出声。
霍许一边笑得肚子疼，一边强行让自己的眼睛盯在沈戚的身上不愿意离开，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戚笑得如此开心，她心里想的是自己绝对不能错过如此宝贵的场面。
大美女傻笑啊！
这一瞬间，沈戚身上所有那些像神一样的光芒又消散掉，让她确确实实地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二十二岁的姑娘。
沈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过只是一个鬼脸，她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地大笑了起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笑得如此开心是什么时候了，可能那已经是四年之前了。自从她被之前的那一家公司淘汰，亲眼看着与自己一同练习的那些练习生全都出道而自己只能坐在台下仰慕着她们的时候，她身上就背负着一定要出道的重担。她背弃了以往的所有，在异国他乡闯荡了整整七年，她以为自己只有出道的那一天才能够笑出来，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新来的练习生面前笑得如此开心。
猝不及防——她沈戚一世英名啊。
两个人最后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沈戚觉得自己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她十分努力地憋住了笑意。
“好了，我们继续跳舞。”沈戚率先站了起来。
霍许也知道自己闹够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十二点四十分了，她得早点练完早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