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3

徐见鹤的成长经历大体上顺风顺水, 但也不是没有诸事不顺的时候。

高二的那次运动会,最终的结局是好心情连半个小时都没挺过去——教室里,尚嘉当着旁人的面, 婉拒了吃那顿饭, 认真地说她提前和人约好了, 挺礼貌挺妥帖。把徐见云当宝押上也没用。

和谁约好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她跟门外风度翩翩的人走得潇洒, 徐见鹤当时留在教室里半天没动, 最后电话也没接,午饭也忘了最后吃的什么,一个人面无表情留站着冷凉地想了挺多。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他知道这个道理, 但却第一次直面道理本身。

徐见鹤一贯自视甚高, 当然不可能接受自己一直为了同一件事反复纠缠,频繁陷入同一种情绪中。他给自己找的调节办法既简单也直接——有人约就约,没约就出去闲逛,看各种运动球赛资讯, 关注喜欢的歌手乐队的消息, 基本是以转移注意力为核心,其它的都可以慢慢调整。

这思路开始还算有效,后来越来越有点白用功。就像尚嘉对他的态度缓和的表现之一就是总是道谢,他最初还觉得能算好事,越往后了就越不太耐烦。

谢来谢去,别的话没一句算什么?

运动会结束后过了一个月, 深秋临近初冬, 尚嘉主动单独在周末出了门。他还以为又是去买什么要看的书或者要用的东西, 并没有往心里去。结果第二天,尚嘉却起了个大早,破天荒穿上一条白色收腰连衣裙, 头发扎成马尾,略略局促地说今天要和同学出门一趟,晚饭不一定能回来吃。

四个人早饭餐桌前坐着,姜女士夸她的眼光好,徐见云更是眼前一亮,问她要不要下次跟她一起逛街,只有他头也懒得抬,冷冰冰的欠钱脸,叉子在手中转了一圈,仍然在连绵不断的起床气中。

高一个年级的还能算什么‘同学’?

家里头不想呆,唱片行游戏店也都没意思,马场滑雪场都不是季节。

徐见鹤懒得约人,干脆一个人在他们三个人暑假住过的那条巷子附近转了一天。周围的小店都让他看遍了,转到黄昏沉沉,天边日暮才回了家,高兴说不上,痛心当然更说不上,懒洋洋的,郁闷得提不起劲儿最准确。

等他终于有心思回家了,结果尚嘉也比他到家到得早。

少女头发放了,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手机回着消息。她是不发一言,面色带笑,头也不抬,安安静静,他就眼不见心不烦,径直回了房间,砰一声将门扔上!

晚上,白色连衣裙的人莫名入梦。梦里的人要识趣的多,他问什么答什么,说什么是什么,笑意盈盈,看着他如秋水粼粼……于是一觉睡得好也睡得不好。平时的好睡眠也变成四五点就和天花板的大眼瞪小眼。

当年期末后的寒假,徐见鹤破天荒重拾小时候因为“没兴趣”这个借口放弃的西语,甚至还是托表哥找的专门一对一有西班牙旅居经历的语言老师,每天早出晚归,徐见云看了都啧啧称奇,说他简直是转了性——但装刻苦有什么用,不到一个月就得露馅儿!

不过她也管不了太多,升学压力在身,又有尚子欣珠玉在前,有家里刻苦学习的医学生做榜样,徐见云本身有心气,干脆一心投入到文化课和舞蹈专业课的提升上,每天早出晚归,脚不沾地。

全家上下,一时间反倒是尚家姐妹成了相对空闲的人。

尚子欣对自我要求严格,大一第一个学期结束了,回到临南也是书不离手,电话不停。

和她相比,尚嘉变化不大,但也不是没有分毫的迹象。

尚嘉像是突然在某些方面开了窍,比以前在日常穿着要讲究不少,原本就头小脸小,天生的笑眼弯弯,简单收拾过,干干净净也够惹眼。

尚子欣和她一起长大,看在眼里,没说别的,直接送了她一对耳钉,私下还要给她转一份“私房钱”——就当是这个阶段能用得上的开销。

尚嘉当然没用,钱也被一直好好地留存着。她从来都是做大于说,说闲也并没有太闲。英语学的不算好,邢严把他的重点笔记借给了她,寒假她就老老实实留在房间里闷声地学,闷声地看。

冬季寒冷,别墅里地暖充足,室内室外天差地别。

日光正好,尚嘉拿着笔记,腿脚盖着毯子,安静坐在餐桌前慢慢地翻。姜女士和主动问起她最近的学业情况,尚嘉也是老老实实地说,什么好,什么不好,哪科又拖了点后腿……

徐见鹤人刚回家,还没来得及坐,顶着耳机从玄关冒出来,正要直接往楼上走,也被姜女士随手一拉拉在原地。对着姜女士,不耐烦也得耐烦,他哎哟一声,只能扔了宝,没辙一顿,两手一摊,问人来意。

温和的姜女士果然还是那套温和的、兄弟姐妹之间要互帮互助的说辞。

“你英语不是挺好?平时可以帮嘉嘉多看看。”

徐见鹤最近人挺怪里怪气,扯了扯唇角:她需要他的看看?不见得吧,真要看,您不是也能当个权威帮忙看看……

他悠悠地、冷酷地说完,趁姜女士手一松,当即往楼上溜得不见踪影。姜女士拧着秀眉,对着楼上紧闭的房门看了半天,跟刚巧从厨房出来的阿姨聊起徐见鹤最近的脾气,总结出叛逆期三个字,聊完也没生气,继续悠然去后花园看两眼自己的花卉。

尚嘉习惯了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更习惯徐见鹤的阴晴不定,面色不变,继续低头安安静静地写手里的作文。

结果句点才点下,身边的椅子“吱”一声被人拉开,阴影大喇喇地投下,有人很不温柔地俯身,朝她摊手。

一座之隔,尚嘉抬头,对上那双沉沉冷冷、黑白分明的眼睛。

来的人冷心冷肺,看起来挺横。

“不是说要看看?”

徐见鹤不声不响,抬了抬下巴,轻巧扫了眼她手里的纸页,“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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