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凌月的话,玉痕立刻警醒过来,赶着吩咐小宫女进去把姬文旻摔的东西打扫了。
自己则陪着凌月进了内殿,把沾了污垢的裙子换下来。
趁着四下无人,玉痕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道:
“公主和皇上吵的真凶,哪怕奴婢知道是故意为之,也吓了个半死。”
“今后这种场面就是家常便饭,你们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凌月从铜镜中看玉痕一眼,“去书房批奏折吧,晚些时候怕是没的安生了。”
旻儿是个拎得清的,母后却未必如此,当然,也只有母后信以为真,其他人才能相信。
这一点,姬文旻和凌月的想法是一样的。
当然,也防着太后为他们的事悬心对身体有损,姬文旻并没有太强调凌月对自己的无礼,只表示了自己要修缮皇宫的心思。
在这之后又道:“大姐姐做事雷厉风行,可有时候难免果决了些,这般有朕亲自做榜样,外面的人就算还有怨言,也不敢宣之于口了。”
“先帝一生崇尚简朴,最不喜欢在这些工事上靡费,你这么做虽说是为了朝廷社稷,却也难免落人口实,说你不尊重先帝。”
太后这几日思索良多,脑子也比之前犯糊涂的时候强了不少,并没有揪着一双儿女的矛盾责问,只斟酌道:
“若一定要修缮,就把奉先殿修缮一番吧,也算为你们的父皇尽一点心意。”
太后这般考量,姬文旻自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只笑盈盈道:“母后思虑周全,儿子明白了。”
“那就好。”
太后想了想,又嘱咐道:“母后不懂政事,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要多看多学,以你父皇为榜样,明白么?”
“是。”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难以捉摸,姬文旻气呼呼进到凤栖宫,很快又笑呵呵出来,风风火火地赶回勤政殿去了。
还不到晌午,皇帝要修缮奉先殿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如此,再没人敢多说什么,之前因着战事影响,有些死气沉沉的京城很快又热闹起来。
虽说不是所有灾民都能做劳工,可一旦多了活计,其他行业也都被迅速盘活,就连早点摊子都忙不过来,纷纷招工。
至于乾州那边,也是照葫芦画瓢,由言胥亲自派人过去盯着。
京城这边渐渐安稳下来,哪怕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完全从阴霾中走出来,却也处处欣欣向荣。
陆凝之那边,可就没这么顺利了。
他很清楚自己走的越远,京城那边就越是鞭长莫及,是以只能铆足了劲儿,不舍昼夜地往南楚赶。
消息总是走的比人快,眼见早已过了传捷报的时间,楚皇心里越发有种不详的预感。
斟酌之下,他派了身边的暗卫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坐实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楚令则死了。
“没用!”
楚皇儿子很多,虽说楚令则这个嫡子最得看重,却也不是非有不可,是以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气愤。
那可是二十几万大军!
虽说实际上并不一定真有那么多人,但主力精锐尽数被杀被俘却是事实!
“皇上,如今事实已成定局,您就算再恼怒也无济于事,还请保重龙体为要。”
说话的是南楚左丞相向之问。
向之问并不是主战派,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楚皇这般轻率出兵。
这完全就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自然万事不愁,可若赌输了,南楚主力损失过半,想要恢复元气,便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楚皇跟夏皇差不多年纪,也就四十出头,是个中年美大叔,但再美的面容,也经不起气愤到狰狞的扭曲,如今只觉得可怖。
他瞪向之问一眼,“朕让你来是出主意的,不是随便说几句风凉话敷衍朕的!”
“是。”
向之问能在楚皇这么暴戾的人身边坐到丞相的高位,自不是无能之辈,他拱了拱手,一字一顿道:
“皇上可听说过先朝靖成祖靖难之役的典故?”
楚皇虽为‘蛮夷’,但他对中原江山觊觎已久,自然熟知中原典故,是以面色立刻阴沉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讽刺郑是那蠢不可及的建武帝!”
朝廷四五十万大军,竟打不过一个小小藩王手里的几万残兵,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若是自己,就算搭梯子爬城楼,也能爬进城里去。
当初听到这个典故时,楚皇不屑地做此感想。
却不成想自己如今也经历了这样的失败,凌月手里的几万人,同样生生把京城给守住了!
当真是岂有此理!
“皇上想到的只有这些么?”
向之问跟楚皇年龄相当,是当年一路辅佐着楚皇登上帝位的,两人之间关系自非常人可比。
若换一个人说出这种话,只怕下一刻人就要被拉出去砍了。
“还能有什么!”
楚皇整个人都处在狂躁中,哪里能静下心来想什么,这番话出口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所在,蹙眉道:
“你是说陆凝之背叛朕了?”
是了。
当年那奉命去攻打成祖皇帝的主帅,可是成祖皇帝的至交好友,谁也说不准他是真打输的,还是故意输给对方的。
楚皇的心再次沉了下来。
这次攻打京城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夏皇的主力大军被死死困在北境不得脱身,京城中有人里应外合,可谓万事俱备。
若真一切顺利,都不用攻打京城,只怕他们冲进皇宫的时候,凌月还如在梦中。
“这只是臣的猜测,当然,这个叛徒也可能是别人。”
向之问见楚皇渐渐冷静下来,到底也安心些,又补充道:
“皇上,无论陆凝之是不是叛徒,瞧着如今的情势,他都是要到南楚来的,到时候,皇上自有时间好好问个清楚。”
向之问并不喜欢太过工于心计之人,在他看来,陆凝之这种自幼并不在楚皇身边长大的私生子,更是完全信任不得的。
只可惜,楚皇一心求成,如果他过于阻拦,结果只会害了自己。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总也算是消停了。
“无论他是不是叛徒,办事不力总是真的,朕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对楚皇来说,连嫡子楚令则都只是个工具人,死不足惜,更何况一个卑微的私生子。
陆凝之一定要死!
向之问淡淡道:“陆凝之死不死如何死,皇上自己拿主意就是,根本也不值什么。”
重要的是以后南楚要何去何从。
其实谁都很清楚,凌月这次虽然守住了京城,但也只能保得一时安宁,夏国的内忧外患还远远没有清除。
南楚折损精锐,更是经不起任何折腾。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不是打回去,而是理清思路,找人联手。
楚皇不是傻子,一听向之问的话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帮陈自城一把?”
陈自城老奸巨猾,最擅长的就是搜罗各式各样的美人,送出去拉拢讨好那些他用得上的人。
去年夏天,也曾送过一个娇柔妩媚的美人给楚皇。
楚皇虽然不是夏皇那种专情的男人,却从来都是利用女人来给自己做事,如何能让对方来个反其道而行?
尝过鲜之后,很快就让那女人销声匿迹了,对外称水土不服暴毙。
“经此一事,王戎自是保不住的,那凌月公主也不是傻子,这次定会派心腹之人前来接替王戎的职位,咱们想要故技重施是不可能的。”
向之问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考量,之后继续道:“为今之计,能联手的也只有陈自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