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验尸

老头的身体抖了一抖:“姑娘啊,你在开什么玩笑啊?那些死了的尸体肯定都埋了啊。”

江书棠瞥他一眼:“埋了也可以挖。”

老头紧紧扒拉着城墙:“这损阴德的,老夫可不干。”

“我挖尸体,你只要负责验尸。”江书棠看向他,目光认真。

老头顶着烈日,去看眼前这个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是在作什么孽呦!”他一拍大腿,被卞雪提着,一路往城墙下去。

这墙高的很,老头老胳膊老腿了,江书棠也不会让他自己爬,卞雪一身功夫就有了用武之地。他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江书棠自己慢吞吞地绑着绳子爬下去,还好不是真娇弱千金,否则在这烈日下都得中暑。

终于落了地。

这里地处偏远,微微动弹就能踏进河流,隐隐还能听到不远处的哭求声。

暑气蒸腾。

江书棠一把拉过老头,往难民营走去。

“小姐啊,好好活着不好吗?”老头嘟囔着,现在他自己回是回不去了,只能跟着一路走,寄希望于这小姐是真的有本事。

江书棠回头,难得地顿了脚步:“正是因为想要好好活着,才会想要彻查到底。”她笑容清澈:“我有一定要保护的人。”

到达难民营,一股恶臭袭来,熏的三人连连呕吐。

江书棠把口罩捂紧,又吩咐其余两人照办,然后叫住一个难民:“请问,这里的尸体都存放在哪里?”

那人看三人的模样,知道约莫是城里来的,问道:“你们是?”

“仵作。”老头道,“敢问小兄弟,要验尸的话,应该往哪里去?”

那人一看老头的工具盒,确认了身份,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陨灭了下去,他苦笑一声:“还以为是派医师前来,没成想是替我们收尸的。”

他看起来脾气很好,对三人没有排斥和敌意,江书棠也是见他面善才找的他。

他给三人指了方向,又提醒道:“夏日里,尸体发臭的厉害,你们还是少接触为妙,省的也交代在这里。”

那头,温庭晏忙的昏天黑地,又寻了一批医师打算派往难民中,而他还要收集边关信息,和江永邦准备战场事宜。

一刻钟恨不得分成三刻钟来用。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想再回去找江书棠求和,却发现府中空空如也,下人三缄其口。

猜到了江书棠会去哪里,本来就疲劳虚脱的温庭晏一张脸迅速地白了下去,气急攻心下方才往门口匆匆赶了两步,就晕厥了过去。

下人皆手忙脚乱。

江书棠拿枝干拨了拨乱葬岗的尸体。

被老头推开:“小孩子不要乱动。”他拿出专业的器具,到了现场,也没有了畏惧和嫌弃,而是十分虔诚地戴上手套,将尸体摆平,专心致志开始验尸。

表面验了一番,他抬头想要抹汗,被江书棠叫住:“先别擦,你戴着手套呢。”

老头这才惊讶于她的细心,给她解释尸体情况:“表面看来,似乎像是血亏症,失血过多而亡。”

江书棠摇了摇头:“不可能。”一般贫血不至于死这么多人,也不可能传染。

“你瞧着像一般瘟疫吗?”她反问老头。

老头摇了摇头:“老夫干仵作这些年了,也略有几分经验,这倒确实不像寻常瘟疫。”

江书棠瞥了一眼尸体鼓鼓的肚子,淡淡道:“把肚子剖开看看,看看胃和肠道。”

卞雪捂着鼻子站在一边,闻言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是如何面无表情说出这话的,怪吓人的。”

老头倒是抬头看她,目光有些欣赏:“你倒是不害怕。寻常人见到此景早就吐的只剩胆汁了。”

江书棠挑了挑眉:“刚刚我也吐了。”

“你的胆子,可没这样小。”老头嘟囔了下,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剖开了肚子,边剖边道:“难道是死前饮食过多?这肚子怎么如此鼓。”

江书棠给卞雪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微往后退些。

卞雪虽然是习武之人,这方面的胆量还是小的,见状干脆不敢看了。

江书棠笑了笑,也不管她。

那头老头终于将尸体剖开,一刀一下去,他语气发颤:“怎么……怎么会如此?”

江书棠低头看过去。

果然。

这压根不是什么瘟疫。

是寄生虫病。

肠道剖开,几条粉丝的长虫还蠕动的,让人直犯恶心。

任谁都想不到此缘由。

老头照样再剖了几具,无疑是一样的死因。

“这也太凑巧了。”他道:“往常这些钩虫病、绦虫病和蛔虫病,都是单发的多,怎么会如此凑巧地爆发了?”

正是因为爆发的太集中,大家压根没有往寄生虫方向想,再加上症状和瘟疫又太过相近,甚至有咳血和晕厥虚弱症状,想当然往恶症方向想。

老头将尸体收拾体面,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可惜了,就算是寄生虫病,古代也是有治愈方法的,可惜没有被及时发现,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江书棠掏出手帕,又脱了件外袍,老头看出来她想干嘛,忙拿出工具替她将虫子样本收了进去。“小姑娘家家的,如此不体面。”

江书棠笑了笑,终于对他也礼貌起来:“多谢老先生此番相助。”

他要是没有一片仁善之心,就算她再威逼,也必不可能随她前来送死。

老头“哼”了一声,瞧了瞧日头:“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江书棠点了点头。

几人往回走,没有再刻意避开难民,倒是迎来了一片打量的目光。

江书棠从人群中经过,随口问了些他们从哪里过来的,村中环境,现在的村内情况又是如何的等问题。

那些人见江书棠三人只是老人和姑娘家,也不为难,一一如实说了。

江书棠等人告辞离开后,方才走到城门口附近,听到一阵喧哗。

她皱了皱眉,本来打算前往来时城墙的脚步骤停。

便看到那城门豁然打开,一道青灰色的身影骑着马慌乱而出。

他神色焦急,衣衫尚且凌乱着,却完全顾不得形象。

江书棠突然心间一抽,铺天盖地的愧疚席卷而来。

她其实独来独往惯了。指责完温庭晏独自承担之后,现在转念一想,她不是也干了相同的事情吗?

温庭晏的眼神不停地在难民间逡巡,那头城门一打开,引起了乱民躁动,门还未完全封上,就被一群人疯了般将要挤开。

他压根顾不上。

什么都乱了。

再找不到江书棠,他就要疯了。

江书棠冲马上的人招了招手,分明离得很远,却见他突然注意到了,然后加快赶了过来。

温庭晏见到确实是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通红着匆匆下马,却压根不敢同她发脾气,只好将脾气发在自己身上,怨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看住她。

“……没事就好。”他声音颤抖。

也不说自己在家中晕了过去,醒来后在城内找的心焦遍寻不到她,又急火攻心吐了回血,匆匆赶出来,半条命都快耗没了。

“对不起。”江书棠坦然与他的眼神对视,面露愧疚,小声道:“这次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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