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出气

叶无孑抹下剑身上的血渍擦在韩策身上几处显眼的地方。

韩策有些隔应那几个恶心的男人的抹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别动。”叶无孑在韩策白皙的皮肤上都点了几道醒目的血痕,目光最后停留了脸上那道伤,指尖微颤,眼中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这伤,伤口不算深,没有伤到肌理。回去用上一些好药,不会留疤的。你且安心就是。”

韩策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痕,浑身上下写满了落寞的气息。

“若是我脸上的疤去不掉的话,我会不会以后就没有机会……参加殿试了?”

叶无孑喉头一梗,怜惜不已地看着韩策,不敢告诉韩策真相。虽说大晟兴科举,是为了收罗天下英才,但是殿试毕竟是要面圣的,美丑都没什么所谓,这脸上有疤,有碍观瞻,恐怕连殿试的资格也会被取消。

这样一来,他就永远没有堂堂正正站在金殿之上,位极人臣的机会了。文臣又不似武将,代表的是大晟的国威形象。哪个皇帝也不会想要一个破了相的人做他的臣子,严重一点,在相士的口中,破了相的人入朝为官是不吉利的,有碍国运。

“我不是说了吗?你伤的并不深,好好用药是不会留疤的!”

韩策并没有因为叶无孑的话轻松半分,眼神无助又可怜,“可疤痕在消失之前,我总会遭人嫌弃的。我又不能像姑娘家一样,戴个面纱,也实在不想看到别人异样的眼神。”

叶无孑抿了抿唇,咬着后槽牙嘟囔着:“就算没有疤痕,你还不是照样遭人嫌弃!”

“你说什么?”

叶无孑干笑道:“没什么。我说,你这么聪明,又这么有才华,怎么会遭人嫌弃呢?”

“那,你也不会嫌弃我吗?”韩策望着叶无孑,目光灼灼,语气淡然深远,似乎要一路烧进人的心里。

奇怪的是,叶无孑看他脸上的血痕丝毫没有影响他一贯精致明艳的模样,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冶清冷之感,更显风情。

叶无孑不自然地抬手扶额,躲避着如火的目光,尴尬地头发都要烧起来了,偏那家伙还不自知地始终紧紧地盯着自己,固执地求一个答案。

“啊,我……我自然是不会嫌弃你的。”

韩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哦!我以后要是因为这个疤,没有人愿意接纳我,我无处可去,就只能跟着你了。”

叶无孑顿时感觉自己被坑了,脸上的温度瞬间褪去,转头正视韩策笑嘻嘻的眼睛,果断拒绝三连:“你说什么?!谁答应以后要带着你了!你一顿饭能吃二十两银子,我可养不起你!”

韩策面上的神情顿时由喜化悲,一脸的孤独无助,“可是,我的疤可是因为你才受的伤啊!我这个样子,以后别说考试做官了,就是娶妻一事都会大受妨碍。哪个女子愿意嫁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为妻啊?我这一生可不就完了嘛!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跟我计较那二十两的饭钱!你还有没有良心?!”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最后直接委屈地巴巴掉下眼泪来!

叶无孑被他彻底带偏,无语,无奈,亦无助,“那个,我……我应你还不成?你……你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你本就欺负我了!”韩策大喊出声,仿佛受尽了极大的委屈,哽咽着控诉,“你看看我身上的伤!我差点都被他们杀了,脸也破了相。你敢说这一切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帮你,我至于到今天这地步吗?谁知道你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一个人!我因为你受伤,前途大损,你居然为了二十两银子就不想管我了!你这么不讲义气,还不许我委屈了!”

“我不讲义气?”叶无孑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世上混了二十年居然第一次有人说自己不讲义气!

这对于叶无孑来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抓住韩策的手臂,强忍怒气道:“好!我今日就让你看看,我叶无孑讲不讲义气!”

说罢,便将韩策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很快,叶无孑扯着韩策来到了一处豪华大院的大门前。

韩策左瞅瞅右看看,不明所以:“我们大晚上跑这儿来干什么?”

叶无孑挑挑眉,“自然是要你亲眼看看本佥事的义气之举。”

说完,松开韩策的手。走到大门前,抬脚便是重重一踹!

“哐当”一声巨响,大门震了两下,并没有被踹开,显然是被人从里面闩上了。

叶无孑感觉有些丢脸,闭眼深吸一口气,运气于腿,蓄足气力,再次抬起一脚踹在门板上。

“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来,里面的木栓也被叶无孑英武的一脚给踹断了。

韩策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挠挠头,满腹疑惑:她说的义气之举,就是大半夜不睡觉然后来拆人家的门?!私闯民宅,损坏私物,是犯法的吧?就算她是锦衣卫佥事,也不能知法犯法,任意妄为啊!

想到这里,韩策忙小跑跟上去,想要把大摇大摆往门里的叶无孑给拉回来。

不想,刚刚来到叶无孑身边,周遭便围上来一群带刀的家丁护院,手中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将两个围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人?!胆敢私闯官家宅院!不要命了么!”

韩策小鸟依人般缩到叶无孑身后,叶无孑淡淡抬眼,唇瓣微张,稳如泰山,“叫你们赵大人出来。我有事要与他说。”

“你算什么东西?!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来啊,将她二人拿下,关入大牢!”

众人不等动作,人群之外走近一人,穿着一派斯文模样,是个身形端正,气质稳重的中年男人。

来人眯眼细细将叶无孑一顿打量,骤然双眼睁大,恍然,拱手作揖:“原来是叶大人到了!在下见过叶大人。不知叶大人深夜来此,所谓何事啊?”

旁边一个看似护院统领样子的人,小声道:“应管家,他们二人撞坏了大门进来的,您可千万不能轻易放他们走了!”

应管家冷睨他一眼,转而温和地望向叶无孑,安静等待叶无孑的回答。

“我有事要找你们赵大人,叫他出来。”

应管家再次躬身作了一揖,“叶大人,此时夜深露重,我家大人,已经睡下了。若叶大人有事,可明日再与我家大人商议不迟。您说呢?”

叶无孑面不改色,“此事万分紧急,本官需要现在就见到他。你,去把他叫起来。”

“这……”

应管家顿时面露难色,并不打算真的去叫醒赵承业,站在原地一脸抱歉地望着叶无孑。

“怎么?叫你们赵大人起来接见本官就这么难吗?好啊~本官不为难你。今晚,赵大人不出来,本官就站在这儿等。左右等赵大人睡到明日晨起,也不是不行的。”

应管家眼见叶无孑来者不善,悻悻地退去人群寻赵承业去了。

不多时,应管家再次出现,十分正式地行了礼,“叶大人,请~”

叶无孑拉起身后“可怜巴巴”小媳妇一般的韩策,气场十足地随应管家入了内院。

赵承业果然是一副刚醒的模样,穿戴还算整齐,双眼隐约还带着惺忪之色。

站在会客厅门外,朝叶无孑随意地见礼,“叶大人,真是兴致高涨啊~有事就请进吧。”

叶无孑不回礼,面子功夫也懒得做,面对会客厅没有半分想进去的欲望,却是站在门外距离赵承业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叶大人,这是何意啊?”

叶无孑随手将韩策拉了出来,让一身或真或假的伤痕,都在周围的火光下让赵承业看得清清楚楚。

“赵大人,我实在不明白,这书生到底是拿了你什么样的东西,才让赵大人这般穷追猛打,不死不休的。今日也是赵大人手下的人,将这书生吊起来折磨拷问,要不是我碰巧路过,这书生,命休矣。”

“您好好看看,这书生脸上被划了一刀,手指还差点被切了下来,浑身上下都是鞭痕,还有这浑身上下的血迹,都是您手下所为。我不清楚,他们这般折磨一个书生,是否是赵大人授意,但据他们所言,这书生偷拿了大人一本书,大人所爱至极,所以为了急于追回那本书才如此追着这书生不放。”

“本官倒有一言相告赵大人。赵大人若真爱极了那本书,大可告诉本官,本官身为锦衣卫,别的本事没有,这找东西寻东西最是在行,便是赵大人只要不是想要天书,本官都可为大人寻来,以做补偿。”

赵承业气的脸色发青,但还是不得不隐忍着扯起僵硬的面皮干笑,“叶大人说笑了。一本书而已,本官不再追究就是。”

“好!赵大人痛快,一诺千金。”叶无孑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本官能得大人如此保证,也安心了。还有一点,今日您手下几人,行如此残忍手段对待一个书生,本官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手略施薄惩,若还有下次,本官可不会再留他们的狗命了!还望赵大人谨记。”

赵承业脸色一片青黑,“你什么意思?”

应管家在一旁对赵承业悄声禀报:“大人,刚刚有人来报,您派出去的那几人,脸都被划花了,手指也尽数被切了下来,最主要的是,那……那……”

应管家隐隐有些难以启齿,“他们的命根子,都……都没了……”

赵承业只觉后背发寒,愤怒的同时又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可欺的叶无孑生出了几分惧感。她才二十岁居然有这样狠辣的手段,当真人不可貌相!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能进入锦衣卫的,又有几人是真的心思纯善,天真如初呢?叶无孑若没有几分城府,没有狠辣的手段,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受皇帝信任,做到佥事的位置上,还手握金牌。

若她只是一个与其他女子无异受不起风雨摧残的浇花,莫说官场,便是锦衣使司也容不下她。

赵承业只觉心疼又愤恨,这叶无孑还好意思说,略施薄惩!这都将人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当真生不如死!

“叶大人,本官不明,你与这书生有何缘分,要三番五次维护于他,这次竟直接跑到本官的私宅来了。”

叶无孑面不改色道:“倒也没有多大的私交,只是偶然有机会见识过着书生的才华。我只是想着我们锦衣卫从上到下都是武官,碰到一些酸文腐话,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颇为吃亏的。左右我们缺个录事,索性将他带回去,顶了这差事。日后他便算作我锦衣卫的人,既然是锦衣卫的人,又岂有受委屈的道理?”

赵承业被堵的哑口无言,咬牙切齿:“叶大人!这书生手脚不干净,你们锦衣卫也敢用吗?”

叶无孑不慌不忙,淡然一笑:“倒是有劳赵大人费心了。我们指挥使大人曾经说过,我们锦衣卫有时就是太过注重周全礼节,所以总会让有些宵小之辈心存侥幸,作乱不止。我们呢,还真就缺这样的人才,适时用适时的手段,也并无不可。他虽以前有些小错,但也无碍大律。将他收于朝廷,物尽其用,也算将功折罪了。”

赵承业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这叶无孑居然把护短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冠冕堂皇,还拿出朝廷和整个锦衣卫来压他!以后这书生名义上便是锦衣卫的人,自己再难动他。

叶无孑见事情也刺激的差不多了,合手行礼:“如此,本官就告退了。赵大人,好梦~”

说完,拉着韩策霸气扬长而去,大摇大摆出了门。

赵承业紧盯着叶无孑的背影,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钉,仿佛要将叶无孑背后戳上无数个血窟窿。

“叶无孑!她如此护着那书生,定是书生将名单交到她手中了!她才如此不管不顾,搬出了整个锦衣卫护着那书生!”

应管家忧心忡忡,“啊?那可怎么办啊?若是叶大人将名单面呈圣上,那……”

赵承业隐隐脱力,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那我们,就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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