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经济交易合同第二十七条

贝利兰是格利克曼附近的一座古老小镇,坐落于连绵不绝的雪山角落,终年不见飞花,却随时可见飘雪。

这里终年天寒地冻,却并不寥落。相反,贝利兰还是一座知名的旅游小镇,冰天雪地的严寒驱不散镇民的热情和旅客的向往。木屋和啤酒,篝火与歌舞永远是镇民们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最热烈的欢迎和招待。不过,客人们最最喜爱的,当然还是这里的雪山温泉。

——木屋落在重重积雪之上,房顶融化的雪水在房檐形成一簇簇晶莹剔透的冰凌,将自屋中透出的暖光折射得斑斓。忽有一阵雪来,刚露出本色的房顶又迅速被白雪覆盖,恨不得顿时与这雪山浑然一体。天上飘着雪花,木屋正对的一池温泉却缓缓地、自下而上地飘着温暖轻柔的雾气。只需伸手探去,周身的寒冷就能一扫而空……这样的情景,可想而知该有多浪漫。

突然说起贝利兰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是俞眠婴联系起顾赟秀,安排的就是这么一出感恩节的贝利兰温泉约会之旅。

俞眠婴大概是要“一雪前耻”,之前去个游乐园还要跟顾赟秀相顾无言几个小时才能决定下来,这次感恩节却是二话不说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顾赟秀点头出发。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顾赟秀不可谓不惊讶。这等高效甚至让她怀疑俞总其实是出公差,不过顺道带上她充当约会。

顾赟秀想到这里,就随口一问,没想到电话对面的俞眠婴竟然被戳中心事一样沉默了一瞬间,平日里能言善道的俞总半晌才举重若轻似地说:“嗯……你要这么说,也算是。”

顾赟秀:“……”

出公差顺道带恋人约会,对恋人不够用心,对工作也不够认真。公私不分,假公济私。但凡有点理智的人,就不该干出这样的事。就算能干出来,要点脸的也少不得说几句好听话修饰遮掩一下,哪见过俞眠婴这样直白的?

客观来说,直白本身也算是优良品质,说明俞总不论经商时如何,平常还是个实诚人的,能言善辩却不花言巧语,想来是足够可靠也足够可信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直”的分量远远超过了“白”,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不太好找对象。

顾赟秀想到这里,却又自己反驳了自己——我们俞总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追求者能绕格利克曼三圈。这么一看,这脾气多半是给惯出来的。

恃才傲物、恃靓行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词,但放在俞眠婴这样的天之骄子身上却像是正因为过分直白贴切才更显得锋利刺耳。

顾赟秀这边脑子里千回百转的,俞眠婴不知道她想什么,只是半天没听到回话,就追问起:“怎么样?想去吗?”

“没什么想不想去的。不过……假公济私,不太好吧?”

俞总相当霸气:“就问你想不想去,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公事……”俞眠婴没有继续解释,反而问,“你之前去过贝利兰吗?”

“没有。倒是想过,不过没什么机会就放下了。”顾赟秀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贝利兰这个地方有种奇特的熟悉感,好像就是除了俞眠婴,最近还有谁跟她提到过一样。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顾赟秀就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听俞眠婴说:“那就去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也不知道俞眠婴是戏瘾又犯了,还是忽然就“情商”上线,顾赟秀刚夸他实诚他就学会了花言巧语,说:“出差是小事,还是你最重要。跟我约会就好,不用管别人。”

顾赟秀笑笑,没深想俞眠婴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配合他:“那当然啦。”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贝利兰小镇很近,离格利克曼这里也就开车两个小时的距离,来回相当方便。俞眠婴虽然没约过几次会,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现在更是因为有心了解学得也快,变得一套一套的,说是约会也得有仪式感——具体就表现在,俞眠婴抛弃了家里大小商务车跑车越野车甚至努力一把也能得到的直升机许可,要带着顾赟秀乘坐从格利克曼出发直达贝利兰小镇的埃尔快线,因为火车中途停靠过站的缘故,整段行程一下就延长到了四个小时。

顾赟秀站在站台边,隐隐约约听到轨道与车轮的碰撞声,以及一声悠长的汽笛声。她向铁轨尽头看去,一点红色正飞驰而来。

埃尔快线是复古风格的红色铁皮观光火车,靠近站台时,模拟的汽笛声似乎一瞬间就能将人带入上世纪的怀旧电影中,眼前的一切都随之蒙上了一层浪漫又极富情调的色彩。

顾赟秀对埃尔快线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她很快就转移视线,向左后方的站台看去。

顾赟秀惯常就没什么表情,但这回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眉宇间似乎又多了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站台没什么人,除却火车带来的声音,唯有皮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分外明晰。顾赟秀看向声音的源头,她的表情本是无可奈何的,这会儿却又浮现了薄薄的笑意。

俞眠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格子西装,浅灰蓝色的衬衣被包裹在修身的马甲里,只有一条红棕色领带成为唯一一抹亮色。应该是觉得站台这边有些热,俞眠婴手臂上挂着一件黑色大衣,并没直接有穿在身上。他走来的方向正好和埃尔快线同向,在顾赟秀看来,俞眠婴似乎是挟着整个摩登时代正向她款款走来。

那个时代是混乱且压抑的,但却是前卫又时尚的。

机器的齿轮绞碎了一切危机阻拦,不顾一切地推动时间向前流动。留下的,只有一切永不磨灭的光辉。

Tina是着迷上世纪的时尚的,向来对那个时代特有的设计欲罢不能。顾赟秀却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但此时此刻看俞眠婴款步而来,顾赟秀却觉得,她似乎也能理解了,那种摩登时代独有的魅力。

严谨又自律,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张狂的性丨感。

就像刻板穿着西装马甲的俞眠婴,会忽然漫不经心地扯开领带,松开系到领口的一颗扣子,微皱的眉头诉说着毫不遮掩的不耐,却又……

该死的性丨感。

顾赟秀看着俞眠婴走近了,说出的话却是:“亲爱的,你还记得我们是要去干什么吗?”

俞眠婴松了松领带觉得不那么热了,眉宇间的不耐也散去了,看起来好脾气了许多:“约会啊。”

顾赟秀纠正他:“是去雪山……”顾赟秀话没说完,又在俞眠婴眼神的暗示下生硬地添上几个字,“的约会。”

俞眠婴不置可否,只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单音:“嗯?”

顾赟秀上下打量了一遍俞眠婴,说:“皮鞋,西装,大衣。这谁能看得出你是要上雪山啊?”

俞眠婴耸耸肩:“反正这不还没到。而且都有这样的火车在这儿了,不是正好应个景?”

是挺应景的。

不仅自己应景,顾赟秀还要跟着他应景。

不常穿裙子的顾赟秀被迫跟俞眠婴穿了情侣款的灰色格纹长裙,外面罩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下身只从裙摆下缘露出一截修长的脚腕和高跟鞋。她到底不擅长鼓捣自己的头发,这回连一次性烫发都放弃了,干脆只散着长发。发丝随风扬起自然娇俏,反而压下了些这套衣服的成熟感,省去了一分老气。但是顾赟秀难得化了妆,虽然只是涂了口红——用的她仅有的一支暗红色不知名的口红。她的唇形被口红勾勒得凌厉了些,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带上了某种锋锐的性丨感。

应景是应景,就是一样跟雪山毫无关系。

而且他们现在还在还没到贝利兰,这么穿确实有点热了。好在顾赟秀在站台站了一会儿没有作出任何会产生额外热量的动作,倒没有像俞眠婴那样热到要脱下大衣松开领带。

俞眠婴难得见她化一次妆,看来看去很是新奇,就是把顾赟秀看得背上发毛。

在顾赟秀即将出口制止他的前一刻,俞眠婴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顾赟秀,说:“挺好看。”

顾赟秀的制止憋在口中,最终只面不改色说了句:“谢谢。”

汽笛声呼啸着进站,俞眠婴趁着埃尔快线还没停下,又递给顾赟秀一样东西。

那是扎着银色缎带的黑色礼品盒,顾赟秀不明所以,看了眼俞眠婴。

俞眠婴说:“打开看看。”

顾赟秀依言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东西一看。

“手套?”

盒子里竟然是一双暗红色丝绒手套。顾赟秀拿起来反复看看,其余的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

“好看吧?”

“好看是好看……”手套同样是复古的款式,上面还装饰着黑色的蕾丝,有种低调的华丽。但是对顾赟秀来说,重点不在于好看不好看,她跟着问:“你哪来的这个?”

“忽然想起来,就让Eric送来了。我记得你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手套,贝利兰还是挺冷的。”

“那……”

俞眠婴像是知道顾赟秀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就回答:“仪式感嘛。”

顾赟秀无言以对。

“要带上吗?”

顾赟秀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正午的格利克曼不仅穿大衣而且戴手套,但是她还是顺着俞眠婴的意思点点头。

总归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大不了先带上看看,热了再脱掉就是了。

俞眠婴摊开一只手,顾赟秀要把盒子给他拿着,俞眠婴却不接,只吐出两个字:“错了。”

顾赟秀一点就透,心想俞眠婴这所谓的“仪式感”是要贯彻到底了。于是她自己拿着盒子,把手套递给了俞眠婴,伸出一只手过去。

“真听话。”

俞眠婴托起顾赟秀的手,轻轻给她戴上手套。

俞眠婴边戴,顾赟秀边问他:“总裁助理感恩节也不能放假吗,还要为了一双手套给俞总跑腿?”

“总裁助理没有人权,当然要全年无休随叫随到对本总裁唯命是从。”

“嗯?”

“开玩笑的,给他算了加班费了的。”

顾赟秀粗略一估计,堂堂俞舟集团总助的加班费,可能买不下五双,也能买下三双这样的手套了吧。

俞总花出去大笔的加班费,就为了给顾赟秀送一双手套,图什么……

谁知道呢?

俞眠婴给顾赟秀戴好手套,捏着顾赟秀的手左右看看,似乎有些不满。

顾赟秀问他:“怎么了?”

“我得给Eric扣工资了。”

刚离开车站没多远的Eric接连咳嗽几声,心底门儿清,肯定是老板抽风,又鸡蛋里挑骨头地挑他毛病呢。

至于为什么要给Eric扣工资,俞眠婴却没跟顾赟秀说,他只是心里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

——这么好看的手,不配个钻戒可惜了。

Eric平时看着机灵,怎么这会儿就不开窍呢。丝绒手套跟钻戒多配啊。这手套都送来了,怎么就不知道配上一枚鸽子蛋呢。

Eric要是知道俞眠婴在想什么,恐怕就是放着再高的工资不要也要跟俞眠婴辞职了。

谁惯出来的毛病?

今天给你配了鸽子蛋,明天是不是连婚纱都要给你准备好了?

你要真有这心思还遮遮掩掩个什么劲儿啊?直接当面跟叶女士说清楚跟人结婚得了。

好在Eric再如何神通广大也听不到俞总此刻的心声,俞总的得力助手还能为他效劳一段时间。俞眠婴这会儿的心思也不过一闪而过,很快便又被他全然抛在脑后。

埃尔快线终于停了下来。伴着报站声,车门缓缓打开,俞眠婴就松开顾赟秀的手,拉起顾赟秀身边的行李箱,带着她上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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