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请宴

会宾楼。

作为京中的高档酒楼,坐落于东城消遣娱乐、商贸颇为繁华的地段,整个会宾楼共三层,装饰典雅,内里幽静。

当然,再如何典雅幽静,酒楼毕竟是酒楼,到了用餐时辰,总逃不了酒楼应有的样子。人来人往的也多少热闹几分。

不过,今日的会宾楼倒颇有些不同。

时辰已近午,会宾楼前依然不曾有往日宾客繁荣的模样,人迹寥寥,显得有几分萧索的模样。

但此非无有客人,是今日的会宾楼已不接待客人,因为,今日的会宾楼已被人包了,

张延龄静静的站在酒楼门前,身后带着一名随从,在门前的另一边,何俅比张延龄站的更靠外一些。

两人左右分列,分成主次,但皆是俨然如迎宾使者一般,目光看向此间街道入口的方向。

时间又过去了少许,一辆马车拐进街道,虽还离的较远,但张延龄一眼便看清楚了马车的标记。流苏上那不大不小的“张”字,他更是看的分明。

张延龄顿时像舒了一口气一般。

“何东家……”

何俅也是看到了,闻听张延龄呼唤,他点了点头,赶忙的迎了过去。

张延龄也是跟着走下了门前台阶,此时,马车已是来到了酒楼之前,停了下来。

何俅很是热情的招呼上去,车帘掀开,一二十多岁的男子,内里一身武者劲装,外披大氅,看似颇为英武的男子从车内出来。

“老朽见过张世子……”

“嗯?”

男子方一出马车,便见一中年男子向他行礼,怔了怔便打量了一番。

似乎有些面熟啊!

正在他搜刮脑海,回忆此人是谁时,张延龄已经走了上来。

张延龄抱了抱拳,客气道:“承蒙张世兄赏脸,延龄有礼了!”

被暂时打断了思绪,张仑也不再多想,直接跳下马车,也象征性的朝张延龄拱了拱手。

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尴尬,让张延龄心中亦有了一丝恼火。

张仑有些太不给了面子了,人道,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好歹还有个伯爵身份,亲自迎在酒楼门前,更主动上来笑脸打招呼,已是极给面子了。

没想到,这位英国公世子,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只是拱拱手,似乎连话也不愿意搭一句一般。

若按着张延龄往日的脾气,他都想甩手就走,但想起兄长让他先应酬着,他只能勉强的按捺自己。

“张世子……”

何俅也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他躬了躬身子朝张仑又行了一礼准备搭话。

可张仑摆了摆手,淡淡问道:“你又是哪位?”

何俅恭声道:“回张世子话,老朽何俅,徽州商会的一介商贾,只是和张世子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您不记得老朽亦属平常。不过,老朽却是一直记着张世子您呢……”

“一面之缘?”

张仑心中暗思,又是好一番思索,顿时有些恍然,道:“对,何俅,何东家,做买卖的。永康大长公主驸马崔懋仁请宴那一次?”

“张世子好记性,正是那一次,请宴亦是老朽帮着筹办的……”

“呵呵,本世子就说嘛,怎看的眼熟呢!”

张仑突然笑了笑,似乎对何俅比对张鹤龄还要亲切些,这一番作派,更让张延龄心中暗恼。

似乎全不顾及张延龄是如何想法,张仑朝着何俅道:“何东家,徽州商会的大家,先是崔驸马,如今又是外戚张家,看来你这生意做的不差啊……”

“皆是各位大人抬举老朽……”

“别,这大人的称呼,本世子可担不起!”

张仑收敛了神色,摆了摆手,道:“不过,你家的生意做的不差,本世子倒是有心抬举你一番。改日本世子派人寻你,有些事和何东家商议商议……”

“老朽荣幸之至,世子抬举,老朽必随叫随到……”

张仑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暂时放下了何俅,望向了张延龄。

这张家兄弟,还真有些不一样了。

张鹤龄当官了,几月时间,京中闹的好大动静。而这个他全然看不起的张延龄,似乎也是变化不小啊。

他方才倒也不是刻意冷落不给面子,习惯使然,甭看张延龄是伯爵国舅,但咱是国公世子,也无需给面子。

往日便是这般相对的,而往日时候,张延龄不是愤怒的骂骂咧咧,便是吞下这口气甩袖离去。像如今这般,实属让他意外呢。

“张二国舅,今日怎想起请咱们饮宴呢?”

张仑不冷不热的径直问了一声,也不等张延龄回答,继续道:“对了,昨日是张大国舅派人请的,张大国舅人呢?”

二国舅,大国舅……

或者是张老大,张老二,往日这些勋贵人家的公子们,便是这般称呼张鹤龄兄弟的。

每次张延龄都是心中极不舒服,往日因为这些口舌,他也没少和他们争吵。

不过,张延龄确实变了不少,他再次压了压心绪,道:“张世兄,家兄今日早朝去了,早朝结束,尚有些公务要处理,应是耽搁了些时辰。不过,家兄已托小弟先行招待诸位世兄,有些事情便由小弟先和诸位世兄商议商议……

世兄,不如先上去再说?”

“有事商议?”

张仑撇了撇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过,他人既然也来了,话已是说到这里,便来之安之,听听也无妨。

“那便上去吧!”

张延龄伸手虚引,引着张仑进了会宾楼。

何俅更是快步朝前,在前头引路,几人直上三楼,到的三楼之上,何俅告退离开去找酒楼的人。

而张延龄引着张仑,穿过楼道,直走向了三楼最靠里的一间雅致包厢之前。

走至近前,包厢里大声说笑之声,一阵阵的传到了外边。

张仑听了听,心中了然。

看来不少人啊,且应该都是和他一个圈子的人,这张家兄弟,今日为了哪般?。

他也没问,只见张延龄推开了包厢门,里面突然便安静了下来。

包厢不小,但只摆了一张桌子,此时桌旁也只坐了几个人。

不过,这几位,皆是年纪不大,衣着华丽,且气质里仿佛透着一层养尊处优的贵气。

张仑笑了笑,不等张延龄再引路,直接大步走到了桌旁,拱手道:“麒兄弟,光祚兄,李醒兄弟,还有诸位兄弟,都来了啊?张某有事来迟,恕罪恕罪!”

“哈哈,仑世兄可是来的晚了啊,来,先坐,先坐……”

“对,仑世兄上座,咱们弟兄自上月以来,也有些时候未曾相聚,今日正好痛快聊一聊。”

“可不是嘛,都督府搞的那些事,咱们家里老爷子,包括咱们,都是跟着头大,确实好一段时候无暇聚会了……”

几人一番寒暄,热络至极,张仑更在几人的引让之下,做到了主位之上。

英国公世子张仑,定国公世子徐光祚,保国公世子朱麒,成国公世子朱麟,以及丰城侯世子李醒,再加上宁阳侯府的公子陈骢,六人聊的极为欢快。

张延龄眼见的脸黑了。

“哎哟,张二国舅啊,这时辰已是不早,是不是还有人未到呢?”此时,朱麒突然朝张延龄喊了一声。

“应该没了吧,我看在座的,也差不多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如今仑世兄也到了,人该算是齐整了……”

“那便该上菜了啊,咱们弟兄边吃边说……”

“对,张二国舅,喊人上菜了,上午出门的早,如今早就饿了……”

张延龄黑着脸勉强的点了点头,跟着转身就出了包厢的门。

“嘁,一点礼数都不懂,果然是骤起的外戚人家!”

张延龄出了门,此时,丰城侯世子李醒突然不屑道。

“是啊,终归是幸进,哪有我等家的底蕴和传承,咱们祖上虽是武将起家,但几代下来,除兵法韬略,诗书礼仪哪家不是极为重视,哪是这些骤起人家可比。这张家老二啊,实为不堪,人像个愣子似的……”

“确实,请的时候糊涂请,我等给面子来了,也是糊涂,连上个酒宴,也是要我等催着。且出门连个礼都不行……”

“哈哈,也不怪他们,往日死气八咧的往咱们圈子里凑,咱们都不带搭理的。大概是此次我等给面子来了,有些受宠若惊了吧!”

“那是,张世兄和诸位世兄能赏脸,可不是受宠若惊嘛!”

“……”

几人七嘴八舌,贬低着,也嘲讽说笑着,聊的似乎极为投机契合。

不过,张仑和徐光祚倒是未曾附和,只是淡笑着。

说话的几人依然是旁若无人的调笑着,突然,李醒轻叹道:“其实以小弟的心思是不愿来的,军中有事,家中亦有事,此番都督府的检校更是严格了太多,都焦头烂额了。哪还有心思搭理无关紧要的人,来吃这么个请宴。

可家父吩咐,没办法!”

朱麒也是附和,道:“是啊,我父亦是吩咐,若不然我也不会来。不过,也好,咱们兄弟皆在,倒也难得聚聚……”

“嗨,你们都是家中长辈吩咐的?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呢!”

朱麟突然间凑趣的一声,顿时让场中的气氛冷了冷。

几人不由互视,目光中多了些考量和思索。

张仑依然是淡淡的笑着,不过,他心中却是微微一叹。

其实他都无需问便能知道,今日来的人,皆有家中长辈的吩咐。

当然,他本人即便是没有长辈吩咐,也是会来的。

虽然说看不起张家,但再怎么说,也是爵位人家,且是皇后的娘家人,你可以当面落他面子,甚至嘲讽,但外场大面上的礼节不能亏了。

往日他也是这么应对的。

可他们圈子里的其他人家,便不一定了。方才几人的表现,已是十足明显。

都是朝中最有分量的顶级公候家子弟,对张家兄弟如此,倒也不足为奇。

可如今说着说着,冷场了,大概是将他们的一些优越,以及心中不得不承认的东西,直白白的展了开来。

为什么家中长辈吩咐,甚至张仑猜测,这些人家中的长辈必然也吩咐了,让他们稍微客气点。

归根结底,只因为,请宴的人,是张鹤龄。

那个往日不受待见,往他们圈子钻却求其门而不得入,而如今连他们家中长辈也多少给了几分重视的张老大。

大概都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冷场少许之后,几人重新聊起了杂事,几句闲谈之后,气氛似乎也恢复了过来。

片刻之后,张延龄带着何俅回到了包间。

他并不知道,方才包厢里的气氛有过突然的变换,回到包厢之后,他所见的,似乎也和方才离开时无丝毫不同。

不过,离开又回来之后,张延龄似乎也调节好了心绪。

他笑着向几人抱了抱拳,道:“诸位世兄,天气寒冷,菜不能提前做,否则凉了便不好了。只能等诸位皆到,方才可下锅现做。这天气,还是吃口热的好。

方才已经打过招呼,马上便可,诸位稍等,何东家……”

何俅点头,探过头朝门外招了招手,很快,几名伙计便端着几个盘子,上面盛着茶水瓜果点心,很快就摆好放在了桌上。

张延龄笑着走到了桌前,就近坐在了最靠外的地方,何俅挥退伙计,赶忙上前,拎起茶壶一个个的挨着斟上了一杯茶水。

张延龄端起茶杯道:“先喝口热茶,此茶是何东家从南边寻摸来的野茶,据说倒也颇有风味,便请诸位世兄品鉴品鉴。顺便先吃点瓜果点心垫吧一下,来,诸位世兄……”

李醒瞥了张延龄,突然道:“建昌伯,今日是你张家请的东道,咱们应了请,够给面子了吧?可你就让咱们弟兄喝茶?”

张延龄道:“李世兄,酒一会就上,咱张家再穷,也不至于连顿酒也请不起!”

“呵呵!”

朱麟呵呵一笑,阴阳怪气道:“可无人说你张家请不起,谁不知你张家如今备受陛下恩宠。即便是家中真没银子了,去宫里哭一哭,皇后娘娘也不会不管的……”

“哈哈,麟世兄此言说的实在,确实恩宠啊。唉,咱们家怎就没有张家这般的好姐姐……”

“你……”

张延龄将茶杯重重的顿在了桌上,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脸上刚刚努力保持的客气神色,全然消失不见,怒容爬满了脸庞。

“好了!”

此时,张仑陡然朝刚刚说话的陈骢喝了一声,斥道:“说什么混账话,皇后娘娘也是我等能提的。还不快给建昌伯道歉!”

“仑世兄,咱也没说僭越悖逆的话啊,就是说皇后娘娘……”

“嗯?”

张仑的脸冷了下来,眼睛瞪向了那人,:“陈骢,张某说的话,已经无用了是吧?”

“啊!仑世兄,怎这般说,小弟……”

陈骢见着张仑冷脸呵斥,砸吧了一下嘴巴,气弱道:“好吧,小弟知错了,不该乱说话!”

“你和我说什么错,向建昌伯道歉!”

“是,是!”

陈骢连声应是,站了起来,朝张延龄抱了抱拳,道:“建昌伯,本世子粗鄙,口无遮拦,莫怪莫怪。”

这般道歉,张延龄哪能心平,且那随意,无所谓的模样,让张延龄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

努力压制了好半会儿的怒气,此时再也藏不住了。

“啪”

张延龄猛然拍了桌子。(suya/67/671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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