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电子的对话告一段落，其中的信息还需要进一步探索也许才能完全明白。
归原又把目光转回到他的两个“附件”上，这是他真正的倚仗。
“想必未来的我大费周章地把它们传送过来，一定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经过刚才的试验，他还不是特别明白“训练装置”的作用，但看起来是将光丝注入了这只电子，让她醒了过来。原本他自己就是不断累积光丝然后慢慢清醒的，这个推断合情合理。
但是应该不止于此吧？取这么长的名字只为了叫粒子起床？
“训练装置”——这个词让归原想起生前一个蛮感兴趣的领域——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就是通过“训练”得到的。人们给它设计一个学习的模式，再给它一个满是素材的数据库，让它不断地运行，再根据结果不断地自我调整，最终人工智能就能变得“智慧”起来。
如果说把这个过程理解为“进化”的话……那么这装置的作用就是让处理对象加速进化？
但是这电子也没进化啊？是因为没有原料的原因？
进化……活化……
归原好像明白了，但又没完全明白。
他的光丝也收集得差不多了，决定再进行一次试验。
只是这次要好好准备原料，试验一次的消耗是很大的，可不能再浪费了。
他打开“创世蓝图”看了看，原子之上的层次有许多大分子，各个奇形怪状，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通过图案的纹路，他能够知道制造这些大分子所需要的原料。
如果说装置的作用是使对象进化的话，那么只要投入足够的材料，也许就能制造出更复杂的分子。
“氧原子6个，氢原子12个，碳原子6个，这不是葡萄糖吗？”
“碳，氢，氧，氮，磷，核糖核苷酸要的原料也太多了……”他想直接制造DNA，毕竟DNA是所有生命的基本物质。但DNA是大分子里最复杂的一批，虽然他作为氢原子可以义无反顾地“我来组成头部”，但剩余的原料原子却不知道要从哪里来。
他向周围举目望去，这个黑暗的空间里漫布着众多原子、离子、分子，大部分是一氧化二氢分子，氢离子，氢氧根离子，钠离子以及氯离子——缺了最重要的碳原子。
碳原子是一切有机物的骨架，它们能互相串联，组合成千变万化的结构。没有碳原子想制造大分子，就像是建造高楼大厦没有钢筋混凝土。
“这个成分，大概率是在海水里，运气好也许能遇到海洋生物遗落的有机物……不过，也有可能是在什么乱七八糟的盐水里，这样就麻烦了。”
“要不然就试试简单的分子好了？但是总感觉好浪费……”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归原决定先动手试试看，于是他尝试着从最简单的氢原子开始收集起。
所谓收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原子之间本就有排斥力，想把它们聚集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归原也是尝试了好久，才发现可以用光丝将两个原子联系在一起，稍一拨动，两者就会互相靠近。
他在这个空间里上下游窜，时而牵动光丝，时而靠自己硬推移动原子，他把原子们固定在一张光丝织成的网上，活像一只勤勤恳恳的蜘蛛。
只是他的移动方式也只能和蜘蛛一样，靠身体里伸出来的细短光丝慢慢爬动，这样十分费劲，半天下来原子没有收集多少，反而把他自己累得够呛。
“呼……呼……不行，这样效率太低了，得另外想个法子。”
他停下来休息，一旁的电子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不明白这个傻帽在干什么。
归原思索着该如何提高他的工作效率，要知道这在他前世极度内卷的社会里可是人人必修的课题。只是……他现在只是个原子，人类的智慧似乎派不上用场……
“可恶，为什么我还要去想身为打工人的悲催往事啊？”
前不久他还满怀雄心壮志，誓要“登上进化之树的顶端”，现在刚起步就遇到了困难，不由得被浇了一盆冷水。
而正当他有些一筹莫展之时。
突然，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异变。
空间的一侧泛起鱼肚白，接着巨量的光子如吞天覆地的海浪般涌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我超！”归原从思绪中惊醒，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在极近的距离上直面太阳。
光子是所有带电荷的粒子之间的“信使”，虽然它们是一种没有体积没有静止质量的玻色子，但如此大量的光子出现，对于微观世界的影响也不可小觑！
电子受到光子的冲击，不断在被激发并逃逸的轨道边缘振动，好在归原伸出光丝将她拉住了。他自己也被光子流冲得七晕八素，不过他原本就能控制身体，也算还好。
要命的是四周，那些原本沉默着如同死物的原子，此刻全都像是活了过来！
“啊~神明……”
“啊~你在……”
“啊~遗忘……”
原子们开始低语，归原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只是其中的语义支零破碎，合起来的意思又像经文一样晦涩难懂。他们的声音像是无数个虔诚的信徒在祷告，合奏起来又像是女人迷幻的吟诵，听得归原心里发麻。
“搞什么？邪教徒开会啊？”归原不知道为何一瞬间一切都变得疯狂了起来，明明刚才他还无数次与这些原子擦肩而过，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这是……为什么这么多无言者苏醒了？难道……”电子也吃了一惊。
原子们带着他们的概率云在巨大的空间里闪烁，碰撞，像是一场疯狂的三维弹球，混合着汹涌的光子波浪，冲击着每一个角落。
归原看着这幅景象，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诚然，微观世界里的热运动是高速的，随机的，一束高能光线就足以掀起混乱的浪潮。
但他总感觉，这一切似乎是一场盛大的召唤仪式。
这些原子在呼唤着什么未知的存在。
他想起电子说过的——“祂”。
归原渐渐发现，有一个孤零零的质子处在这场风暴的中央。混乱无序的热运动中，他如同达到了绝对零度一般完全静止，他是风暴的风眼，是天穹上的北极星，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他旋转。
接着，质子裂开了。
没错，裂开——质子并不是基本粒子，它们是由强力束缚着的三个夸克组成的，理论上来说，质子确实是可以打开的，不过一般都是在人类耗费巨资建造的巨大环形加速对撞机器中。
此刻，这个质子就这样轻松地被打开了，就像回家的社畜打开一只晚餐外卖的包裹。
蜷缩在质子内部的高维空间暴露了出来，其中有三个很明显的相互缠绕的空洞，那是夸克的“场”。
如果仔细分辨，还能看见一些深不见底的细孔，以归原的知识储备，他猜测那是隐藏在普朗克长度之下的细微黑洞。
“高维空间！一直都只存在于科学家们的想象中，原来是长这样的！”他感慨，想想自己的体内应该也有这么一个高维空间，许多信息也许就储存在里面。
而正当他兴致勃勃地观察时，突然发生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
高维空间膜上的一个细微黑洞暴涨，瞬间将整个质子完全吞噬！
像是一只在虚空中骤然睁开的眼睛！
“快跑！”是电子在传达。
归原心中一惊，根本来不及反应，很快掉进了黑洞急剧扩张的引力场范围内。
黑洞，以强大引力将一切撕裂的霸道存在，虽然在微小尺度下引力的作用相比电磁力不值一提，但黑洞不论多小都可以存在，而在其领域内它毋庸置疑地拥有绝对的力量。
它的存在是如此的不合理，以至于爱因斯坦因为它验算了好几遍自己的广义相对论。
而眼前的这个飞速扩张的黑洞，显然更加不合理。
“完蛋！运气也太差了吧，创业刚起步就遇到黑洞这么bug的东西！”归原看着越来越近的黑洞视界，忍不住骂娘。
“不是运气差，是你破坏了祂的规则，所以祂想要进行修正。所以我早说过了……”电子淡淡地说着，她也和归原一起在坠落。
“祂？你们的神？修正？就是指杀了我吧？！”
“如果这样说能便于你理解的话，是的。祂无处不在，并且会本能地排斥偏离自己意志的东西。你吃掉了秩序之丝，那是祂身体的一部分，既然如此，祂也会让你用身体作为交换。”
“……”
破坏规则，就是指自己吃掉了那些发光的丝线？……不，归原觉得可能更糟，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违背了规则。毕竟……像他这样会瞎折腾的原子可不多。
怎么办？就像一个刚转生的弱鸡修道者，你的修为低得可怜连只鸡都打不过，但统治六界的天帝就是看你不爽要灭杀你，你逃到哪儿都没用，因为天帝有笼罩六界的神识。
想想都让人绝望。
“黑洞里有什么？会不会到另一个宇宙？”归原此时寄希望于自己看过的科幻。
“……什么都没有，那是时间与空间的终结。”电子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