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他几眼。
车身微微传来一丝丝浮动，很像开在棉花上，不过浮动有些急促，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车胎下广袤的万里冰原根本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是如同液体一样柔软。
我用右手向前推动了方向柄，勘测车开始缓慢地加速，我转过头再次看了他一眼，他迷迷糊糊地垂下头，随着车身微弱的浮动一起一落，一直掩盖到耳边的头发遮住了他眼睛，虽然遮住了看不到，不过，他应该是睡着了。
我关闭了车辆总音量键，随后锁定了左右两个方向柄，用右手熟练地打开了宇航服颈部的菜单开关，随后操作菜单出现了在我面前，我很喜欢这个过程，它显得我仿佛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随后我把信息窗口接到了我的全地形模式的宇航服上，还有放在一边的头盔（宇航服隔压面罩），由于宇航服检测出我没有带头盔，所以有消息会通过颈部的全息投影投影给我。
操作完刚刚的事后，我重新握住方向柄。
车内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面的狂风与暴雪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我甚至可以听到王专家轻微的呼噜声，他刚刚才入睡，不过呼噜声会越来越大的。
我盯着眼前广袤的冰原，一望无际的白色与天空的蓝白色夹在一起，地平线异常模糊不清。
勘测车发过来一条信息：
“距离目的地四百公里。”
看来又更近了一点，我再次推了一点方向柄，把它向前推控制的是加速度，并不是速度，所以等会儿还要拉回来。
右边的方向柄控制的是前边的两对轮胎，虽然是可以设置的，但是我一直习惯于调成这样。
车速很快稳定在两百码左右，很难想象这个二十米长，几十吨重的大家伙在冰原上狂奔的情景，而车内的人竟然昏昏欲睡。
但是，不久我也困了。
我再次松开方向柄，准备弄点提神的歌放了听听，突然想起来车上的队员们都睡着了，于是只好暂时先不提这事，我打算把车辆控制权交给车载AI，让它自己开到目的地。
这次的目的地是距离科研站很远的一个山头，主要任务是检测山头的成分，虽然感觉毫无意义，但实际上我得知这是为了以后屯兵做准备，看来政府打算在这个星系宣示主权了。
不过这和我关系不大，我只要当张文远的助手就行了。
我打了一个哈欠，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了。
“累吗，小李？”
刚刚还在休息的队长突然开口说话，把我吓了一跳，瞬间困意全无。
“不累，队长。”
“那就好。”张文远把头转向我，我有点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他的眼神怪怪的，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犀利。
最为第一个接触他的地球人，我明白他也出生在地球，只是很多年以后离开了而已，有时我会在工作之余问他是否思念妻子和家乡，他总是笑着不语。
对于我们所处的时代，他也不做过多的评价，只是上一次和我对话的前一天中午，我正在雪地里插入基杖来稳定临时设施结构，张文远突然走过来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的脑子里下了多少书？”
“嗯？”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看着他。
“你看过多少书？你理解了多少书？小李。”
“我，我不清楚，也许很少。”我如实地回答了他。
他没有说话，然后就一个人走开了，我也继续干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但他既然问了，一定就有他的目的。
不过，我其实看过很多书，只是很多是直接下载再理解的，并不是自己看的再理解的，所以这样回答他。
后来他似乎一直对我这个问题耿耿于怀，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问过王专家，他说：
“人看人是一边瞧，没什么好奇怪的。”
上次对话不久之后，他检查了每一个人知识储备，我排倒数第二个，显然我不能和那帮科学家们相比。其中老商的知识储备是最多的，可是张文远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重视知识储备这回事，他只是看看，并不过问多少。
也许他也很迷茫，他也有所彷徨。
地形有点隆起，我开始后拉方向柄减速，虽然方向柄减速和加速都没有脚下的油门和刹车快，但是更方便一点，还能顺带着转向，所谓的方向柄，就像古代战斗机里的操作杆一样，只不过小了很多。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这里的夕阳一点也不美，好像是大气的原因，呈现出一片令人眩晕的血色，而且夕阳极其短暂。
黑暗很快笼罩了四周的山脉，随着地形的进一步崎岖，我不得不把车速放到70码。
车内开始出现较大的浮动，队员们都醒了。
我瞥了一眼张文远，他静静地坐着，眼睛盯着前挡风玻璃外巍峨的群山。此时的群山寂静无声，而且很快就将不可视，因为这里面没有月亮，地表是绝对黑暗。
灿烂的星空开始出现，银河静静地在空中流淌，犹如一座巨大的时钟。
地形崎岖到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进了，我向队长请示了一下，队长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看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点头这一动作，以前他表示同意时都是眨眼，眨眼在太空中更为方便些。
我开始进行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打开操作菜单，换一套驱动系统。
调整完成后，我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才发现由于长时间面无表情脸都已经麻了。
车辆收起车轮，迅速升空，我一脚油门，直接向山顶飞去，但是能源不太够用，不能开太野。
张文远提醒了我，我笑着回答他肯定没事，他似乎也挺信任我，说实话，我看不透他，他似乎是一位普通人，有似乎能够包容宇宙，他总是一个人站在山顶，不知道眺望着什么。
“队，到么？”王专家问了一句。
“快了，你们要好好看着。”
“啥？”
张文远没有回答他，王怀德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等到我转出了两座高山之间的峡谷时，一道明亮的光线突然照进了驾驶室，亮的其他人破口大骂，我也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张文远眯起眼睛，慢慢适应它的亮度。
我立即停下车，渐渐的看清了从地面直充云霄的天光。
勘测车悬浮在两山之间，远处的天光周围停放着大量的工程设施，周围还有很多正在运转的工程车，张文远示意我慢慢地靠近那里，我有点担心。
不过很快，我就看清了所谓的天光不过是定标导轨，这是建造星阍时必须要用的大型定标设备，而星阍一旦建成，建造方就等于宣示了在这颗星球的主权，星系管制中枢一旦建成，建造方就等于宣示了在这个星系的主权，要是再驻入边防军队，这就代表这里成为了某个文明的正式领地。
后排坐着的队员们纷纷离开座位，都挤到挡风玻璃前面，强光照亮了车内的人员，透过前挡风玻璃的反射，我看清了张文远的脸，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星阍的建造。
我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旗帜，蓝色的底面，第一排是白色的汉字“人类文明”，第二排是白色的字母“HUMANCIVILIZATION”，张文远也注意到了，这是后人类文明在建造星阍。
不过就在队员们放心下来的时候，我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仿佛有什么灰色的东西在张文远的瞳孔里快速闪了一下，他的瞳孔迅速收缩，然后又恢复正常，他似乎有点惊讶，随后又迅速平息。
除了眼睛，脸上没有挂着任何表情，依旧冷酷英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要我说，他肯定知道什么。
“队，这是几个意思？”
“没有意思，希望我们能够平平安安。”
“啊？你开玩笑的吗？要爆发战争吗？”
“不，是我上报的数据，那座C型山脉，里面是空的，而且有规则的建筑设计。”
“可我们都知道，那可能是个遗迹。”
“也可能是一个跳板。
“不过，星阍一旦建成，这里就再也不是无月之地了。”
张文远抬起头向空中看去，大量的流星划过天空，那是后人类文明战舰的推进器发出的光芒，源源不断地向星阍在太空中的部分靠拢，张文远又突然示意我快点接近星阍地面部分，我立马往前推了方向柄。
这里就再也不是无月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