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草地的清新香气, 没有抱枕的柔软舒适。
云砾自知自己应该还是躺着的姿势，但躺的地方变了。
而且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着他的脖子、后背，咯得他很不舒服。但这些东西环住他, 也为他构成了一个安全环境。
他睁开眼，视线稍往后移, 就看到小山的下巴。
与此同时映入他眼帘的，还有餐厅柜台后偏窄的空间门。
云砾懊恼地按住自己额头。
小山一动不动, 但兴奋地嚷嚷起来。
“云砾醒了，醒了！”
刷的一下，云砾就在柜台外面看到好几个凑过来的脑袋。
闵诚瀚、胡牛壮、风翎、花垚、许齐、郑平……甚至童小丫和徐凯安都在一跳一跳的，跳到视线高于柜台，好能看到躺在里面的他。
云砾深觉, 这是自己进入怪谈城后第一社死现场。
他如果抱着抱枕睡草地里的模样被看到了, 说不定还没这么社死。
等等……他一进来, 就已经被转移到餐厅内, 那他想的画面, 究竟有没有被很多人看到？
叉着腰的墨色小人在他眼前晃悠来晃悠去。
【放心啦放心啦！只有小山看到哦, 小山来了之后，发现你在草地上睡着了, 怎么喊都喊不醒你, 然后就将你转移过来了。其他人只知道你靠着小山睡着了呢。】
云砾按住额头的手不着痕迹地往下挪了挪, 将自己眼睛也挡住。
只要是他看不到的东西，就可以一律当做不存在！
但他怎么能忘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天赋, 还有能偷偷观察他的云影，都肯定看到这些画面？
“行了行了，你们都让让, 别围在这里！”
闵诚瀚终于动手，率先将风翎和花垚推开。
胡牛壮也识趣地一手一个，牵着两小孩走开了一些。
许齐和郑平很自觉，到旁边继续吃他俩没吃完的午餐。
云砾挪开自己捂脸的手，默默站起。
他用手干搓了两下脸，坐到柜台后的椅子上，然后用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餐厅大堂。
纷杂的思绪太多，反而不方便立刻回想什么，只能任它们先一点一点沉淀，让庞大的潜意识进行整理。
很好，他之前没在，但木头人们依旧尽职尽责地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开始了午市营业。
哪怕没有他掌厨，今天的客人也不少。
他的社死场景应该被更多人知道了。
再考虑一下怪谈城发达的网络、游荡在网络中的里世界生灵，这事说不定还能传遍表里世界。
挺好的……才怪！
他才决定要专心致志，非必要不下线地留在怪谈城，尽量帮他的世界抵抗里世界入侵，然后他一上线，就发现自己社死了？
他都快考虑要不还是趁着现在能选择，干脆点斩断自己和怪谈城的链接，逃回自己的世界，有啥要面对的，都等怪谈城完全降临再说了！
不过这念头刚冒出，就被他快速抛开。
他还得心里再三保证，他就是随便一想，绝不可能这样做，那和他建立了较为稳定链接的三个存在才平静下来。
叉腰、外加踢腿的天赋墨色小人；远在家里的云影；近得将他包在其中的餐厅。
这三者与他的关系最为密切。
多得开始规则化进行所赐，他在自己世界时，餐厅意志能定位到他，他也能感知到餐厅。
赶开了其他人的闵诚瀚率先走到柜台后，一把熊抱住云砾。
他抱得有些用力，也很克制，生怕自己力度再大一点就会伤到云砾。
云砾懒洋洋地笑道：“叔，别这么紧张啊，我就是去处理一些事情，没说不回来。”
他顺便朝小山眨下眼。
“我会争取及时回来的，但还是多谢你了。”
小山没说，他都猜得到小山将他转移回餐厅的原因。
如果到了餐厅营业时间门，他还没有醒过来，回到餐厅里，哪怕他就在后山菜园，他也会被规则抹杀。
小山喊不动他，干脆带他回来。
这让他发现，原来只要在怪谈城中认识到实力强悍到足以保护自己安危的人，那就可以放心地下线，没有代班老板也无妨。
如果他早一些想到这层，他或许也不必和祖父说，自己要在游戏里连续逗留很久，中途没充足时间门下线，无暇兼顾现实的事情。
但现在已经说了，他不打算再改口。
“云砾，回来。”小山呆呆地说完，忽然憨憨地将嘴角越咧越开，“回来！”
他的笑容过于纯粹简单，宛如能驱散所有阴霾的阳光。
闵诚瀚终于松开云砾。
“回来就好，对了，许齐说你在菜园里泡着的那些绿豆有一点酸味了，你打算怎么办？还能要吗？”
连胡牛壮都忍不住看了过来，眼神里有期待也有心疼。
那可都是粮食！
“能要啊！”云砾轻松地点头，“只是做不成我想做的另一些食物，不过能做酸浆面！”
“酸浆面？那是什么呀？”清脆稚嫩的声音从很低的地方传来，“适合打包吗？可以打包吗？我们宫主要是吃到了，肯定会很高兴的！宫主知道云老板回来了，就已经很开心啦！他还高兴得亲自摘了这么多登仙花，要我们送过来给你呢！”
云砾走出柜台，蹲下来。
几名小精灵笑嘻嘻地走过来，为首的小精灵抱着一束比他还大的登仙花。
与那晚造梦师以自己的力量制作出来的水晶模样登仙花不同，小精灵抱过来的大束登仙花则有柔软轻薄得半透明的花瓣，水嫩可爱。
云砾还没收下小精灵送过来的花，天赋就急着弹出箭头，要指引云砾去餐厅的库房里拿出漂亮的白瓷花瓶，将这束花养在花瓶里。
“可以打包，但现在还做不成哦。”云砾捧着花，没急着去找花瓶，“今晚再来怎样？现在的绿豆还只是泡出了一点酸味，想做出足够好吃的酸浆面，还要更长时间门。”
“今晚吗？”几个小精灵凑一块商量了下，然后齐齐点头。
“好呀好呀！云老板，我们今晚再来，我们给我们宫主带好吃的！我们上次带回去的，宫主就可喜欢吃啦！”
小精灵们口中的宫主，是无忧山的主人忘忧。
云砾心头微动，差点想再试着用污染兽身上的材料做小吃，看看有没有机会引诱忘忧从无忧山上下来。
然而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忘忧始终守在无忧山上，他就觉得只凭自己的几道小吃，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威力。
还有他一次在梦中、一次在缥缈云间门看到的绣有“十”字的幡旗，也让他很在意。
十，总让他想到彭十安。
餐厅意志有彭十安留下的一部分意识，但这部分意识不完整。
云砾这次回到怪谈城，就感觉到自己与餐厅意志的联系又紧密不少。组成餐厅意志的诸多意识，对他的认可度不断提高。
因此，他能更清晰地察觉到，彭十安留下来的那部分意识残缺得可怕。
要么彭十安在当年的大战中伤得太重，意识只能保留下这么多；要么彭十安还在，只是彭十安没有继续留在这里！
云砾倾向后者。
要不然，他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看到那幡旗？
小精灵们说着晚上再来，但这会儿还是自觉地走到他们专属的水晶小桌椅上，点起了餐。
木头人们早在午市营业之前，就准备好了各色食物，现在也不用云砾怎么操心。
绿豆酸浆要先准备着，但也不麻烦，他和菜园里的石人们交代一声，让它们负责将泡发的绿豆磨浆，然后继续静置等待绿豆浆发酵就好。
云砾也早已准备好覆盖在装着绿豆浆的桶上的纱布。
他还没在后山菜园里看到类似苍蝇的生物，但发酵后的绿豆浆散发出的酸味会很吸引类似的虫子，需要有纱布阻隔，防止虫子进入酸浆中。
石人磨豆浆，云砾不能完全闲着。
终究得他亲眼看着酸浆磨成了什么模样，才好及时让石人们停下。
等酸浆磨好、石人也将装着酸浆的桶搬到太阳底下晒着、再给盖上纱布，云砾的困意就怎么都忍不住了。
风翎送来的蛇的效果已经散去，他睡的那两个多小时续上的精神也耗得差不多了。
正好菜园里有一个休息用的石屋，云砾这次不睡草地了，就在石屋里躺下，叮嘱了小山，再额外叮嘱了还会在餐厅逗留到晚上的胡牛壮，让这两人帮忙盯着一点，别让他真一睡就睡过了19点，他才安心地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梦，但有一点又一点的细碎星光。
偷偷眨着眼睛的星子都离云砾很远，它们藏在宇宙深邃的幽暗中，用自己微弱的光芒，照亮着有限的空间门。
云砾没等到小山再将他抱回餐厅，就自动醒来。
此时正值日落。
菜园里有山丘，橘红色的圆日西斜，就更快地将一角躲藏到了山丘后，让山丘的一半藏入阴影，另一半还有火红的夕阳光辉。
云砾之前让石人们铲除山丘上一些旧的树木，再种上他想种植的果树。
现在石人们还没有完全完工，但山丘看起来已有很多地方没有了高大的树木，而呈现出轻度的光秃，展现着那些细小的树木。
云砾欣赏了一会，又拉出管理面板，寻找到了两个合适的位置。
他圈定地点，还下单了树苗，却没有让石人种植。
这两棵树，他要等明天，亲手栽下。
有特殊意义的树，该以特殊方式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