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看着六道骸的眼睛迟疑了一下，他有些不太适应对方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之中，对方总是用着张狂的好像从不曾缺少什么一般的态度应对他，甚至在那之前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时，也算不得是十分惬意的。
现在他还是有些记得那时候的场景，那时他刚刚才从安眠药的药效之中苏醒过来。突破宁静唤醒他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恍惚的睁开眼，有些迷茫的打量着四周。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还没从前一天的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但是手背上的来自于人体体温的热度让他清醒了过来。
时间正好是晚上八点，一秒不差。
他躺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透明的亮晶晶的液体从吊着的塑料袋之中一滴滴的淌进他的身体。他迟疑了一会才缓缓转过头来，那时坐在他床边的并非是他所预料到的Reborn或是狱寺隼人，而是六道骸。
像是察觉到了沢田纲吉的目光，六道骸将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掌收回，身体像是要拉出距离一样的向后靠了靠，“要我给你叫个医生吗？彭格列。”
沢田纲吉不自觉的就想拉起一抹笑容，但很可惜，那其中包含着众多的愁云惨淡，他张合了一下嘴唇之后发出了一阵沙哑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再回到这里了，骸。”
“我想‘彭格列十代首领身处分尸案现场’这个是个大新闻。”六道骸伸出手指头拨了拨对方手上的输液管，回流过来的血液挤兑着透明的药水朝着管子上方涌去，他笑了笑，满带恶意的按住对方的手掌拔掉了针管，滴落出来的鲜红液体污染了白色的床单，“诶，说起来，Arcobaleno都不知道他的小弟子还有那般能耐吧？”
六道骸眨了眨眼，像是在回想什么。
这个时候，沢田纲吉闭了闭眼，然后直起了身体，手背上的针孔早已停下流血，只是在周边还沾附着些鲜红。他慢悠悠的坐到床边垂下双腿，下床之后很随意的套起了鞋子。
“你想干什么？”六道骸没帮忙只是简单的问出了一句话。
沢田纲吉没忙着回答，他扯过在床头的外套套在身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六道骸没对对方的行为做出任何回应，毕竟对方疲软虚弱身体所能使出的力气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但他还是耐下性子说出了算是劝说的话语，“外面在下雨，没什么好去看的。”
听到对方的话，沢田纲吉咯咯的笑了起来。他想也许那时他恐怕就差点为了对方少见的关心而痛哭流涕。困顿自疲惫里破土而出，爬至躯体的提醒他应当赶紧回到梦乡。
但他却不能那么做。
他低下头喘了几口气，下一刻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六道骸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我们去一下吧！你不喜欢再回来。”他宛若溺水之人死死拽着六道骸的胳膊不肯松手，裂开嘴笑了笑。掩去了想要补充的下一句话——离开也可以。
时间过了几分钟，六道骸还是没拒绝他，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
户外的雨不算小，刷拉拉的雨点啪啪啪的打在窗户的玻璃上。他走在前，六道骸走在他身后，那样的距离相比起平日来有些近，但所幸除了他们也没有其他人，所以也就无需在意那些细节。他带着六道骸穿过长廊，直直的朝着古堡的后花园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座玫瑰园。
这一季玫瑰开放的正盛，娇艳的花朵就算经受了雨水的冲刷也没有显现出任何的不适，反倒褪去了那些需要去除的残枝，显得美丽极了。
沢田纲吉对花朵没有特殊的喜好，但每个月都还是会在这个玫瑰园里呆上几天。
和他熟知的人都晓得他的习惯，所以一般再这样的情况下，都不会选择与他同行。
所以这一次，就算是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也算得上是沢田纲吉第一次选择了与人同行进入这里。
六道骸没想到沢田纲吉要去的地方是玫瑰园所以也就没带伞，他本想要对方等一等——毕竟就算沢田纲吉的身体素质很好，但现在也毕竟是高烧才退——但沢田纲吉没等他，径直了朝着入口就扎了进去。
六道骸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跟了下去。
沢田纲吉对这一段路很熟，轻车熟路的就走到了花圃的中心。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六道骸多走了几步，走到了他身旁。
视线可及处是一个双人秋千，不，如果除去已经拆掉了另一个，只能算作是个单人秋千。
沢田纲吉在六道骸推了六道骸一把，“我喜欢秋千。”
六道骸语调平淡，他挑了挑眉，“意料之中。毕竟我在过去观察你的时候就发现你对这种幼稚园程度的玩具非常感兴趣。”他走了过去，看着满含雨水的铁质器物。雨小了些，但是依旧足够让人的衣衫湿透。六道骸看着站在一边的青年，伸手握住铁链，下一秒，他丝毫不顾及坐板上的水坐了下去。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这个位置的奇特之处，他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青年，“真是个好视野的地方。”
算得上是相当绝佳的角度。
就算现在是夜晚也足以看清楚正对着视野之中的古堡全貌。
没有一丝一毫不相干的物件的干扰，视线可以清楚的观测到正对的房间窗户。
那是？
六道骸眯了眯眼，他对于彭格列总部的布局虽然有所了解，但还是没办法很快的辨认出视野正中间的那个还在亮着灯光的屋子是谁的办公室。
“是不是个很好的地方？”
声音从身后传来，六道骸坐在铁板上感受到了紧贴着后背的湿热感，耳畔的呼吸经历的冷雨的侵袭也依旧带着暖意。沢田纲吉绕到了他的身后，下巴压上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秋千只有一个？”六道骸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因为我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啊。”沢田纲吉回答的腔调很平淡，“我一直在思考，困扰我的究竟是什么呢？不是出自我本心的刻意伤害？算的上十分恶毒的话语？”
“那么结果是什么呢？”六道骸偏了偏头，这个角度他可以察觉沢田纲吉的呼吸划过了他的耳畔，“罪恶感吗？”
“可能是。”沢田纲吉点了点头，“但也许更清晰的也许是，困惑吧！”他的音调低沉了下来，“呐，你们到底要我表述的多清楚呢？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肯向我伸出手呢？”他的手撑着六道骸的背脊站直了身体，音调模模糊糊的，“所以，还是在怨恨我吧？”
六道骸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猛的站了起来，他回过身看着正在身后的青年，伸出手扯住了沢田纲吉的臂膀，他的力气大及了，但沢田纲吉的神色却一直安静甚至带着一股诡异的扭曲感。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看着沢田纲吉恶狠狠的说道。
“...离开吧！”沢田纲吉扯起了一抹微笑，他低下头，然后甩开了六道骸的手。他缓慢的绕过铁链坐在了铁板之上，铁链发出零零落落的声响，像是要绕住脖颈那般的零散，“我知道你连一分钟都不想和我多呆——啊啊，人活到我这个份上还真是悲哀。”
“沢田纲吉。”
“...我不想让你看着我在你面前死去，骸。”
“疯子！你以为Arcobaleno会看着你去死而什么都不做吗？”
“可以窥探别人的记忆或是想法真是个很大的外挂呢。”沢田纲吉把头倚在身边的铁链上，他注视着身边的空缺。
没有人。
是啊，有怎么会有人呢？明明是他亲手驱赶了所有靠近他的人，想要一个人承担那所谓的命运。他眨了眨眼，冰冷的雨水顺着身体的狭隙漏进衣内，“那么，为什么总是要揪着我的伤口不肯松手呢？骸，如果你知晓了那一切，那你也就应该知道，我究竟把你放在我心上的什么位置。”
“疯了。”
“我看得到你的，”沢田纲吉转过头看着六道骸，表情平静没有微笑，他眨了眨眼，但是语调说起来却不像是在对他说话，“无论你在哪。所以请在我失却了最后的理智之前，在我还愿意放你离开之前，离开吧！”
——“离开吧！”
沢田纲吉低下了头，他恍惚的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最后的话，他将那句道别作为了之前对方问题的回答。
“你——”
“我好累啊，骸。”沢田纲吉低垂着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谋划也好计划也好，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你到底要我怎么回答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的咬住了牙，看似完整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的。
那一瞬间，六道骸察觉到了沢田纲吉的情绪变得不稳定了起来，无论话语还是言语姿势之中都透露出一阵相当令人不悦的感觉。
杀意？不，要比那么纯粹的东西要再复杂一些。
这个时候，沢田纲吉用手紧紧的抓住了已经是一团糟的被子，他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的深呼吸着。时间过了几分钟，沢田纲吉终于抬起头，“就我自己而言，其实我也不晓得我自己在谋划些什么。”
“什么意思？”六道骸随口的回问了一句。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个时候的仔细听一听你，不，十年后的你，想要对我说什么，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呢？”沢田纲吉用一只手撑着被子站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自己。
六道骸没回答，只是静默的看着沢田纲吉。
这时候，沢田纲吉有了动作，他朝六道骸走了过去，然后稍稍的侧过身子，打开门之后就想走出屋子。这个时候，六道骸伸出手狠狠的一把拽住了沢田纲吉。
“少自说自话了，彭格列。”
这时候，沢田纲吉稍稍的偏过头看了六道骸一眼。
“你口中的‘听一听十年后的我想要说什么’，难不成你就对十年后的我有那么了解了么？”六道骸狠狠的拽了沢田纲吉一把，将对方有重新推回到屋子里，“我可不愿意承认被你这样的人有所了解。”
沢田纲吉听到六道骸话的时候楞了一下，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我不了解你。”
“你想清楚再说。”
那一瞬间，六道骸像是被沢田纲吉激怒了一般的沉下音调。
“你没想错，就算过了十年，对于你，也许我还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什么？”他抬起手。六道骸离他很近，他的指尖轻轻搭上了对方的脸颊。那温度稍稍有一些低，他的手指一点点的往下滑，六道骸没躲开，“毕竟——”他开了口，然后狠狠的揪住了六道骸的衣领，他用力扯了一下，朝着那双嘴唇就吻了上去。
嘴唇相接的时候，六道骸有一丝呆愣，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他抬手就想要把沢田纲吉一把推开，但沢田纲吉朝他靠上来的姿势十分的有技巧，他当时没察觉但现在却有些挣脱不开了。
沢田纲吉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原先扯着衣领的手顺着脖颈就缠绕了上去。像是绕上枝干以求共生的藤蔓，像是紧紧抱住浮木以求生存的落水者。
眼中弥漫的满满的像是要溢出的爱意，那其中混杂着的恨意，所有的东西都混杂在一起。那一瞬间映入眼中的浅褐色瞳孔竟令人感到陌生不已。嘴唇隐隐作痛，滑入口中的舌头与唾液伴随伤口的咸味令人作呕，更加强烈的吸吮夺走肺部的空气。
那一瞬间，不知道从那里生出来的怒意，六道骸狠狠的推了沢田纲吉一把，两个人朝着地板就狠狠的砸了过去。垫在最底下的是不算柔软的被子，也许是因为与地板相触，沢田纲吉还是发出了一声呼痛，但紧紧拥着六道骸的手却没有松开。
沢田纲吉脸色苍白，但脸上却挂着一丝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微笑。
“你在发什么疯？”
这一次，变成了六道骸压在沢田纲吉身上。
他稍稍低下眼就可以看见沢田纲吉面容，对方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不算大，但却刺耳得很。
像是不想再从对方的嘴里听到那样的声音，六道骸低下了头，朝着那双嘴唇吻了下去。
他的吻绝对算不上温和，但却还是得上是个吻。
沢田纲吉的呼吸不算平缓，但还是调整了一下配合了他。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要稍稍长了一些。
六道骸察觉到差不多的时候直起了身体，他看了眼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眯着眼看着他，然后抬起手，指腹轻柔的描绘了他的唇线。
“你——”
“闭嘴。”六道骸下意识的就吼了出来，他撑着身体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眼沢田纲吉，对方轻轻的抬起手擦去了嘴边的唾液，整理了一下方才弄乱的衣服。六道骸不太喜欢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的抹去那些痕迹，但却控制住了自己别再多说任何话。
他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朝后退了两步，他再看了眼沢田纲吉。对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六道骸躲开了对方的视线，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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