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梦断人何处，听得莺啼红树。几点蔷薇香雨，寂寞闲庭户。
早已解除门禁的晴霄居愈发萧条，二夫人免了成毓之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养胎。除了钱楚楚，晴霄居的所有下人都夹着尾巴做人。求实失魂落魄，霜镝郁郁寡欢。但是，看着一切如旧的成毓之，众人煎熬着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少爷不在了，可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这天早晨，成毓之用软巾擦拭着长剑。鬓发松松的她还穿着寝衣，晨光中的铁剑寒气四溢。丫鬟鸾栖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室，她呼了口气，无比凝重地说道。
“少夫人，老太爷过世了。”
她的手一顿，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之前没听到？”
“确实很突然，今儿一大早金香姐姐去服侍老太爷起身的时候发现怎么都叫不醒，探了鼻息，又把了脉，才知道老太爷是真的去了。”
长剑归鞘，成毓之苦笑道：“老天爷也喜欢雪上加霜啊。”
她让可贞去找出素服来，快速地洗漱更衣后带着可贞去了畅远堂。远远地，便能听到哭号声。成毓之忽然胆怯了，腿像灌了铅一样重……
肖家的大门上挂起了白色灯笼。
灵堂里，肖家的人都神色凄惶地跪在地上。外放的大老爷肖择和大少爷肖恒都辞官丁忧，急匆匆地回到洛京。
三夫人发现了，大房的人最是愤恨，恨肖惟夫妇惹是生非。尤其是大少爷，假装不经意瞥向四弟妹的目光简直像毒蛇一样可怕。他们三房倒是无所谓，反正没人做官，也不用担心肖家得罪了太子，三年后该如何起复。
大房和二房会不会打起来？准备看好戏的三夫人只觉得手边少了点零食。
老太爷的葬礼虽然略显冷清但是不失体面。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出殡时前来送葬和设了路祭的故交旧识，成毓之一一记在心里。
金香告诉她，老太爷去的很安详。前一天晚上，老太爷还在看图经，说四少爷这个皮猴子去了天涯海角更得无法无天了。
成毓之想起，老太爷知道肖惟的事情后把她叫了过去。爬满皱纹的脸不见怒气，却有几分孩子的顽皮和探究。
“成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成毓之微笑着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极西之地，有一个国王名叫西西弗斯。他足智多谋，一度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此举触犯了天上的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是，那巨石奇重无比，每每快要到山顶时就又会滚下山去。于是，西西弗斯只能不断重复。”
“诸神认为这般无效无望的劳作是最严厉的惩罚，西西弗斯只能在这永无止境的循环中消耗余生。如衡说，这次决斗毫无胜算，也许终究不过是一场徒劳。但是，他至少还有能选择成为西西弗斯的机会。”
“嗯，这古里古怪的名字，一听就是如衡会讲出来的故事。”老太爷盯着成毓之再次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老太爷大笑，赏了她一块寿山石镇纸。
斯人逝去，音容犹在。成毓之有些好奇老太爷的过往，他老人家经历过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他为什么如此宠爱这个聪明但不听话的四孙子呢？
忽然，成毓之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远处的山坡上，正有人审视着她。一袭杏子黄长袍的商鹗微微眯着眼，面色愈发不快，恨不得用眼神洞穿成毓之。身着海棠红衫子的张燕吃着荔枝好郎君嬉笑道。
“女要俏，一身孝。这位四少夫人今日看起来还真是我见犹怜啊。”
“遭逢巨变，修为竟一点也没退步，这女子好冷硬的心肠。”
张燕含混不清地咕哝着：“你可别乱来，殿下可说了让咱们都待着不动。”
商鹗不情不愿地答道：“我知道，看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