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览尽经年恩仇事六

惠菊想了很久迟迟没有回答,我兀自笑了笑说到:“想必是抓到了,不然怎会轻易的就饶了她柳家,即使皇帝由此喜欢上了柳妃,这保护不周可不是小罪。”惠菊点了点头,脸色明亮起来,笑着看着我说:“是抓到了,据说还是个异邦之人呢。”我端茶的手僵了下,异邦……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专心的绣起了手上的小衣服,改了水红的丝线,手底下就绣起了一尾锦鲤。

惠菊一直盯着我,目光里是一抹痛惜。我对上她的眼:“怎么了?”惠菊摇着头:“娘娘,奴婢觉得,娘娘和刚进宫时不一样。”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带了最柔和的笑看着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啊?”

惠菊垂下头去:“奴婢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一样了。尤其是……”她吞吐了许久才说到:“尤其是娘娘与皇上冰释之后。”

我一颤,手上顿了顿:“是么?本宫可没觉得。”

惠菊深深的低着头:“娘娘,奴婢是觉得,您在遇到皇上之前,就像幽谷中一支百合,清雅高贵,不食人间烟火。可是,那之后,您就成了一朵明艳的牡丹……”她没有说完我很自然的接了上去:“就变成这俗间之物了,是么?”惠菊张大了眼睛看我:“不是的娘娘,您一直是那么的高贵,就像仙子一般。奴婢只是觉得,您变成了雾中的牡丹,让人看不清了。”

她说完突然就跪在了我的面前:“还望娘娘恕罪,奴婢讲了这大不敬的话。”

我伸出一只手拉她起来,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说到:“不,本宫不会怪你的。本宫反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惠菊抿了嘴许久才说到:“娘娘,奴婢觉得,娘娘遇到皇上之前,是真正的您,可是遇到皇上之后,娘娘就掩藏了许多。”她叹了口气:“他们都说,柳妃娘娘就是靠她那真性情打动了皇上,毕竟这后宫……”惠菊没有说完,可是我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

是啊,这后宫里充满了面具,身为皇帝,不是不知道的。那一张张明艳笑脸的背后,到底是如何的嘴脸。那看似和平宁静的背后,又其实是多么猛烈的疾风骤雨。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各有目的。小的无非是君王的一个回顾,大的,就是坤宁宫里那张椅子。皇帝在前朝已经看惯了带着面具的大臣,清楚那之间的尔虞我诈,腥风血雨,而那此消彼长的权力争斗,也正是他所要利用的。那么回到了这后宫,他自然是不愿再看到同样的场景。可是,这后宫的你争我斗,却是远远超越了那前堂之上。此时,一个真性情的女子,一个用最原始的自己面对皇帝的女子,自然是皇帝最需要的。

只是,皇帝不懂,即使是他所喜欢,却也不是个个的女子就去做到。皇帝更不知道,即使是想做到,即使有着他的宠爱和保护,在这个弥漫了血的气息的后宫之中,也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柳妃,我信她最开始,一定是一个眼神明澈的女子,有着最美好的容颜和最动人的风情。可是,在这日复一日的后宫生活中,即使她有他的保护,却也在流年之中,失去了那份清澈。

而我,在那个傍晚,在坤宁宫前看到那大批的他的身边的侍从的时候,我就已经隐藏起了自己。

惠菊不懂,就算这后宫之中所有的女子都将那面具摘下,我都是依然要带着它的。因为我是皇后,皇后都是千挑万选母仪天下的女子,所以我不能像嫔妃那样毫无顾忌地争宠,那样有失身份。我要永远保持着和煦的笑,大方的姿态,必须做出心平气和,温婉贤淑。我不能妒,不能怨,不能恨,即使有了,也要隐藏在那端庄的笑容之下。我不能展现最真的一面,因为那样,只会给我带来灾祸。毕竟,我的夫君,是皇帝,是拥有三千佳丽的帝王。

淡然的笑开去,不回答惠菊的话,只浅摇着头,专于手中的刺绣来。惠菊也不再开口,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再没有说起这个话题。

一日秋光繁盛,窗外的蓝天明媚娇艳,浮云片片,蓬岛遥台上种植着四时奇花佳木,任意时光看去都是景色明丽,风景殊胜的。此时节棵棵枫树上鲜红欲滴,夹杂着片片金黄,看上去姿态妖娆,明艳摄人。又有碧蓝一色的天做衬托,高远通彻。

我只朝那阳光明媚的院里一瞧,心就飞了出去,一连数日或躺或坐在那大床之上,身子都困顿了。只想着去走走看看,透透气。

恰巧惠菊进来,我唤她至床前:“去请太医来,本宫有事相询。”自己看着惠菊出了去,轻轻的下了床,不再感到劳顿和乏力,却是希冀着能走到那清爽的院中,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也好。也更觉得这屋中昏暗气味陈腐起来。

“娘娘,您唤老臣。”隔着一层纱帘却也能看出是最先诊出我有孕的张太医,他依旧是带着最温和的眼神问到。我点了点头,见他并未对我下床发出置疑和劝阻,微微一笑说到:“张太医,本宫在这殿阁里已待有半月之多,实是想出去透口气,这几日你开的药很有效,本宫感觉好了很多,正巧今日风和日丽,气候宜人,本宫想在这岛上走动走动,以解长久以来的倦怠之感。你看可好?”

张太医的眼里流出一层笑意,他转头看了看外面,思索了片刻才说到:“臣要先请娘娘脉才可告知娘娘。另外,这也是要皇上知道才可的。”

我稍愣了愣:“如此小事也要知会皇上?本宫看是大可不必了。”我说着走回了床边,惠菊已在我手腕上系上了红丝。我闭上眼睛,心是最平和的状态,不久就听见张太医的声音:“娘娘的身体确是调养好了许多,不过还是要注意的,毕竟……”他没有说下去,可是我是知道他的意思。我的心里,是比沈羲遥更重视这个孩子的,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出了任何的闪失。

“娘娘若实是在这屋里难受,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只是不宜久,最多一个时辰。”张太医捋了捋胡须说到,我心中雀跃起来,连连点头,一旁的惠菊看了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张太医离开后,惠菊一边为我更衣一边打趣的说:“一说出去就那么开心,娘娘今日真像个孩子。”我坐在巨大的铜镜前看着镜中人,已是换上了秋香色烟波宫锦珠花裙,罩了银凤翎羽长披风,斜插了一只孔雀羚样的松石簪子,垂下一串细碎的蓝宝石,鬓间戴一朵浅黄娟制芙蓉,更衬得人眉目潋滟,乌发如云。

惠菊正为我在眉心点上一朵桃花,门外突然响起了连串的脚步声,惠菊手微一抖,那花的一瓣就散开去。我轻皱了眉拿出丝帕要擦拭,就听见张德海的通报声响起。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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