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吵架

琳琅夏夜,堂前觥筹交错,谢灵犀被人引至新房,重重花冠下露出一张绮丽风光的脸。

她鲜少穿这般鲜艳的衣裳,今夜的婚服是母亲一针一线绣成,便是见青绿与绛红相织,一连串的珍珠璎珞点缀在五彩凤上,雍容牡丹、水榭花都与美人面容相得益彰。

她端着扇坐在床上,甚觉身下被褥凹凸不平,见四周无人,便掀开褥子一瞧,是一些花生、红枣、桂圆等物,寓意多子多福。

谢灵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舍了团扇,拎起繁琐衣袍,站起来打量这屋子来。

入眼是红烟罗缎,鸳鸯花灯,她慢悠悠地坐在榻旁小凳上,拾起一本画册。

头冠太重,压得人呼吸不得。

谢灵犀便索性取了华冠,连同稠丽外裳,一并卸下,静放在桌上。

外头歌舞不尽,还能听到她哥哥对新郎的劝酒声,正当她昏昏欲睡之时,手中画册“啪”地落地。

一抬眼,便是喝得醉醺醺的状元郎。

谢灵犀凤眼惺忪:“柳郎,你回来了。”

柳续被灌了不少酒,见那群人还要来闹洞房,宽袖一挥将人赶走了,这下新庐里寂静无声,只听窗外狸猫翻动。

外头涌进的凉风将他吹得清醒了些,柳续走过去捡起那本册子,“三娘这是在看什么?”

画册上,一对男女臂膀相交,扭成一个引人遐思的形状。

柳续手一抖:“春、春宫图?”

“你怎、怎么能看这个?!”

方才他进门见谢灵犀取了冠坐在榻旁,便知这婚事不过逢场作戏罢了,谁知这新娘子冷冷清清的,竟然在看这东西。

谢灵犀笑着歪头:“方才那喜事妈妈给的,要我好好研读。”

柳续不禁想起那本《驭夫之道》,又看着面前画册里白花花的身子,更是心悸,索性一甩手,将画册扔到一旁。

“你……”他停顿了一会儿,“你不用看这个,反正我们这婚事……也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的。”

谢灵犀本就是想逗逗他,自那日拿了崔漪的书回来,她闲时还真忍着羞耻翻了几页。

上面便有一章,专讲夫妻相处之情趣:有道云,闲时打情骂俏,真真假假真真。

“可现下我还是你的娘子,若不学些法子讨夫君欢心,你明日便去寻了别的婉娘该如何是好?”

柳续身形一晃:“婉娘……?”

“三娘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屋中并没有什么婉娘。”

谢灵犀轻笑一声,支着脑袋转过身来,眉间眼梢甚是妩媚:“我不就在屋中吗?柳郎可是不认得我了?”

“早先柳郎便与我说过,要对我一辈子好,不离不弃,难道这些竟都只是镜花水月?”

谢灵犀说着,竟还凑到柳续面前,踉跄了一步,正好揽住他的脖子。

“哎呀!”她娇软唤道,“夫君,我摔了呢。”

周遭堆满了绛红绸缎,柳续小心翼翼地抱着突然扑过来的人,眼前是暗红鸳鸯,面前娇香扑鼻,他一时难分今夕何夕,脑子里全是一个想法——

三娘今夜像个妖精,要将他的心肝儿骗了去。

“三娘。”他唤。

谢灵犀抬脸与他对视,嗔道:“什么三娘?夫君,是你的正牌娘子来了么?你不要婉婉了?”

说这话,谢灵犀轻轻在他脖颈间吐了口气,离了怀抱,径直坐在床上,似在生气:“她与你不过逢场作戏,为何能得你心心念念?而我此刻站在你面前,你却是看也不看一眼?”

这话听着实在荒唐。

柳续方才只当谢灵犀想同他玩一玩,权当消遣,现下这人却是愈讲愈烈,颇有不肯罢休之意。

谢灵犀生性冷淡。

谢灵犀不会这样。

他脑子里中的酒醒了半壶,走到床旁扶着谢灵犀的手臂,眼神清明:“三娘,你看着我。”

谢灵犀抬眼,眉间酡红,“你叫谁呢?”

柳续无奈:“婉婉。”

两人对视许久,谢灵犀的眼眸中仿佛蕴了一湖泉水,晶莹剔透,看不出什么神情。

“小时候,我娘也叫我婉婉。”

“后来姊姊死了,她便不这般叫了。”

柳续一惊,谢灵犀竟还有个姊姊,怪不得她排行第三么?

他见小桌上的岫玉酒壶歪歪倾倒,拿起一倒,竟是半滴也不剩,看来全落进了这已仰倒在床榻上之人的肚子里。

柳续沉沉唤了一声:“灵犀。”

床榻上应道:“嗯。”

还真是看不出任何喝醉的模样,只是面上红晕泛开,平日清明的眼眸里似蒙了一层雾。

“婉婉。”

谢灵犀又应:“嗯。”

“我以后叫你婉婉可好?”

没有回答。

柳续回头一看,人已经拥着被子,蜷缩着入眠了。

这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姿势。

更夫击鼓,入夜已深,柳续思忖一番,还是帮谢灵犀将衣裳褪下,只剩洁白里衣,轻轻抱进被褥里,自己则另寻了一处绵被,缓缓躺在床榻外侧。

闲静荷花开,一夜无事。

……

翌日,谢灵犀醒来时,已不见柳续的踪影。

她坐起身来缓了半刻,丝毫记不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似是等的无聊之时喝了几口水,随即柳续进门说了两句话,便到了早晨。

至于那两句话是什么,她也想不起来了。

穿好衣裳,到了前堂,见池塘边上,柳续支了张小桌正在看书,上面放着些许糕点。

便走过去坐下,“柳郎。”

今日她梳了一蝴蝶发髻,倒是与寻常未有不同,一袭桃红衣裳,与荷花红莲争艳。

柳续还记得昨晚的事,放下书卷,不动声色地看她,“婉婉,我已吩咐下去准备午膳了,先吃些甜糕充饥罢。”

谢灵犀刚咬下一口,闻言咳了两声,眸色一惊:“咳咳!”

“你……唤我什么?”

却见柳续挑眉:“你不叫婉婉吗?”

他怎会知道——这乳名。

谢灵犀放下糕点,扫了眼庭中人,见周遭无丫鬟小厮,倏然站起,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明是初夏,全身却散发着些许寒意:“我昨晚同你说什么了?”

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又和初见时一般,将所有的柔软尽数收起,像一道经年凛冽的风。

柳续皱了皱眉,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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