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荒州秘闻

进了屋,宁泰将手里画轴捧到岚山面前,面带讪笑说道:“小子实在不知该送些什么,前几日心有所感,画了这幅字画,自觉还算有些看头,便以此为礼,予师兄拜年,还请师兄不要嫌弃。”

岚山接过那画轴,一边慢慢展开,一边揶揄道:“才学画月余,就敢拿来当礼,当要好好看看。”

画卷入目是一个道士清瘦的背影,他迎风而立,站在半山腰的一座石坪上,衣带飘舞,丝发翻飞,半仰着头,望向云天之上。

洁白的云层上方有仙台神阁,团雾做基,金光化柱,朝霞凝瓦,周围有祥鸟瑞兽盘旋啼鸣,壮观雄伟,金璧辉煌。

正中的大殿内有群仙论道,有仙子起舞,有捧桃小兽,有金甲神卫,有神宝灵器,有飞剑巡天。

云层之下,海面之上,题了八个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图画的规规矩矩,字写的工工整整,若非要找些出彩的地方,便是细致。

人物、景致、事物,皆是细致入微,尽其精妙。

岚山的目光落在那八个字上,嘴里嘀咕了两句,抬头看向旁边的少年,脸上虽无笑意,但眼中溢满欣喜:“好一个‘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师弟这八个字深得我心,好好好!”

“小子才疏学浅,画技平庸,字写的也无甚特色,叫师兄见笑了。”宁泰拱手道:“只望师兄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借师弟吉言。”岚山转身将墙上一副泼墨山水摘下来,又仔细将少年送的字画挂上去,看着那两行字,不住的点头:“这八个字更坚定我修道之心,他日若真能再进一步,当要好好感谢师弟。”

“师兄客气。”

两人来到方榻上,坐定后,宁泰当先开口:“待过了正月十五,小子便要返回洪流城,武家底蕴浅薄,日后还要请师兄多多关照。”

“小事。”岚山摆了摆手,道:“武家有师弟,便稳如磐石。”

说着,老道士伸手往袖子里一掏,一枚精致洁白的玉简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玉简之中记有我多年修习道术的一些心得,虽不知道你将被分去那个庄,但道术必是要学的,便送予师弟。”

宁泰望着山岚手中那白润的玉简,也不推辞,双手恭敬接过来,谢道:“多谢师兄厚赐,这份情谊,小子铭记于心。”

“师弟可莫如我这般,舍本逐末,忘了主次才好。”山岚扶着下颌花白的山羊胡,嘱咐道:“只要境界上去了,一些道术信手拈来,境界低时,学几手作护道之法,便可以了。”

“师兄教诲,小子谨记在心,不敢忘却。”

少年将那玉简收在怀中,却是没敢动用储物戒指。

“最近荒州动荡,日后,师弟若要接宗门的任务,最好离那边远些。”

宁泰微微挑眉,问道:“师兄,可否予小子说说荒州的情形。”

“荒州面积甚广,其余几州加在一起也不过荒州的十之一二而已。”老道士语速不快,缓缓将荒州的情形说了出来。

“荒州内妖兽遍地,凶蛮横行,还有精怪鬼物隐伏,若无通天的修为,谁也不敢轻入深处。”

顿了顿,岚山继续说道:“但荒州有诸多上古遗迹,更有许多隐秘地宫,内里藏着的功法、灵宝、丹方、阵图,无一不是修行宗门渴求之物。”

“如此多好处,各家为何不直接占了。”宁泰好奇问道:“就算妖兽遍地,一点点清理过去,多说三五十年也该是能杀个精光的。”

山岚闻言,轻轻摇头,笑道:“妖兽精怪智低,鬼物畏光火雷霆,便是那些积年的老妖物,对上宗门大修也是毫无胜算,荒州真正可怕的是凶蛮。”

“蛮族凶残狠厉,虽修不得道,却掌握了一门噬妖吞兽的本事,能将身躯化作半人半妖的怪物,借此横行无忌,我辈修士遇上了,也要万分小心。”

略停了片刻,见少年脸上浮现恍然的神色,老道士又继续说道:“蛮族的血祭科仪之法,传承久远,人兽融二为一,受妖物影响,人就变得嗜血凶残,但灵智尚存,属实是难以应对。”

说到这里,岚山问道:“师弟可知立道日因何而生?”

“莫非与荒州有关?”宁泰反问一句。

每年九月初八的立道日,是除了过年外,天穹最重要的节日。

这天驻城的修士不仅要现身演法,还要主持祭祀,以庆道立天穹,解民困苦。

“正是。”山岚点头道:“只是因为宗门有意掩盖荒州之事,才不为百姓所知。”

“这又是为何?”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虽说蛮族融妖之法中,有大凶险,大恐怖,可一旦成功,不仅寿元倍增,而且于实力上,也不输正统修士。”

“慕仙之人多如牛毛,但真正能入门的又有几何?更有那身负血海深仇之人,为了复仇,莫说与妖兽结合,便是直接化作妖物,又如之奈何?”

“荒州之事,在修士之中,非是什么隐秘,便是世家大族,也多有记述,但于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天方夜谭了。”

宁泰点了点头,却又皱眉问道。

“即便有意掩盖,但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总有人是知晓荒州之事的,若遇有心人,私自前往荒州,不也难觅其踪吗?”

“道门于荒州外围建有绝境长城,其上有各个宗门的修士驻守,私闯者就地处决,连带家眷族人,一遭都要清算灭口。”

岚山沉声道:“师弟若遇到镇抚司无缘无故的灭人全家,大概其就是因为这事了。”

从道观出来,宁泰沿着喧嚣的街道负手缓行,脑袋里想的尽是荒州之事。

能和妖兽融合的蛮族,大量的遗迹地宫,这地界真真是机遇与危险并存。

“不知道姜薇去没去过?魔门能越过绝境长城吗”

“魔门会不会故意搞破坏?”

“血祭科仪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一时间,少年思绪纷飞,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自家武馆附近。

武馆占地颇广,地脚说不上多好,但距离世家大族聚集的南城很近。

高大的红墙挡住了外面的视线,顶上有漆黑的瓦片,给人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

瞅着匾额上写着“精武馆”三个大字,宁泰笑了起来,这名字是他给起的。

原本武青柏还想着继续风雷馆的名号,但老夫人不喜二儿子入赘的过往,就说原本的武馆都给人夺了,现如今另立门户,该取个新名字才好。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精武馆。

“走,进去看看。”

少年招呼一声,带着许陆走进敞开的武馆大门,绕过石雕屏风,来到宽阔的演武场中。

时值过年,武馆放假,铺满细沙的演武场空寂寂的。

扫了眼四周围,兵器架上面摆满了木制的刀剑棍棒,旁边还有一些石锁壶铃等壮力的器械。

“这位公子,是要学武吗?”

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从大屋里出来,见有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忙招呼了一声,走到近前,仰头瞅着好似巨人一般的少年,心中诧异,竟有人能长的这般高壮。

宁泰低头打量脚边的小姑娘。

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身材纤瘦,肤色黝黑,一看便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长相算不上好看,但眉眼间略有英武之气,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好奇畏惧的神情。

“哪家不长眼的小丫头。”老六瞪着眼凑过来:“仙师当面,还不赶紧跪拜!”

“无妨。”少年摆了摆手。

女孩瞅着面前壮汉身上的道袍,似乎想起了什么,紧忙跪下来磕头:“奴家拜见仙师,祝仙师新春新喜,新年大吉。”

“起来吧。”宁泰笑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大过年的怎地不回家?”

“回禀仙师。”女孩缓缓起身,刚要仰头,又急忙低下来,怯怯的答道:“奴家乐喜,被馆主收来,做个记名弟子。”

“哦,是这样。”少年咂了咂嘴,又问道:“被家里卖了,心里可有怨?”

“不敢。”乐喜摇了摇头,语气略有消沉:“父母也是为了乐喜有个好出路,卖进武馆,总比送去财主家要好些。”

“你能这么想就好。”

宁泰迈步进了大屋,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双手紧张地纠缠在胸前。

大屋很宽敞,当中摆着一张雕花大椅,旁边小几上放着茶具小碟。

“这椅子是给我二哥摆的?”

少年坐在椅子上,向周围瞅了瞅,大屋左边立着几个木人桩,右边地上散落了一些棒铃,这些都是他让武青柏置办的,用以增加学徒的身体素质。

“馆主平日就在这督促大家习武。”乐喜站在一旁,不敢抬头。

“你在这吃住可还习惯?”

宁泰望着屋外的演武场,视野很好,一目了然。

“回禀仙师,这里比家里好上许多,奴家心里都是欢喜。”

一旁的老六笑道:“这小丫头能进精武馆,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咱家买人,可不是随随便便,挑来捡去,就只收了她一个。”

宁泰起身,负着手又往外走。

“还是少了些,不行就去其他地方找找,也不必只在冠柳。”

来到门口,少年回身瞅着大门四周,见光秃秃的也没个对联,摇头道:“这地方空着怪可惜的,去拿纸笔来。”

“你瞅我干啥,还不快去!”老六瞪了乐喜一眼,吼道:“没点眼力价!”

“仙师稍候。”

乐喜急忙跑到后面,没多一会儿,便略显狼狈的捧着一捆宣纸,拎着一个木匣,跑了回来。

老六把那小几清理干净,从屋里搬出来,铺纸研墨,谄笑道:“公子留了墨宝,咱这精武馆定能养些高手出来。”

“少拍马屁。”宁泰捏着笔,一面写,一面道:“一会儿,你去寻人赶紧把这副对联刻好了挂上。”

许陆点头答应,凑在一旁,扒眼细瞅,却是只认出了一个“剑”字和一个“来”字。

倒是乐喜,轻声将对联念了出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砥砺前行。”

“你识字?”宁泰撂下笔,扭头问道:“却是不容易。”

“奴家小时学过千字文。”乐喜害羞答道:“只是后来家道败落,便没机会继续学了。”

“嗯,这是个问题。”少年点了点头头,对许陆说道:“回头请个先生过来,教大家识字。”

“遵命,咱这就去寻匠人。”老六小心捧着那轻薄的宣纸,答道:“只是现下正过年,怕是要耽误几天。”

“多花些钱,等过了年,学徒都在这边练武,怎好让人来干活,那不都给人瞅去了?”

宁泰挥了挥手,道:“赶紧去,完了事到段统领家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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