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深邃的岩洞中，矿工头灯的光亮格外刺眼，照在岩壁上反射回来白花花的一片，而灯光外则是无尽的黑暗。叶凡时不时回头望向来路，只有光与暗，没有那令人胆寒的血色，这让他松了口气，罕见地祷告了一声“老天爷保佑”，搀着芳兰继续摸索前进。
他上身赤裸，只缠了绷带，原本剩下的半件T恤撕成了布条，把芳兰受伤的脚包了起来。虽然包得很厚，但还是不如最普通的橡胶鞋子，走的路又是嶙峋坎坷的岩洞，芳兰脚上的伤口又迸裂开来，鲜血浸透布条，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血脚印。
虽然疼得走路一瘸一拐，但芳兰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叶凡背她，她很清楚叶凡背上的伤势比她只差不好，他也是在硬撑。
走走停停，到了一处十分怪异的岩洞。
岩洞另一头是一扇大门，锈蚀的严重，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隙。而通向大门的道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大的能装得下芳兰，小的只有手指粗细。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孔洞中传出，在岩洞里回响。
两人在岩洞一头站了很久，很是担心这些孔洞里藏着些什么东西，但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叶凡隐约听到身后有轻微声响，是血肉藤蔓蔓延的动静，这让他下定了继续前进的决心，刚准备起步，却被芳兰拉住了。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芳兰拿了块碎石头，用力丢向岩洞，石头刚一落地，岩洞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变大，无数条或大或小的蠕虫从孔洞中钻了出来，扑向石头，层叠的口器就像是粉碎机一般，将石块绞成了碎末，看得叶凡脸色煞白。
“叶凡哥哥，你还有手榴弹吗？”在得到了叶凡肯定的回答后，芳兰简单讲了她的想法，用碎石头和剩下的两枚手榴弹尝试‘驯化’一下岩洞中的蠕虫。
就像是巴普洛夫折腾那条倒霉的小狗一样。
手雷拔掉了保险，用力投掷到岩洞中间，落在地上滚了两滚，便进了一个脸盆大小的蠕虫口器中。炸药在那条幸运的蠕虫肚子里绽放，几十枚预制破片把它从里到外撕成了碎渣，围观的蠕虫们死伤惨重。
接过芳兰找到的石块，丢到了离刚才手雷不远的位置，这次幸存的蠕虫们涨了记性，瑟缩在自己的孔洞里。稍过一会儿，叶凡又把一块石头丢到附近，几只没被伤到的蠕虫试探着伸出头来。等到第三块石头落在地上时，一大群记吃不记打的蠕虫再次蜂拥而上，把石头连带着随后的手雷吞下了肚子。
又一次的爆炸后，残存的蠕虫们瑟缩在孔洞中，任叶凡怎么丢石头也不肯出来。
“可以了。”叶凡拍拍手上的灰尘，比较满意自己的驯化成果，但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所以他要求万一蠕虫们再出来，芳兰必须让他抱着跑。“这样我们能逃得快一些，或许能赶在它们之前躲进门后面。”他如此解释。
芳兰犹豫了片刻，嗫嚅着：“叶凡哥哥……你一个人……”“绝不可能！”叶凡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要走就我们一起走。”
“我是说。”芳兰还在尝试：“我在这里等你，你和那个……冰凌，你们汇合后可以再来救我，我相信你不会丢下我的。”
“这不在考虑的范围内。”叶凡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黑暗，绝对不会！”
他知道芳兰的感觉——突如其来的变故，在血肉森林中摸索爬行，又被囊泡包裹了不知道多久……和自己当年在警报声不断的学校中，躲在厕所隔间瑟瑟发抖的模样何其相似。他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望，也知道在见到‘光明’后，是何等的幸福。他遇到过提着月光的姐姐，也决心把从她那里得到的月光传承下去，照亮更多在地狱中挣扎的人。
他是纯粹把自己代入了当时‘周姐姐’的角色，但完全没有想过在遇到冰凌之前，被救出地狱的他对那个姐姐痴迷仰慕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他对感情稍微敏感一些，就能从芳兰朦胧的泪眼中读出一些别的意味。
她的心都快化了。
两人脚步轻微，在蠕虫们的窸窸窣窣声中几不可闻，但体重带来的震动依旧惊扰了一些蠕虫。好在叶凡揣了几块碎石头，等到蠕虫们忍不住探出头来往这边爬的时候，他就把石块重重地砸在地上，‘啪’的一声，吓得蠕虫们立刻瑟缩回了孔洞。
第一次效果很棒，第二次效果还行，但随着石块的消耗，蠕虫们瑟缩的时间越来越短，就算用大力把石块砸个粉碎，还是吓不住胆大的蠕虫。眼看着离大门越来越近，蠕虫离他们也越来越近，叶凡紧握着最后的石块，推着芳兰快步向前走，不断地回头。
他原本估计，在蠕虫赶上他们之前，可以到大门附近，到时候把最后的石块砸出去，争取时间拉开大门。但就当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时，一条细小的蠕虫因为孔洞在岩洞顶上，或许是太长时间没吃东西，固定不住身体，掉了下来，摔在了芳兰肩膀上。
在芳兰的尖叫声中，叶凡手一抖，砸出了最后的石块。
‘完了！！！’这个念头充满了叶凡的脑海，他顾不得关心那些蠕虫被吓退了多远，一把抄起芳兰，压低身子就向前冲。蠕虫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两个猎物的恐惧，原本就跟着他们的蠕虫加快了蠕动，因为受伤或胆小而瑟缩在孔洞里的也纷纷涌出。回头一看，矿灯照出了一片翻腾的惨白色浪潮。这般场面吓得叶凡心惊胆战，把下辈子的力气都挤了出来，勉强与蠕虫海拉开了一点距离。
来不及刹车，一歪身子，肩膀狠狠地撞在了铁门上，疼得叶凡一声闷哼，心底却止不住的高兴——门还没锈死！被撞得动了一下！
芳兰挣出叶凡的怀抱，尝试拉开厚重的铁门板，但门板只留出一个缝隙，她勉强把指头塞进去一点，根本使不上力气。叶凡一脚踩在门框上，双手拉着门把手，身体后仰到几乎和地面平行，拿出全身的力气死命拉拽。锈蚀严重的铁门把手在这股力量下发出‘崩崩’的响声，一点点变形，叶凡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那帮了他不少次忙的‘老天爷’再开开恩。
或许这次老天爷开党委会去了，没听到他的请求。门把手变形逐渐严重，最后生生被薅直成一根铁条，‘啪！’的一声。
断了！
铁条甩出去，落到蠕虫群里，没几下就成了碎渣。芳兰尝试拉住叶凡，反而被带着一起摔倒。叶凡脑袋摔到了一旁的岩壁上，在头盔的保护下没受伤，但矿工头灯被撞坏了。
四周漆黑一团，只有叶凡和芳兰身上沾染的荧光粉末散发着微微光亮，叶凡抓住了芳兰的胳膊，拉到了怀里。
“叶凡哥哥……”芳兰的哭声中满是绝望，一滴滴滚烫的泪水落在叶凡肩膀：“我们要死了，对吗？”
她蜷缩在叶凡怀中，紧紧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就像是刚从囊泡里出来时那样。只是这里不是像地狱的血肉榕林，而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门口的蠕虫隧道。这次她所依赖的人，带着她从榕林中一路杀出，在隧道中九死一生，被逼到了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如今也没了办法。他只是听着她的哭声，听着蠕虫们翻涌着逼近的声音，紧紧抱着她，默不作声地流泪。
“叶凡哥哥！”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芳兰猛地抬起头来，连眼泪都顾不得擦，大声问道：“我爱你！叶凡哥哥！我爱你！你爱我吗？告诉我你爱我吗？！”
叶凡似乎在微弱的荧光中，看到了芳兰眼睛中深深的期待与恐惧，他紧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放开自己的情感，喊出了：
“爱！！！”
听到这个字，芳兰的身体颤抖起来，虽然看不到，但叶凡明显地感觉出她在笑，边哭边笑。她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吻上了叶凡的嘴唇。这次叶凡没有拒绝，而是以生涩的热情回应着女孩几乎疯狂的拥吻。
芳兰的嘴唇从叶凡的嘴唇移到了耳边，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条濡湿的印痕，骑跨在叶凡腰间，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用幸福到颤抖的声音轻轻诉说：“叶凡哥哥……下辈子，娶我……”
叶凡泪流满面，颤抖着重重点头，许下了承诺。
芳兰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瘫在叶凡怀里，忘记了这里是地狱，也忘记了即将吞噬她的蠕虫。
‘沙沙’的声音像是鼓乐，蠕虫们像是观众。
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一身红嫁衣，她是他的新娘。
‘冰凌……’叶凡在心灵通讯中留下遗言：‘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