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老乡见老乡

“在码头搬一天才给八十文?”陈澜站在陈海前面,扯着嗓子大声喊,引得会馆里的人纷纷侧目,陈海忙不迭地把陈澜往身后拉,一边给会馆的伙计哈着腰赔不是。

所谓会馆,就是各地的名士豪绅牵头的老乡会,能量极大,比如那芜湖会馆,永乐年间就开始在京城为芜湖人提供各项服务了。能可贵的是,大部分会馆不论贵贱,只看贯籍,若是平头百姓,来了就免费包你住,给你找工作。

当然了,若是你不满意找的工作,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跑路,后果也挺严重,以后这个城市没有你打工的地方。

本来陈海是找牙行,或者托熟识的工头接些长活,今日想着看完榜了便可在京城接点日结的散活,于是便来了北直隶在京城的会馆,人家也不含糊,直接给派了码头扛包的大活,一天八十文,陈海咧着大嘴的刚要答应,陈澜就不乐意了。

这干一天的钱就管吃一顿驴肉火烧,这活也忒贱了,干不了。

“小哥是南方人吧?果然生的俊秀。”那伙计给陈澜一顿抢白也不恼,还乐呵呵的。

“离京师就半条腿远,咱是宛平县人,怎么这做工还分南北了?”陈澜前世是湘南人,有些心虚,这怎么教人家看出来了。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那是小的眼拙,咱这会馆,来的尽是北直隶走投无路的好汉子,要不便是行商大贾,讲究的就是一个爽利,您去打听打听,这四九城哪里扛包能给八十文,还包您一顿吃食,也就是咱们家东主,地头熟人缘好,不乐意和苦哈哈争这点油水,不然按着牙行的规矩,八十文得奉上二十文水钱呢!”小伙计慢条斯理地给陈澜解释。

陈澜这才明了,京城的升斗小民除了城郊有几块薄田的,基本都指着牙行会馆安排工作,日入八十文,便算得上不错,默默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比例,只得感慨百姓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了。

见陈澜默然,小伙计也不得瑟,反而颇为主动的劝解:“我见小哥相貌不凡,眼下受困一遭,且在会馆住下,说不得他日富贵不可言。”

陈澜也从回过神来,听得他误解了自己,反倒升起几分暖意;陈海早忍不住:“乱讲!乱讲!我兄弟可是殿试贡生,今日看榜若是考得差了,必不与你干休!”

那伙计大吃一惊,他也算阅人无数,似陈海这帮戆直的人,自不会说谎,当下拿出职业素养,调整心态:“啊呀!竟是文曲星当面,咱家东主早有吩咐,若有乡人上榜,是要代他款待的,现在离放榜还有一个时辰,您二位少做看茶,容我通禀一声!”

说着便招呼伺候的侍女排出位置,奉上香茶。

陈海一屁股坐下,小声给陈澜商量:“二哥,这会馆听说与大官有些关系,我一时气恼点破了你身份,若是不便,咱走了吧?”

陈澜一听起劲了,摆摆手,瞧瞧再说。

说话间,那小伙计便引着一位约摸四十来岁,身着文士服,头戴一顶员外帽,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来见陈澜兄弟俩。

“在下金来顺,是这会馆的前堂掌柜,敢问哪位是今科进士呀?”那金掌柜拱手做了个揖,弯腰行礼,态度甚是恭敬。

陈澜忙把金掌柜扶助,一边自报家门:“当不得掌柜大礼,晚生便是陈澜。”

金掌柜定眼观瞧,啧啧赞叹:“果然一脸福相,敢问足下来此,是有难处?”

陈澜摆摆手:“倒也没有,晚生家境贫寒,自幼便是哥哥拉扯大的,寻思看完榜了寻个日结工钱的伙计,我来陪陪他。”

金掌柜先是诧异的看了眼陈海,颇为感慨:“世人皆说共患难易,同享福难,我看也不全是,陈家大哥你算是运气来了,有这好兄弟,哪还用得着你做零工。”

陈海听得了呵呵呵的傻笑,陈澜却听出了门道。

忙是求教:“金掌柜,金老哥,我实话说与你,我这个贡士都是运气好入了闱,侥幸得中,估计也是点个三甲,如何待人接物更是浑浑噩噩一窍不通,若是金老哥能指点一二,他日必有回报。”

金掌柜一听,知道这人是个会来事的,心下大定;北直隶能上榜的,那都是英才啊,甭管二甲三甲,能从午门出来,夸马游街,多大的荣耀啊!若是帮衬一二,结个善缘,那也是大大的好。

须知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北直隶会馆在京师连前十都进不去,更气人的是几个府的会馆都比他北直隶会馆大。为什么?还不就是科举考不过人家嘛!那江苏浙江江西的才子,人家进京就去了自家会馆,承了人家的照顾,考中授官之后自然多有回馈,积年之下,南方的几个会馆隐隐有了巨大的体量。

北直隶这边,本就离京师近,高门大户的后辈多有门路,进京直接拜会世交去了,要不就投了内城大店,真正投馆来的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即便是分了南北榜,还是和江南那帮书院教出来的学霸比不了。

金掌柜心里千头万绪,面上只一瞬便殷勤起来:“莫如此说,陈公子既已入榜,那必然有个好前程,这看榜的讲究倒是不多,唯独要小心豪门恶奴!”

陈澜好奇:“噢?有什么讲究?”

金掌柜:“还有什么讲究,躲着榜下捉婿呗!”

陈澜有点麻:“榜下捉婿不是个说法吗?难道是真的捉婿?用手捉?”

金掌柜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陈澜:“你不会是第一次考便考中了吧?就是用手捉啊,一旦给那帮豪门恶奴瞧上,好说与你不听,那说不得就给你捆到洞房,磕完三个头,你就有新娘和泰山老爷了。”

陈海听得好笑:“还有这种好事?不平白得了人家姑娘。”

金掌柜摇头:“哪有好人家做此等事的,大多都是家底不干净,需要笼络新秀,再不济捉三五个进士,十年二十年,总得有一个堂官吧,你娶了人家的女人,想要撇清干系,便是英雄运去不自由了。”

陈海听得冷汗直冒:“好算计!难怪我看寿宁侯家整日价成亲,还道他家做了嫁娶生意。”

金掌柜面上强笑,心里腹诽,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陈澜吓出一身汗:“我既想看榜又不想被捉,该当如何,还请掌柜教我。”

金掌柜大气一挥手:“陈公子休要如此说,既是我北直隶进士,我等便是与有荣焉,金宝,去寻驾车马,领几个精灵的,伺候陈公子看榜,那恶奴虽是刁横,也不敢与我家东主为难。”

那金宝便是先前的小伙计,原来是金掌柜的儿子,此时听到吩咐,去院里寻了车夫,带着队人进来,腮帮子紧紧的,和陈澜前世看的某卖鱼电视剧角色形象颇为相符,一看便是身强体壮的护卫。

“陈公子,会馆离不得人,便由犬子代金某一行,便祝陈公子此去蟾宫折桂,笑傲群雄了!”金掌柜又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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