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文/乃兮

“崔大人,劳烦将名册给我。”

崔仲仁取出名册交给太子,又拿了誊抄的名册交给四皇子。

商景明简单阅完名册,尔东已将吃食送到苏漠手边。皇庄大多有自己的粮食库存,恰好又有一大批商户送吃食来,外面的将士们纷纷得到招待。

预估外面那些将士也吃得差不多。商景明很是随口问苏漠:“边塞近来如何?你在年中回来,父皇怎么会答应?”

苏漠:“受了伤,自然能回来养伤。”

话落,屋内几个人不约而同盯上苏漠身子。边塞近来没大战,小摩擦则是常年不断。苏漠铠甲覆满身躯。衣物遮挡下,没有人能察觉到他带伤。他从进门就如没事人一样,身姿挺拔,看不出半点事。

苏漠唇角轻蔑勾勒。

将士,有将有士。苏漠属将军,必不能轻易将自己伤口暴露在旁人面前,惹得军心混乱。对于边塞的情况,他能告诉帝王,却没有必要告诉面前两人。

哪怕其中一人是太子。

“其余,陛下知道后,两位自会知道。”苏漠把看不起所有皇子的姿态摆在台面上。

崔仲仁悄然扫视一圈,在场的几个人地位都比他高,心中对苏小姐愈加同情。

苏小侯爷桀骜,四皇子无用,太子心思深邃。

原来苏小姐以前天天都要面对这些各异的人,真不容易。

此时,一位宫人匆匆进门。

负责传消息的宫人凑到太子耳边,轻声细说:“殿下。小姐已能见人。徐小姐与郭小姐两位留在苏宅有一会儿了。”

商景明应声。

他脑中全然是受伤后的苏千轶,是她半夜月色下欲成仙的单薄姿容。偏偏他一时走不开,四弟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抓他疏漏,苏漠冷眼等着士兵充饥休整随后去觐见帝王,对他没护好千轶正不满。

连官职最小的崔大人此时此刻,还在盼着他能带着第一批上等品去宫里一趟。

太子之位从来不好坐。顾上顾下,左右看似人多,实则无法成为人腹中虫,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若非一朝身死,他也不曾想信不过的人能有那么多。

而能信任的人中,能做事的又仅仅那么些。

商景明合上眼。

万事纷纷扰扰,若是有朝一日,朝堂之事依旧和苏千轶一样重要。他是顾天下顾大臣,还是去顾苏千轶?

他身为太子,到如今都无法做到事事俱顾。

帝王行么?帝王也不行。

若是帝王行。他父皇不会为权势地位稳定而娶了他母后,如今也不会对不起母后,反去宠贵妃。他父皇最后的遗诏,名字写的是他。然而他至今都不知道,当年写遗诏时,父皇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屈从于文臣武将。

更荒唐的是,他最终也没能坐上皇位。坐上帝位的是四弟。

苏漠声音微凉:“殿下,什么消息让你能思考这么久。”

商景明回神抬眼。

他眼眸里带着无数心事,其中血色不比苏漠战场上沾染的少。他依旧对着苏漠笑开:“没事。”

苏漠必然会去苏宅。既如此,商景明做了决定:“我与小侯爷一起进宫。”

他今晚会去看苏千轶。苏宅这些天多派了几个侍女值守苏千轶的屋子,稍碍事一些。到时得另想办法。

他挥挥手示意尔东备车,随即与屋内余下几人说:“走吧,再晚宫中要落锁。崔大人,劳烦把第一批上等品里挑选出来的东西,选几样一同进宫。”

这般说后,尔东出门准备起进宫的马车。崔仲仁随即行礼告退,出门准备要送入宫里的吃食。皇帝未必会吃,但得要能见到实物,才会觉得太子和四皇子办好了事。

太子如此细致,对在场几人来说,也就崔仲仁会上心。

苏漠起身:“将士整兵快。我先行一步。太子殿下告辞。”

说罢,不给面子当场离开。

四皇子见苏小侯爷不给面子,等人走出了们,微妙哼声:“厉害。”

商景明看了一眼四弟,清楚知道人在想什么。四弟在意被苏漠看不起,更怕苏漠看得起他这位太子。恰好,苏漠平等看不起他们每一个。

他没说什么,收整桌上的册子,等尔东回来后出门。

……

苏漠翻身上马,很快领兵找就近兵营入驻。

这么多兵不能进皇城,不然必导致帝王猜忌。

兵营中接待苏漠的将士是早年宁远侯下属,这几年虽没去边塞,实际上一直算跟着苏漠。

苏漠褪去铠甲,褪去衣服,给肩处伤口换布。他裸着上身,身上鲜嫩才长好没几年的伤口一道接着一道,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用来换布的手,细看也有无数老茧和细痕。

边塞苦寒,春夏尚好,秋冬难熬。打仗时刀剑无眼,最容易被伤的地方,常常便是胸、腰、四肢、脖子、头。这些地方铠甲厚实,要是真被伤,说明铠甲已无,战事吃紧。

但肩甲细缝,为便动作,铠甲单薄,难免普通战事中也被伤。

这回伤口不大,主要是一个他回来静养的借口。

营中将士跟在边上三言两语说了下近来京中情况:“去年年末考察,京中调动了不少人。兵部和吏部刚调动上来的将士,其中有三个您看好的,一个身体不适,恐要转文官。另外两位,一名擅武,可以跟着去边塞炼一段时日,一个擅操练,留在京中恰好。”

苏漠下命令:“副官一职只缺一人。争位,一人颓,二人两败俱伤,三人尚佳。少了一个,再提一个上来,替掉转文官那人。”

将士领命:“是。”

将士很快另说:“苏小姐被商户惊扰一事,当时负责看护的士兵已领罚。事情发生太快,那名士兵护了马车,只做到没让马受惊乱跑。马提脚嘶吼,马车一下子后仰又落下,两方转动,这才让苏小姐撞到脑袋。”

苏漠:“商户没问题?”

“嗯,商户和马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马。”将士说起这事,细说这几天调查出来的情况,“这匹马平日温顺,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差错。唯有闻到一些特殊香薰气味时会焦躁不安。”

谁想到城门口当时人多,里面恰好有人的香囊带有了这种味道。

“当时马匹受惊,苏小姐被紧急送去救治。一时没人关注是谁正好动用了特殊味道的香囊。”将士这般说,“商户们全然不知情,搜查也没搜到。”

苏漠顿了片刻:“我知道了。这事你们不用再查。”

将军揣测苏小侯爷心中有数,高声应答:“是。”

苏漠简单擦拭过后,换好绷带和药,重新换了一套衣服。这一次他没有穿戴沉重铠甲,而是换上了让人专门取来,去觐见帝王的王侯服饰。

华贵刺绣但没有办法防御武器的袍、精致的宝石头冠、昂贵的玉器配件。每一样都是边塞难见的珍品。脚上踩上靴,苏漠重新回到自己马边,牵起绳子翻身上马。

他居高临下,双腿一夹:“走。”

宫门口,负责接苏小侯爷回京觐见的官员和太监早已候着。

当远处传来马蹄声,出现苏小侯爷的身影,众人心中稍松了口气。当苏小侯爷到宫门口翻身下马,准备入内,远处太子和四皇子的马车跟着出现,众人刚松的气再度吸回去。

要命,这是什么相撞的场合!

他们这个涨势接苏小侯爷,要是不做点什么,显得极为不尊重太子。可要是尊重太子,又显得冷落苏小侯爷。

领头的太监七顺不为所动。他刚迎苏小侯爷,见太子下了马车,顺着势上前迎起了太子和四皇子:“今日枝头喜鹊叫,原是好事成双到。两位殿下和宁远侯一起么?”

商景明见苏漠换了身衣服,知道为什么人会和自己再次撞上。他越过七顺,好笑和苏漠说着:“巧。看来我们注定要一起觐见。”

苏漠淡淡点了头,没在宫门口闹事。

商景明对七顺说了声:“我们一起进去。劳烦七顺公公。”

七顺实在喜欢太子。即便他只是一名太监,太子殿下也会给足他面子和台阶,更不会在背后说人。他殷切躬身:“殿下客气。小的这就给几位带路。”

一行人就此,浩浩荡荡朝宫内走。

行走路上,七顺在前微微欠身,目不斜视。他身后几个人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皇宫巍峨,路上来往人规规矩矩,却安静空寂。

走在这条道上,苏漠轻微垂下眼。

今日回来实在繁忙,虽递交了拜帖,但没空上苏宅拜访。不知道苏千轶这几天有没有休息好。既都匆匆回来了,可以趁着今天晚上,去看一眼。

反正那墙翻起来简单。

苏千轶这次撞了脑袋,如此恰巧,巧到连他的手下也难查,保不准是她自己手笔。若真如此,他免不了确保她身体康健的同时,要去笑她两句。

他眼角余光能见到太子的靴。

苏漠无声讽笑。皇子不堪,太子至今对苏千轶一无所知,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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