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5日更新

沈卿话音落, 那面没了声响。

微弱的电流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响在耳侧。

很安静。

沈卿等了几秒,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显示还在接通的屏幕。

紧接着听筒重新放回耳边时, 试探着问了句:“......季言礼?”

“嗯?”男人低低地应了声。

不高的声音穿过听筒, 有种不真实的虚无感,

沈卿指腹捏着裙摆, 莫名:“我还以为信号不好, 断掉了......”

“要不要换房子?”那端的人忽然说, “华元府临湖太近, 会不会湿气太重?”

“不是说这样会对孕妇不好?”

“东郊怎么样, 住世纪园的顶层?可以晒太阳,”男人停了下,像短暂的思考,又接着道, “但顶层太高, 小孩是不是会害怕?”

他语调其实没太大变化,依旧起伏不明显,但一句两句全是问句, 而且逻辑......并不算清楚。

怀孕、出生, 离小孩子能记事还有好几年,害怕什么害怕?

沈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来并不止自己一个人无所适从,紧张期待。

她微微扬高语调, 甚至下巴也稍抬,像只骄傲的小狐狸:“你做什么那么紧张?”

那边的人语音一停。

“怎么不说话?”沈卿眯眼笑着,语气里仿佛点了此刻晨间的阳光。

季言礼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的文件上。

他微垂眼睫, 无声笑了下。

片刻后,低缓的男音挤出一声含混的“嗯。”

他笑着承认,声音很轻:“是紧张。”

“还有呢?”沈卿抓住他不放。

季言礼再次垂眼,无意识地拨了手侧面的钢笔。

笔在桌面上转了一个圈:“也开心。”

沈卿再次笑。

她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头柜上,趴在床上仔细核对那根验孕棒:“我不会测错吧,你说这东西准吗?”

“准。”对面的人答得很肯定。

然而说着准的人却下意识打开了网页搜索。

问题输进搜索框,网页瞬间弹出各种医院和胎教的广告,划着鼠标的人想也没想,从上到下直接全部点了收藏。

“你事情忙完了去一趟医院,”季言礼核对着自己的行程表,“季松亭的事情处理完,我会马上提交申请出国,去挪威接你。”

“余曼在吗,让她从当地最好的医院请两个医生陪你。”

“还有营养师。”

明明话不多的人却在这会儿变的很啰嗦。

沈卿歪倒在床上笑,扯着自己的衣服想,她最想要的还是适合之后穿的漂亮裙子。

“我不会变胖变丑吧?”

“不会,”季言礼答得很快,“你胖多少我就胖多少,你想再变美,我给你开个美容院。”

说到这儿,季言礼话锋一转,又来了句:“你怎么样都漂亮。”

季言礼这几句说得实在太认真,沈卿抱着手机笑得乐不可支。

“那不行,我如果胖一斤你就胖两斤,要双倍。”

“好。”

“还是算了,我不喜欢长得丑的,你还是别胖了。”

“行。”

对面的人每一句都答得很干脆。

一侧落下来的阳光晒得沈卿脸颊,微微发烫,她拍拍床站起来:“我不跟你说了,余曼给我发消息,找到沈江远藏的地方了,在临镇,我们要跟警方一起去一趟。”

“注意安全。”季言礼说完又补了一句,“穿厚点。”

沈卿笑笑,踩上拖鞋去给余曼开门:“你啰嗦死了。”

......

沈江远在奥斯陆当地经营的一家公司同样涉及违法犯罪,所以当地警方在协助抓捕沈江远这件事上才会如此积极。

政府在公路,水运,车站和机场都用了手段,限制沈江远离开奥斯陆的管辖区。

沈江远走投无路躲藏在了沈家在霍尔门科伦山半山腰的一处度假别墅。

这处度假区是沈家的产业,警方对其内的布局不够了解,所以要求沈卿一通前往。

这处度假区建在距离景点和游客聚集地都较远的西南峰,交通不便,地点隐蔽。

因为常年不对外开放,原先铺好的柏油路也早被大雪覆盖。

霍尔门科伦山山脚。

沈卿站在专业的越野车旁,就自己进不进山的问题已经跟身边的警司沟通了十分钟。

挪威当地的官方语言是挪威语,但也有少量的人会说德语。

此刻跟沈卿沟通的警员就是,祖父是德国人,正在用半吊子的德语跟沈卿吵嚷。

“Wir wollen dir nur helfen,Es gibt keinen grund, nicht dorthin zu gehen.(是我们在帮你,你没有理由不进山。)”

挪威比淮洲还要冷许多,昨晚半夜一场强降雪让霍尔门科伦山看起来更是银装素裹。

沈卿侧眼望了下看不清尽头的山林,再转回来依旧是温婉和善的语气。

“Ich habe k??rperliche probleme, wenn es nicht unbedingt n??tig ist......(我的身体有特殊情况,如果不是必须需要我进山的话......)”

身着制服的警司两手在身前比了下,不耐烦地打断她:“Ihr musst un mussen in den Berg.(你需要给我们引路,必须要进山。)”

沈卿手轻轻搭在小腹上,试图做最后的协商:“Wir haben baupl??ne, die uns verfugbar sind.(我们有图纸可以提供。)”

“Gott verdammt!”警司很没素质地骂了句脏话,手指再次点着地强调,“Es hei??t, du musst uns in den Berg begleiten.(你必须跟我们进山引路,这是上面传下来的话。)”

“Sonst werden wir dir nicht helfen.(不然我们不会全力帮你。)”他说。

余曼就站在沈卿身后,盯着面前的警司,声调都没压,用中文跟沈卿来了句:“要不是需要用他们,我真想给他两巴掌。”

沈卿拍了拍余曼的手,试做安抚,随后再次回头看了眼山。

山雪茫茫,能不进她是真的不想进。

沈卿轻轻吸气,望着身前态度强硬的警司思考了两秒,最终妥协道。

“Ich bringe sie in die n??he der hutte zu den Bergen.(我带你们到度假区后山区前。)”

再往前她就不进了。

说她怂也好,胆小也罢,她现在不止是一个人。

再往里进,如果跟沈江远对上,她还是觉得危险。

......

因为下雪,山路不畅,警方的越野车只能停在距离度假区外两公里的地方。

剩下的路要徒步走上去。

除了沈卿和余曼外,警方跟来了两个小队,一共三十几个人。

沈卿方还带了两个助理,跟余下的警察一起呆在山脚下等候。

脚下是松软的雪地,积雪有半米深,沈卿和余曼两个拄着登山棍跟在一众警察后面。

深一脚浅一脚,比在平地走要累很多。

沈卿护目镜上沾染了哈气,她也反应过来最近几天为什么会有些嗜睡。

她用登山棍捣在雪地里,笑着想可能是身体里多了个小生命,吸了她的一些精气。

余曼一直跟在沈卿的左手边,此时扶了把没站稳的沈卿,瞥前面警察的背影,调子分外冷:“这些挪威人真够烦的,干什么效率低也就算了,都跟他们说怀孕了,还非让进山。”

“你老公从早上到刚刚给我打了七八个电话,交代注意安全,”余曼被这群挪威警员气得不轻,“就应该让季言礼来捏死他们。”

立领的登山服把沈卿的脸衬得更小了些,她晃晃余曼的手,用登山棍指远方,笑道:“别气了,要到了。”

余曼看了眼沈卿略有些泛白的脸色,下主意:“不行,你别再往里进了,就在旁边的木屋等我们,我跟他们进去就行了。”

这地方余曼先前也跟着来过,虽然没有沈卿了解,但在有图纸的情况下想摸到最南侧的几栋房子不是难事。

沈卿想了想,也没逞能:“那跟他们说一声,你也小心点。”

领头的警司就是刚刚在山脚跟沈卿起冲突的那个。

此时听到沈卿需要休息,脸上再次起了不耐。

他嚷嚷了两句让沈卿在东侧的那个独栋木屋等他们,便要带着剩下的所有下属接着往度假区里进。

余曼拦着,态度极其强硬地要求留下两个人保护沈卿。

这人登时再次语调扬高:“Wir haben nicht genug m??nner, um sie z ihr helfen Oder ??rger ma?(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够,再保护她,你们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找麻烦的?)

余曼拧着脸:“Wir beschlossen, nicht ins gebirge zu gehen, weil ihr uns dazu gedr??ngt habt.(我们来就说了不进山,是你们强行要求我们进山。)”

警司吊着脸:“Probleme mit seinem onkel.(真他大爷的麻烦。)”

沈卿走上前,不容拒绝的:“Ich brauche schutz fur mein leben.(至少一个,我需要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那警司看沈卿一眼,正了正背后的枪,随手点了个人让他跟着沈卿,随后没再看沈卿一眼,骂骂咧咧地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前走。

沈卿身上的登山服不薄,但因为来时没料到进山,此时在零下十几度的山林里就显得御寒的效果没有那么好。

那名警司点给沈卿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尽管个头高,但年纪看起来很小。

他陪着沈卿刚在木屋坐一会儿,手上的对讲机传来声音。

对讲机里说的是挪威语,沈卿听不懂。

寥寥几句后,小伙子转身跟沈卿说上司叫他归队,他要火速前往西侧正在执行任务的一支小队补员。

他英语不好,用词不准确,连说带比划的比了半天,沈卿才听懂他的意思。

沈卿皱眉,想挽留:“But you o be here to keep me safe, and thats your job.(但你需要在这里保护我的安全,这也是你的任务。)”

说话间对讲机里再次传出声音,小伙子急慌慌的,颠三倒四地跟沈卿又说了句什么,转身从木屋跑了出去。

沈卿紧跟了两步,但没叫住跑出去的人。

......

沈江远在这个度假区被困了一周,无论是人的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濒临崩溃。

所以抓捕过程很顺利,沈江远并没能抵抗多久。

为确保万无一失押送沈江远下山,余曼坐的是带沈江远下来的那辆押送车。

车开到靠近山脚的地方,余曼看到不远处停在路边的越野。

那个警司的越野。

车敞着门停在路旁,车边除了那个警司以外还站了两个警员——但没有沈卿。

余曼急忙喊住前方的司机停车。

推了车门从车上跳下来,人还没走到那警司的身边,质问的声音已经先出来:“Hast du sie nicht mitgebracht?(你们没有带我们的人一起下来?!)”

那警司正在跟上司打电话汇报抓捕情况,此时听到余曼的声音,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往旁侧走了两步接着回话。

山里太冷,正常的手机会自动关机,所以无论是沈卿还是余曼都没有带手机和其它通讯设备,她们之间的通讯只能靠身旁警员的对讲机。

余曼抓住身旁的另一个警员吼着问“人呢?!”

被余曼逮住的警员懵了一瞬,楞了两秒,想起来被带上去的沈卿。

他指了指山上,用蹩脚的英语回,说是忘了,现在联系还在度假区的警员,收拾完东西带沈卿一起下来。

听到有人还在山上,余曼情绪没再往上顶,抓住警员的领子,指挥他让他用手里的对讲机跟对方确认,沈卿是否还在木屋。

对讲机里“滋啦滋啦”地响了两声,接起的人应了下,说用望远镜看到园区门口的木屋里,那个女人还在。

“Shes still at the .(她还在木屋。)”警员抬头跟余曼确定道。

余曼脸冷,看起来比沈卿凶很多。

她松掉警员的衣领,蹙着眉再三强调,让对方带沈卿上车后再用对讲机回来一条消息。

余曼的车和这辆警司的车停靠的地方也不完全是山脚,只不过比沈卿他们所在的度假区要稍低一些。

此时风雪刮过,寒风蹭着脸颊,像刀子一样疼。

余曼手蹭着护目镜抹了把脸。

焦急地朝远处山腰的方向张望了两眼。

登山衣的帽子和暖耳紧紧扣在头上,这让余曼的听力没有常日里那么敏锐。

身旁警员手里的对讲机,对面的人叫出来第二声时,她才下意识蹙了下眉,转头看过去。

对讲机尖锐地“刺啦”了一声,像是惊慌失措地喊叫,随后身旁的警员朝斜后方转了下头。

“雪崩!是雪崩!(Eine wine! Eine wine!)”身旁的人惊叫着,慌忙中冲撞着狠狠扯了把余曼的衣服。

余曼被他拽得不稳,身形一晃,用手旁的棍子堪堪撑住地,才稳住身体。

与此同时,她也在身旁的一片惊惧中抬了头,大片的石块,碎石夹杂着山雪朝他们所在的地方滚下来。

另一旁在打电话的那名警司抬头也仰头,怒吼了一声,转身要往不远处的山脚跑。

纵然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趋于平地,但眼前白茫茫地荡起一片雪雾,滚落的山石瞬间已经到了眼前。

余曼被一块尖锐的碎石撞击到后脑,倒下去的前一秒,想的是——沈卿还在雪崩更严重的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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