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范永斗,你来写个爱字

隔开剑拔弩张的乃颜,王简,王朴,李银河决定给众人讲一堂货殖课,王朴居然携带着延绥镇军事地图,李银河让商军张贴在木板上,找来高手,范三乐旁听。

“各位朋友,为了赚钱这个美好的目标,我们相聚在塞外,下面,本官给朋友们讲讲如何运用经济理论,改建一处贫瘠的土地。”

王简起身道;“李大人,本官有疑义,自古先贤就鄙视商贾,认为商贾买低卖高,祸乱人心,荼毒淳朴百姓,直白讲赚钱一词,极为不妥。”

李银河指指王简道;“诸位,可以说,王简大人代表了绝大多数大明读书人对货值之道的看法,是顽固不化,故步自封,愚昧傻缺的典型,封建主义小农经济的代表。

王简大人,你都没有看过本官的经济著作,不知道本官所思所想,凭什么发表看法呢,要不是看在王朴小帅哥的面子,你都没资格坐在这蹭课,下次发言要举手,本讲师允许了才能说话。

王简大人别不服气,哪位先贤说了商贾下贱,至圣先师,孟子亚圣说过吗?

没有。能解决百姓吃喝的朝代就是盛世,王简大人,摸着你榆木疙瘩脑袋想想,是谁运输粮食,布匹,生活百货,商贾不必看得太高,也不能踩得太低。

阳明先生强调,知行合一,你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看法呢和行动呢。”

李银河指着地图道;“建设是人类发展的基础,创新是给人类提供更美好生活的保证,从商就是要找生机勃勃的建设之地,找到了,一头猪都能飞上天,赚得盆满钵满。

中华民族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先人不仅披荆斩棘,砥砺前行,还将经验教训总结升华,恩惠子孙。

本官惊才艳艳,如同天上白云,舒展自如,完全可以在思想大厦飞檐走壁,在天地日月间潇洒独行。懒得理你们这群蠢货。

可是不行啊,本官踩着先人的阶梯有所感悟,还得为后人搭梯子啊!

榆林百姓要想过好日子,就得恢复青山绿水的环境,前人怎么破坏的环境,我们就怎么恢复,不能留给后人烂摊子了,端着金碗饿饭啊!

现在天怒人怨,我们暂时改变不了老天的愤怒,冲天的疠气,朝廷也做不到,我们只能尽力多救些百姓。

具体讲,王朴兄弟,咱们能打制农具吧?”

“没有问题。”王朴起身道;“李大人,延绥镇是军镇,分中路,东西两路,共三路防守本镇。

防守军队有配给铁匠,在下的家族也有铁匠铺,府谷,神木有煤有铁矿,打制农械不在话下。”

“好,柳屯向王朴兄弟下订单,王朴你按照订单图纸打制农械,材质按照精铁标准,向柳屯长期供货。”

王朴倒吸口凉气道;“精铁昂贵,用来打制农械啊?”

李银河点头道;“农业是国家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农械更是提高农业产量的关键保障,可不敢糊弄。

提高农产,保证吃饭的都是天大的事,不能算小账。

王朴兄弟,打制成本你说说。”

王朴想想道;“榆林煤炭百斤一钱三分,精铁百斤一两银以上了,匠户工费不高,加上运输费用,百斤农械铁器成本一两五钱以上啊!”

“柳屯以粮食,布匹支付,长期收购,王朴,你可以联络一下三路守将,让大家伙以农械换粮,军士不能饿肚子。

王朴,你商队运力如何?出关卡可有阻碍?毕竟都是铁器。”

“家族商队一次组织一百驼,问题不大,一次运输三万斤。

王家在延绥镇有根底,各方面人头熟,出关卡问题不大,延绥镇东北黄埔川堡,清水营堡乃是延绥东路出关要道,王朴琢磨着这是长期买卖,还是自己控制出关营堡最是妥当。

王朴想调到清水营主持防务,为商贸保驾护航。

府谷逃军王嘉胤组织流民暴乱,击溃了清水营军,击杀了驻守神木堡的东路参将,延绥东路人心惶惶,到处是强盗,在下带领家族家丁,应该能护持商道安全。”

李银河想想道;“王朴,你还是多联系军将提供货源,三万斤铁器农械,贸易价值也就不到五百银,规模太小。

本官提高百斤农械收购价至二两,毕竟沿途多盗匪,多雇些护卫,安全第一。

买卖得赶紧做起来,延绥饥军破坏力太大。目前重中之重是让兵士有口吃的,王简大人,延绥镇粮食价格如何?”

王简略微思索道;“目前延绥斗谷三钱银,实话说,即使不欠饷银,军士也只能一月饷银维持半月吃喝,本官忧心忡忡,接连上奏章谈及此事,可是朝廷处置杳无音信。”

“不能靠朝廷,京师有粮,但是运不过来,运过来成本奇高,估计部堂大人们也是束手无策。

我们现在只能自己打通商道,农械之事暂时说定了。

王朴兄弟,把你带的农特产给大家看看。”

王朴走到李银河身旁,掏出一把红枣海红果递给李银河。

李银河举起海红果干道;“这就是老天给陕北的恩物,别看小果子不大,这是陕北,柳屯附近,甚至黄河东岸贫瘠坡地百姓发家致富的金果子。

本官了解了一下,海红果树耐干旱,不需打理,一棵树一年产果三百斤啊!

小果子比枣甜,说明什么,糖分大,可以酿酒,营养丰富,本官要求柳屯大力栽培海红果树。

本官计算了,一棵树成熟需要七年,树冠覆盖一丈以上,地下树根固土面积数倍于树冠面积。

一百斤果子两钱银,一棵树产量六钱银,一家农户家里种植十颗树,那就是一笔大进项,这还不算酿酒和果干的附加值。

王简大人,陕北已经乱了,局面不可收拾,我们挡不住天崩海啸,但是能极力维护住榆林等处安定。

本官希望您和王朴,在家乡多做宣传,柳屯大量收购海红果,不论是干果鲜果,还是果酒,长期收购。

还有红枣,柳屯依然长期收购。”

“陕北大枣好啊!味夺石蜜甜偏永,红迈朱樱色莫论,是色、香、味、形俱全。”

听到农户能增收,王简也是兴趣大增;“枣树生长快,一棵树也可产枣三百斤,农户要是栽种枣树,海红果树,能大大补贴家用啊!

李大人慧眼如炬,本官茅塞顿开,要立即向新任三边总督杨鹤大人,延绥巡抚张梦鲸大人禀报此事。

流民只有自给自足,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王朴也道;“在下回去搜敛搜敛,大枣海红果在当地不值钱,能惠民固土,得好好筹划。

将门同气连枝,在下准备成立延绥商行,广招帮手,扩大运输商队,将门各有家丁,沿途运输安全无恙。

听李大人讲解,真是开云拨雾,在下感觉前路豁然开朗。”

“好,大枣果子暂时聊到这。咱们谈谈赈灾银的问题。”按照原有历史,朝廷拖拖沓沓在崇祯四年才准备好十万银,藩王又支持了五万银,两万石粮食。此次易州商会迅速准备好银两,估计赈灾银很快到达陕西。

李银河指指地图道;“按照王简大人信息,赈灾银到达陕西,粮食价格会再次飙升,不通事务,犹如抱薪救火,我们必须盯住银两动向,提前做好物资准备,消化掉这批银子。”

李银河凝视着地图,良久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陕西天灾人祸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我们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流民中的强匪我们得给他们换个发泄戾气的舞台,王朴兄弟,沿路你的商队能否遭遇这些好汉?”

王朴眼神阴狠道;“杀良冒功吗?李大人要多大年纪的?要多少?商队行走犹如暗夜明灯,这些不知死的必然要窥视。”

“王朴兄弟啊!我们是买卖人,是建设者,杀良冒功这种低素质活动还是不要做了,伤阴德的!”

李银河指着地图贺兰山北道;“乃颜大人,你的部族老弱太多,安心放牧就好,我们的挖盐大业得找一些合作者,陕北这些紫金梁,独行狼什么的好汉就不错。

这些流民中的佼佼者戾气冲天,无法无天,搞破坏没有底线,正适合阿拉善那块五彩斑斓之地。

阿拉善地域辽阔,环境恶劣,矿产丰富,马贼,溃兵,不友好的漠西蒙古部落到处都是,是陕西意志坚定,孜孜不倦搞破坏的英雄好汉的天选舞台。

杀人放火可劲造,闲暇之余,卖给我们点盐啊,矿啊什么的,真是合则两利的好买卖。

王朴兄弟,这样的好劳力到哪找啊,我们要接力式把他们送到贺兰山,深挖潜力,为商行发展做贡献,冬天第一场雪前的一千只羊,明年春雨前一千驼盐还得好汉们供货呢。

太极分阴阳,陕北现在是最坏的时期,黑夜久了太阳自然会升起,我们是建设者,要找到生活中的闪光点,心怀仁慈,具有高远格局,始终保持正能量,这才是做大买卖的不二法门。

好,我们去柳屯合计合计商贸发展,本官真的很喜欢关外。”

王简回杀胡口准备市赏交割,李银河,王朴一行人直奔柳屯。

王朴在沿路沟壑发现了不少野生的海红果树,野酸枣树,李银河向王朴介绍了沙剌树,一些能够固土为农户增收的经济灌木。

临近柳屯,炼焦的炉烟向天空喷洒着黑烟污染,王朴震惊道;“李大人在塞外搞得好大基业啊!”

“柳屯其实不适合发展工业。”李银河指着周边沟壑道;“这里水源不足,绿植缺少,没办法啊!

实力不强,只能找些沟沟坎坎,贫瘠偏僻之处立足。这里的基业是股东和商行下辖百姓的,本官对财富看得极淡,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改造社会的工具而已。

只有给合作伙伴优惠,给下辖百姓实惠,才会有朋友真心相助,才能走得长远,这是方法论中的辩证法,本官是一个高尚的人,我的合作伙伴高手兄可以证明。”

王朴对李银河身旁的高手充满好奇,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白衣似雪,仗剑天涯,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

“高手兄,我爹说陕西盗门乃是非法门派,小弟却有不同看法,人生有不同活法,自由自在挺好。

小弟苦啊!自打记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作为将门子弟,自小糊里糊涂练武。

我爹是都督,我哥是参将,我觉得人生好无趣,一眼能看到死,结局十有八九死在战场上,一点都不刺激,一点都不精彩。”

高手脸部不自然收紧,淡淡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功夫上身,可以养身,防身,练武总归没错。

江湖只是传说,哪有什么潇洒,白衣似雪,只有一身灰尘,满身伤病,高手寂寞啊!

其实就是混碗饭吃,王朴兄弟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想找刺激,跟本官做买卖啊!本官的人生活得精彩潇洒,本官跟谁吹过呢!

人不嘚瑟枉少年,王朴万万不可学高手兄,年纪轻轻,总是老气横秋,悲观消极。

什么混江湖的,我们的足迹是星辰大海。”

几人说说笑笑,从柳屯东过了塔河浮桥,穿过敌楼哨所,从东南坡口进入柳屯。

“逆畜,纳命来!”一名男子拿着钢刀,从柳屯办公室冲出,直奔众人。

高手王朴同时踩蹬离鞍,高手在空中踢飞男子钢刀,王朴一脚将男子踹倒,拔出宝刀看向李银河道;“李大人,光天化日之下,这刺客太残暴了,砍了他,杀良冒功吧?”

一旁范三乐赶紧上前,拨开王朴的宝刀,拱手道;“王大人,这是三乐三叔,手下留情。”

转身对李银河鞠躬道;“李大人,这是我三叔范永斗,都是三乐的错,害得三叔失心疯了,高抬贵手啊!”

地上男子一骨碌起身,一边拍身上尘土一边道;“李银河大人吧,总算找到你了,说道说道吧!”

李银河指指柳屯办公室道;“进屋。”对一脸担忧的范三乐道;“不用担心,本官不打死他!”

进了屋,柳灵雨让人准备了茶,高手对李银河道;“范永斗有些功夫,刚才被王朴轻易踹倒,完全是故意的。”

范永斗神态从容,喝口茶道;“范某冒犯了李大人,被揍也是应该的。

坦率讲,范某认输了。此次出关,想和李大人和解。

至于诛杀范三乐只是个噱头,范永斗已经将二十万粮票打八折转让给张家口商贾,他们还想和易州缠斗,范某已经将易州范家商号转让,张家口田生兰将在易州主持商战。

范家已经抽身此次商战,来见李大人,想和李大人交个朋友。”

“抱歉,本官不想和要弄死的人交朋友,那些张家口豪商一个都跑不了。

想打就打,想和解就和解,你算哪根葱。

要不是你范家祖坟冒烟,要出一位勇闯漠北的英豪,本官不想让三乐伤心,你以为你能在此喝茶。

商军一路死伤超两个连队,数百男儿的鲜血,必须血债血偿,你在市赏过程中起了什么作用,心里清楚,怎么,现在怕了。”

范永斗久历商海,神色不变道;“范某是商贾,追求的是利益,事不可为,及时止损。

范某并不怕李大人,在下自信,联合宣府商贾,鱼死网破,胜负难料。

合则两利,斗则两伤,李大人已经证明了实力,赢得范某尊重。

范某承认误判了李大人的实力,但是,李大人一出道,就咄咄逼人,不讲规矩,彼此试探,些许误会在所难免。

范某通过接触观察,知道李大人在人脉,武力,从商之道领域惊才艳艳,能在关外立足,能让王点大人做商行掌柜,李大人的背景深不可测,既然证明了实力,那就是对等的合作伙伴,不得不敬。”

“本官没有那么复杂的背景,一路走来,靠的是正大光明,直道而行,靠的是身边朋友鼎力相助,靠的是治下商军百姓拥护。

道不同不相与谋,你说的规矩是术,勾结权贵,玩弄权术,跟正常商道背道而驰,虽然一时富贵,必然遗臭万年。”

范永斗愕然道;“自古以来,商贾依托权贵,才能生存,卖嘛,大商贾莫不是贩卖权利,甚至贩卖帝王得利。

李大人不也是如此,莫要开玩笑。”

李银河盯着范永斗道;“为了利益,贩卖祖宗也无不可吧!勾结权贵,资助仇敌,用本族百姓的鲜血充实自家私囊,三乐瞧不起你们,你们就是自私自利,没有灵魂,不敬祖宗的混账!”

范永斗也盯着李银河道;“李大人,话说的没意思了,你不也是给北虏察部做掮客吗!

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不是!”

李银河将桌上笔推给范永斗道;“来,写个爱字。”

范永斗疑惑地看了李银河一眼,拿起笔写了个爱字。

“为了钱财,你们无所不用其极,挣钱就是你们的人生目标。

本官不同。”

李银河指着字道;“本官所作所为乃是为了成为爱字的秃宝盖,成为中华民族的脊梁,为身下亲友黎民遮风避雨。

做买卖只是实现此目的的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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