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突然到来五百内侍宫女

众人进了山门,走到三清殿,几名道士簇拥着一位白须老道长,站在殿前。

老道长身穿黑白格八卦棉服,脚蹬芒鞋,背着松纹古剑,身板如同青松般笔直,颇有气势。

清闲道长赶紧冲白须老道长施礼,向李银河等人介绍,白须道长是白鹿观主持无涯。

无涯道长显然无暇应付众人,没有引众人去会客室,直接在殿前对李银河道;“贫道刚刚修行出关,听闻李大人蛮横跋扈,罚了道观三千两银,又要捐银成立什么方外基金,老道迷惑,道録司的左右正一大人也不敢如此胡闹,李大人是卫所官,对本观指手画脚,怎么说?”

李银河先是冲无涯道长深施一礼道;“过年前后,本官安置灾民五千,我家老祖说,即使破家也要救助灾民,到目前为止,灾民依旧缺粮缺衣,但本官安置灾民后,没有饿死一人。

本官接手安置灾民之前,到去岁年底,易州城外灾民冻饿而死近两千,本官带领旗下四十八户,为救助灾民消灭了大泽土匪,易州涞水数家豪强,原百户所老营旗军死伤过半。

现在,本官已经将灾民安置妥当,并为灾民提供土地,种子,农械,牲畜,积极改善灾民生产生活状况。

白鹿观去年共捐赠给灾民粮食五十石,联合其他十余位僧道主持围堵在下军营,声称本官坏了规矩。

本官也想问无涯道长,白鹿观地位尊崇,本官救助灾民,到底违反了贵观什么规矩啊?

身为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无事生非,冲撞军营,本官罚了白鹿观,已经是法外施恩,冲击军营,当场击杀了又能怎样?”

无涯道长闻言眯着眼,眼神如同针芒般盯着李银河,李银河也静静看着无涯道长。

良久,无涯道长淡淡道;“清闲,李大人说得是否属实,记住,你是贫道的徒弟,未来白鹿观主持,要说实话。”

清闲忙跪倒在地道;“师尊,灾民众多,白鹿观开支不小,也是尽力赈灾了。”

无涯的语音更加清冷道;“你身为知客,为道观着想,很好。

但你忘记了修道的本意,扶危救难乃方外人的本分,人间正道是沧桑啊,饿死两千百姓,怪不得老道坐观烦躁不堪,戾气满身。

子不教父之过,师徒亦是如此,你卸了职事,随师父去北方云游历练一番吧。

道观由高功代管,账簿上金银,粮食交由李大人支配,云蒙山下福田交割给李大人。

你去戒堂受戒吧!”

清闲叩头后去戒堂受杖责,无涯道长对李银河道;“白鹿观好大的规矩,让李大人笑话了,贫道如此处置是否妥当!”

李银河道;“道长品德端洁,处事公道,名不虚传!在下提醒道长,官方邸报说后金在蓟镇外蠢蠢欲动,边墙附近危险万分啊!”

老道拍拍松纹宝剑道;“盛世清修,乱世下山,下山自然去危险之地历练,你以为去悠闲吃席嘛!

去交割财物田产吧,后生不错!”

无涯说完转身离去。

李银河没想到白鹿观主持如此通情达理,既然接收钱粮福田,那就不客气了。

李银河冲无涯身影深施一礼,然后同高功道士去账房做交割。

李银河只取了道观一半钱粮,白鹿观底蕴深厚,得到粮食一千石,银钱两万两,云蒙山下果园山林五千亩,收获丰厚。

秦令仪和王微杨宛一路辨识了超过百种林木,云蒙山植被丰茂,到了夏日,定然是一片林海。

李银河决定在云梦山脚设立云梦社,只开发河道旁部分坡地做耕田,乡民主要打理林木,果树,发展养殖业。

李银河一行回到蛤蟆石军营,将银两,粮食,各社积攒的药材,山珍,皮子交给欧阳询入账,泰宁四社同意,冲抵从商行赊购的农械,种子,牲畜及生活用品。

王微杨宛绘制了数百张动植物素描图,两女决定派人继续四处游历绘制图画,用半年时间初步收集绘制易州涞水的动植物品种,并联合秦令仪,茅七标注说明,出版《北直隶动植物概览初探》画册。

李银河出资一千两提前预定画册一千册,茅元仪也出资一千两成立女儿国商号,在易州备案,由王微杨宛打理,王微杨宛准备招收琴棋书画有专能的人才,涉足易州文化空白行业,雄心勃勃准备用十年筹备出版《大明动植物初览》。

对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做买卖,茅元仪不以为意,自己以前在辽东和后金生死搏杀,两女在家乡大宅门受了很多委屈,现在跟着自己在定兴吃苦,生死都看淡了,俗世规矩更不在乎,只要活得高兴就好,玩呗。

李银河暗暗咂舌,两女只要出版素描画册,在中华文化史上必定青史留名,目前的文化领域就是一片荒漠,发展前景不可限量。

王微杨宛要去看望李氏,邀请秦令仪一起去,秦令仪欣然同往。医馆宅院和李氏住宅都在码头,离得很近,秦婆婆亲自制作了一批舒筋活血药膏,让秦令仪送给李氏,联络感情,此次正好送过去。

白英带少年营军以及老军们回营,李银河带着大家直奔码头。

王微杨宛乖巧活泼,李氏像对待孙女般喜欢,秦令仪带着十几个少年少女拜访,更是让李氏乐得合不拢嘴。

接过药膏,李氏拉着秦令仪的手,冲李银河赞赏地点点头,这姑娘筋柔骨壮,是个好生养的女子啊!

秦令仪让李氏坐在板凳上,给李氏检查下身体,开始是正常的诊治方法,望闻问切,只是摸脉换成水云观独特听脉手法。

秦令仪脚踩莲步,双手翻花般轻拍李氏周身,然后轻声道;“老人家,您操劳数十年,很多经络堵塞破损,小女子一会帮您疏通,会很痛,您试试吗?”

“老婆子一生刚强,难免气性大,遇到银河前,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全靠一股子意念撑着,没死就是老天眷顾。

老身不怕痛,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赚得,天天感谢上苍。老身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现在腰酸,肋痛,腿脚乏力,脑子时而眩晕,你尽管治。”

秦令仪微笑道;“道家讲,人的一生享福吃苦是有数的,老人家前半生操劳,后半生享福,保持恬静心情,适当活动,营养均衡,应无大碍!”

秦令仪边说,边缓缓出掌,推到李氏身前,化掌为指,轻轻戳在经络的穴位上,十二经络要穴依次点按,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李银河等人看不明白,只知道秦令仪动作看似轻柔,其实很费力,秦令仪头顶上渐渐升起白色湿气,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良久,秦令仪吐气收功,将李氏扶起,让李氏溜达溜达活泛气血。

李氏溜达了一会,惊喜道;“浑身轻松,喘气都舒畅了。”

秦令仪微笑道;“老人家继续保持平和心态,有空去医馆做做推拿,秦婆婆是女科名宿,开一些活络气血,温养身体的汤剂,保管老人家身子骨越来越壮。”

李氏笑道;“令仪医术好,性情温婉,跟老身去库房,送你份见面礼,每个小娃娃都有一份。”

王微杨宛也撒娇讨要礼品,王微扶着乐呵呵的李氏,杨宛拽着尴尬的秦令仪进了库房。

库房很大,粗木打制的架子,摆满麻袋木箱。

李氏道;“这男人就长不大,不顾家啊,家里没有女主人打理,简直乱套了。

银河的叔叔快三十了,单身一人,整日就知道骑马打打杀杀,时不时往库房堆东西让老婆子享受。

老身怎么享受?哪有力气归置啊,简直就像强盗窝子。

你们几个女娃子,打开麻袋,开开箱子,咱们也打打银河和谢宁的秋风,见者有份!”

三女抬了一只箱子,打开发现全是银锭,又搬来几个麻袋,里面是金银首饰,古玩珍宝。

女子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三个女子兴高采烈地分拣归置财宝。

李氏笑眯眯濡溺地看着三个女子道;“茅小子是银河义兄,王微杨宛你们就不用和老婆子客气,听说你们要办商号,那箱子银锭就当老身入股的资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令仪啊!一会回去捎着一箱首饰,带几袋药材,你弟弟妹妹们正长身体,吃食营养不可疏忽。

水云医馆要办好,尽快多建几座分馆,少不得需要大量银钱,大家伙得帮衬帮衬,银钱药材你尽管拿,最终得益的还是旗军农户啊。

你看,还是小红善解人意,待客大方。”

小狐狸拖着一根尺把长的人参,一个劲蹭秦令仪接着。

王微杨宛高兴地应承,李氏虽然以前过得凄苦,但骨子里刚强,豪爽,不喜欢扭扭捏捏客套。李氏给的,接着就是,就当长辈帮衬小辈的善意。

秦令仪既尴尬又幸福。李氏给的回礼太贵重,心里忐忑不安中有一丝甜喜,哪个女子不喜欢长辈宠溺护持呢!

李氏接着道;“商行马上要给老身建砖瓦房,老身想在医馆暂时借住,还要打扰令仪。

这里有用的你们赶紧挑拣,其余的老身准备委托商行处理变卖。复社桂枝社长要老身出面筹建生丝工坊,麻衣工坊,给女子们谋福利,得支持啊,变卖的钱粮就当筹备工坊的资金了。”

李氏边说边指挥给秦令仪装东西,秦令仪晕晕乎乎满载而去。

马车上装得满满当当,每个小孩都得到一份李银河赠送的礼物,一个装着笔墨纸砚的细布挎包,当然,还有李银河的《格物》一书,一个装着干果的布包,还有一套月白色学子衣衫,一套学子紧身常服,和农院学童一样的款式。

秦令仪回到医馆,赶紧找秦婆婆汇报这几日的情况,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秦令仪为难道;“婆婆,令仪是不是贪心了,令仪当时就想拒绝,可耐不住李氏老太的热情好意,这一桌首饰,只怕得几百银钱吧?”

秦婆婆拿起一颗水滴型玉石道;“这枚翠石晶莹剔透,最少开价就得几百两啊!

李银河將主格局大,李氏也是豪爽慈祥的老人,医馆在陕西发展局促,在易州很可能走出一条大路来。

李氏老人对你是当孙媳般对待啊!

既然收了礼物,咱们就做好医生的本分。过些时日,邀请李氏来医馆居住,等医馆建设时,咱们去李氏宅院暂住,时常走动,增强彼此的情分吧!”

看秦令仪满面绯红,秦婆婆将秦令仪搂在怀中:“令仪从小孤苦,观主在令仪婚配之事上做得操切不妥啊!

婆婆会给观主去信,讲明水云观在易州的现状,也会劝观主在令仪的婚姻之事上改变态度。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愿老天善待令仪!”

送走众人,李银河和李氏准备午饭,一名旗军传令兵找到李银河禀报,谢宁千户让李银河到老营处理内府送来的内侍宫女。

李银河洗了手问道;“叔父接收内府物资情况如何?怎么还接收内侍宫女呢”

传令兵赶紧敬礼道;“谢宁千户在卢沟桥接收物资比较顺利,只是内府突然将数百内侍宫女送到卢沟桥让高洁大人接收,高洁带领内侍宫女先行到老营,估计现在已经到达。

谢宁大人还在忙接收物资事宜,派卑职通知李大人去老营处理此事,因为涉及到民事,所以谢大人还派人去通知了州城衙门。”

李银河还礼道;“谢宁叔父处理得当,本官马上带人去老营,你去农院通知黄玉到老营等候,去吧。”

李银河安排好李氏,骑马到军营,让白英带领一旗营军,随李银河奔老营飞驰而去。

过了老营吊桥,进了寨门,平时的青壮训练小校场乌乌泱泱蹲坐着几百内侍宫女,都穿着灰色布袄,裹着头巾,背着包裹,一旁村民指指点点看热闹。

李银河皱皱眉,径直进了昔日百户办公大院。花爷爷正在屋中,陪着谢兵宪和董知州喝茶,高洁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坐在一旁。

李银河进屋给花爷爷和州衙官员行礼,谢兵宪将李银河拉到院里,黑着脸道;“你和内府做的什么勾当,这么多内侍宫女一股脑拉来易州,也不提前请示。”

李银河摸着脑袋道;“兵宪大人,卑职也是刚刚得信,还不知事情原委,高洁也是办事谨慎之人,肯定有难言之隐,下官保证,尽快解决此事,给州衙满意交待。”

谢兵宪摇摇头道;“提醒你多少次,少和阉人打交道,内府阴人做事,能让你占便宜吗?

作为臣子不言君父是非,可这是三百内侍,二百宫女,整整五百人啊!

本官和知州大人可以接收这些人,为他们立户籍,但如何安置,如何保障他们的生活,本官无能为力,事是你们惹出来的,你李银河赶紧拿出可行的安置方案,上报衙门。”

“卑职晓得,马上处理!”李银河赶紧应承,高洁是朋友,先应付了兵宪大人再说。

“唉,不要老是节外生枝做些没名堂的破事,现在要做的是完成市赏运输,你准备得如何?”

李银河赶紧道;“大人放心,在下一直在做准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卑职连续派出商队旗军在商道设立补给点。

现在已经在紫荆关,宁静安口,飞狐峪北口,大同府城设置据点,只是蔚州,浑源州刚经历兵灾,补给困难,卑职保证,必定尽快解决困难,早日出发。”

谢兵宪脸色和缓了一些道;“银河,本官知道市赏运输沿路艰险,也希望你早日出发。

罢了,你先处理眼前的麻烦,务必安置妥当,不要让陛下难堪,好自为之吧。”

说完招呼董知州回了易州。

高洁看李银河,高手进屋,脸色难看道;“银河,我先说事情原委。

陛下要宫中节省开支,裁撤了内侍宫女五百,本来这些人是发给公候勋贵的,一家也就分摊十人,就帮陛下分忧了。

可勋贵们撒泼耍赖,把人全部送回内府,内府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命内府太监一股脑将这些人送到卢沟桥交接点,扬长而去,咱家不能不管啊,只好带回易州。

咱家也知道这么多人,年岁大,肩不能挑,不能干重活,这是大累赘!都是苦命人,咱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啊!

咱家只有你们这些朋友,好歹先接回来,再做打算。”

李银河点点头道;“知道有难处找朋友,高洁你做得没错。

高手兄乃千年盗门少主,年少多金,家底丰盈,养千八百闲人,应该问题不大!”

“问题很大!”高手瞪眼道;“盗门千年传承不假,可在历朝官府打击之下,现在势力也就局限在陕西,这么多人在易州,让我如何养?”

“你看看,日久见人心,兄弟摊上事啦!高手兄你躲什么。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总有办法的。

高洁啊!曹化淳老贼对咱们很不友好啊!”

“咱家也出自宫内,实话说,内侍大多小心眼,曹化淳是内府司礼监大太监,帮助陛下处理魏忠贤时的冤案,平反昭雪二千余件,在内府,在朝堂上,大家都得给面子。

他侄子在卢沟桥北浑河上的拦河坝被你拆了,泰宁山罩着的道观说你勒索钱粮,你不给内府大佬面子,以后防备着点,人家肯定报复。”

“呵呵,慢慢来,本官不怕!高洁,这些人的花名册你可曾带着?”

高洁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李银河道;“有,他们的信息都登记在册子上。”

李银河打开花名册,翻看了一会道;“不要为难了,本官吃下这五百人了。”

高洁摇摇头道;“银河,你不要宽慰咱家大包大揽的,咱商行摊子大,开销大,难处多,能先把他们安顿几天,吃口饭,不要让他们冻饿而死,颠沛流离就好。

其他的,咱们慢慢拿个安置办法!”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