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朕也要送礼的

崇祯皇帝看了看侍立一旁的张彝现,又看看跪在面前的高洁,指着屋中装满核桃瓜子大枣等土产的八个大竹篮道;“这是易州乡绅送给朕的年礼?”

张彝现微微躬身道;“高洁代表内府,会同易州衙门,茂山卫,易州商会及当地缙绅共同厘定税费,造福一方百姓,乡民委托乡绅给皇上送上年礼土产,表达感激之情。

这些外物本应检查完放在库房归档,咱家想着大过年的看着喜庆,私下拿过来让陛下看个热闹,僭越了,请陛下责罚。”

崇祯白皙脸庞泛起红润,百姓还是认可自己的,神宗皇帝收税闹得天下怨气冲天,自己收税百姓还欣然送礼,高下立判,收礼的感觉真好!

暖阁内响起不和谐的声音;“陛下,臣弹劾内臣张彝现巧言令色,盘剥百姓,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谁啊!”崇祯和张彝现怒道。

“臣,翰林院修撰黄道周。”一位绯袍大臣戟指张彝现道;“臣听说内府税监矿监所到之处,敲骨扒皮,百姓怨声载道,未闻被收钱,还欢欣鼓舞送礼者。

顺天府尹刘宗周告诫陛下,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与民争利乃昏君行径。

张彝现乃司礼监太监,不说制止不法,反而巧言魅惑君上,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易州百姓定然身处水火之中,逆贼,老夫代表易州百姓控诉你。”

黄道周声似洪钟,言如滚雷,震得崇祯目瞪口呆,张彝现面如土色。

高洁抬起头,一字一句道;“黄大人,您道德高洁,但这事你冤枉张彝现公公了,再者,你代表不了易州百姓!”

“什么?”黄道周瞪着高洁道;“老夫代表不了易州百姓,难道你这个阉人能代表不成?”

听到阉人两字,高洁颤抖的身子稳住了,迎着黄道周的怒视,眼神坚定道;“臣高洁比黄大人能代表易州百姓。

高洁跟着易州衙役旗军乡民打击土匪,斗豪强,救助灾民,疏浚河道,臣自信能代表易州官吏,卫所官军,灾民,乡民,张彝现公公所说并非虚妄,易州百姓崇敬陛下和皇后娘娘,这送礼的缙绅有名有姓,各个真实不虚,黄大人可以找易州按察有司求证。”

张彝现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尖声道;“黄大人,你在翰林院,何时去了易州,你代表易州官民军哪一方?

国朝不以言获罪,咱家据实反映情况,怎么就成了民贼?

即使咱家犯法,也是皇上裁决,律法量刑,你算哪根葱,难道你比皇上圣明?”

“竖子安敢!”

“怎么!没理比胡搅蛮缠不成?咱家是内臣,你个外臣还想干涉内廷之事?”

“好啦!”崇祯内心舒坦,黄道周时常教训自己,大过年的跑进宫添堵,看黄道周吃瘪,心情愉快,不露声色道;“张伴伴恪尽职守,朕心中有数。

黄大人一时糊涂,也是好心,得理得饶人啊!黄大人,年节休沐时间,出宫吧,回家要是闲得慌准备准备经庭事宜,朕想听春秋。”

“臣告退。”黄道周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等黄道周离开,崇祯兴奋地起身,溜达到竹篮前,轻轻拨拉大枣核桃等土产,土产中有纸包,上写柿饼两字,崇祯好奇地打开,一个黄金打造的柿饼,金灿灿看着就让人欢喜。

张彝现看崇祯高兴,轻声道;“皇上,篮子里还有一个礼品袋,里面是茂山卫李银河千户送的特产,香皂香水,那香水一小瓶批发价数十两银啊!抹一滴,香一天,有价无市。”

崇祯赶紧翻出香水,把玩着瓷瓶感慨,过节了,朕也要送给老婆们礼物的。

“张伴伴,你很好,把五蓝土产送给皇后,把两蓝送给万娘娘,就说这是朕特意准备的年礼。

高洁伴伴,起来吧,你也很好,安心办差,朕是你们的后盾。”

高洁起身轻声道;“谢陛下夸奖,臣定会尽心办差,为陛下分忧,为内府增收。

那个,皇上啊,这回礼怎么安排?”

“咦!还得回礼啊!”崇祯立刻苦了脸道;“朕很穷,到处要花钱,哪有闲钱回礼啊?”

高洁诧异道;“陛下误解了,娘娘赏块布,那些缙绅裁成衣服,每日穿着,自觉荣耀无比,陛下赏赐墨宝,牌牌啊什么的就行,走亲戚嘛!意思到了就成。”

“这样啊,朕的字能行吗?”万历皇帝不喜欢太子,所以对孙子不闻不问,崇祯从小没有系统接受良好的皇家教育,当了皇帝,努力练字,手不释卷,却总被大臣翰林们鄙视,认为笔力轻浮,弄得崇祯很没自信。

“太行了!陛下是百姓君父,雷霆雨露皆是圣恩。”

“好!”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崇祯道;“朕写几张字,回头裱成扇面,张伴伴,你在内宫监让匠人刻几块木牌,就写良善二字作为回礼。

易州那个千户的香水,朕起个名字,叫玉露吧,好了,散啦!”

历铁帅先赶到卢沟桥收费站,将情况告知金刚四,初四等候高洁,接收二万石粮食,还有张家湾一万石粮食需要千户所交接,历铁帅稍微休息后,骑马奔易州而去。

金刚四和岳八斤面面相觑,两万石粮,一辆马车载几百斤,需要千辆马车,易州能有几百俩就不错了。

“啪!”金刚四重重拍下桌子,厉声道;“这买卖做了,不能等银河筹措,我们先动起来。

八斤兄弟,你去乡社通知附近里老,准备马车骡车驴车,初四早晨来卢沟桥拉货,一趟一车运费五斤粮食,四斤精料。”

岳八斤匆匆离去后,金刚四随即安排土匪去房山匪寨通知乔四,安排人手来保护粮食,去宛平县城通知大金牙搜罗车马,务必初四破晓前赶到卢沟桥听候调遣。

历铁帅赶到易水湖老营,李银河赶紧安排历铁帅休息,同时召集留守人员开会。

李银河谢宁黄玉茅元仪高手欧阳询张果中,还有赶到的落尘齐聚一堂,围坐在办公室,神情严肃。

李银河把高洁的信放在桌上道;“高洁采买的粮食已经超过预期,金刚兄在卢沟桥就地筹备马车,欧阳先生,我易水湖商行的运力如何?”

欧阳询道;“除了柳姑娘和应百户带走的骡马,商行现有挽马九十五,健骡四十五,州城寄养在各社的马匹二百三十,寄养马匹瘦弱,不可拉车。”

李银河点点头道;“一百三十五匹马骡车明日在老营聚集,后日子时出发,在天明赶到卢沟桥待命。

二十户蒙古牧民已经抽调二十武士随大同蔚州商队出发,留下家属安置在清虚社,明日由老营退役旗军带领去清虚社,退役老兵暂时留在清虚社充任社长,黑兔家属充任甲长,协助社长管理清虚社牧民。

剩余二十户牧民,每户出一名武士,一名役差,明晨在军营集合,由谢宁叔父管理,沿途收集寄养马匹,明日在老营集合,后日子时出发,在卢沟桥待命,剩余牧民由老营退役旗军带领去觉华寺,成立觉华社,旗军暂时充任社长。

商行的皮货交给牧民,定制皮靴,毡垫。

欧阳先生,武器装备,安置物资,您协助办理。

运输物资是易州大事,欧阳先生派人通知易州商会会长谢永福,备案的车马行初四去卢沟桥,告知指挥使谢永贵大人,想做买卖的茂山卫军官,准备车马,初四去卢沟桥。

黄玉,白洋淀水匪情况如何?”

黄玉起身道;“將主,白洋淀的情况基本探查清楚,白洋淀东西长八十里,南北宽六十里,有九条河流注入,水势汪洋浩大,沟壑纵横。

其中万亩以上淀泊有七个,白洋淀最大,所以整个淀泊以白洋淀命名。

白洋淀沟通保定府至天津沧州水路,可通行小船,淀泊内小路无数,所以水匪多藏匿其中。

据侦探,百人以上水匪七支,主要劫掠来往船只,也劫掠淀泊旁州县,神出鬼没,凶残亡命,附近州县无力剿匪,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城只是水匪骚扰的州县之一。

最大水匪茄三部,黑鲶鱼部,海狗子部,主要由本地青皮,卫所逃军,亡命盗匪组成。

水匪营寨不高,多木栅栏,清剿最好在冬季结冰期。

天气暖和后,坚冰融化,苇子高密,水道四通八达,难以用兵。”

茅元仪起身道;“银河,白洋淀地形复杂,要想围堵水匪,必须联络附近乡壮,群策群力。我去联系定兴鹿公,我们同在辽东孙大学士账下参赞军事,鹿公知兵,定会发动民壮帮助义弟围堵水匪。

同时,让鹿公联系车马运粮,卢沟桥的粮食关系重大,不可拖延。”

张果中也道;“学生回容城,禀报恩师,发动互保乡民学子,帮助易州运粮,剿匪时协助李师叔围堵水匪。”

李银河起身拱手道;“有劳兄长师侄,需要兵器尽管通知千户所。”

李银河想想道;“欧阳先生,现在易水湖商行的储备银货情况如何?”

欧阳询拿出账本翻了翻道;“以前缴获黄金一千四百三十两,银铜钱十万一千两,铜料六万四千斤以及大批货物,赈济灾民,安置乡民,采买物资,收购牧民,支付薪饷,剩余黄金一千四百三十两,银铜钱十万两,铜料六万四千斤。

州城提供救灾物资折银一万两,押运大同府银一万两,货物折银三万两。

年节送礼花去黄金一百两,两支商队带走金二百两,银一万五千两,或折银一万五千两,入股易州商行银五千两。

现在易水湖商行账面有黄金一千一百三十两,银八万两,铜料六万四千斤。

另外存货,还有接收的紫荆关参将的店面货铺,白家和寺观土地若干,史家冯家的店铺土地等朝廷判决,还未入账。”

李银河点点头道;“欧阳先生辛苦,铜料精铁提供莲花湖工坊,不再做储备货币,也不做交易物资结算。

复社车队人员结算使用粮票。和内府的粮食结算使用白银。高洁信中提到,内府要采购香水香皂火酒,给花滩工坊下订单,能用货抵的使用货物,各种物资折算要精细,乡民灾民接收的财物以后要以税归还。”

初三一早,谢宁率一旗马军带领十名蒙古武士十名蒙古牧民接收寄养马匹,茅元仪带着张果中去定兴容城,落尘带着几名弟子去易水湖规划田地,欧阳询也早早坐马车去通知商会,虽然还是年节中,大家都忙忙碌碌,但拉粮热情高涨,尽量把粮食拉回来,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李银河带着高手,率退役旗军把二十户牧民送去觉华社,觉华寺武僧抗拒衙役被抓,主持虚云在寺中戴罪等候处理,为避免节外生枝,李银河决定亲自去一趟觉华社,同时撤回镇守觉华寺的刘虎一旗军。

李银河一行路过白羊社,向山上行进,此处是后世清西陵西侧,没有人建陵,林木密集。

李银河指着一处坡地对退役旗军道;“你充任社长,在此处安置牧民,让牧民建立房屋,牧民以后保持半游牧状态,由他们自己推举甲长,周边树林造册。

你的职责根据乡社干部培训手册,每月定期去易水湖商行汇报工作落实情况,参加再培训。

过几日,还有五十户灾民被送到觉华社,你这两日沿山路查探,看看如何建立村落,觉华社南北二十里,注意带领社民疏浚水库河道,分配水浇地,保护树林草坡。”

社长骑着配给的健骡,迷醉地看着崎岖山道;“將主放心,在下会按照规章行事。天暖了,这里定然草木茂密,在下不会涸泽而渔,乱开耕地,只会清理山林枯树,树皮树干卖给商行造屋制纸,然后栽培苎麻,听茅七说苜蓿乃是好饲料,在下准备帮着社民推广,会将所作所为详细记录,培训时交于易水湖商行检查。

这大山是个金窝窝,密林是祖宗栽培留下的,在下定会小心看管利用。”

留下社长指挥牧民在山坡安营,李银河和高手结伴沿山道前行。

路过一个湖泊,戴罪的虚云在湖泊旁小道等候,见了李银河,迎过来施礼道;“李千户,这觉华湖南北长八百米,东西宽二百米,由山泉汇集而成,天暖后,湖边山花烂漫,百鸟盘旋,贫僧决定出资号召乡民在湖边修建一处山庄,接纳附近鳏寡孤老。”

“哦!”李银河打量了虚云几眼,此时虚云麻袍布履,神情安详,隐隐然有出尘之气。

看李银河打量自己,虚云淡淡一笑道;“贫僧自小被觉华寺收养,沐浴佛恩,只是做了主持,迷失了心性。

唯恐金粉香油不多,唯恐福田山林不广,唯恐印子钱不厚,唯独忘记修行精进首要施舍,贪嗔痴诸毒沾染极深,好在李千户当头一棒,小僧幡然醒悟,以后定会青灯古佛,精研佛法,紧守戒律,造福一方百姓。”

李银河停下脚步道;“寺中还有几名僧人?”

“五名,全部有度牒。”

“好,麻烦主持通知寺中旗军撤出,待山庄建成之时,本官定然前来恭贺。现在就不去寺中打扰了。”

虚云微微一笑,转身飘然上山。

高手赞道;“这和尚修为精进,真乃大德啊!”

“千户所拿走了金银粮食,其他物资没动,这和尚在湖边是和本官谈判的,湖以上是觉华寺福田林场,人家愿意修建山庄,照顾乡老。

水至清则无鱼,寺里愿意做善事,造福一方,我也不能过分逼迫寺庙。”

高手咂咂嘴道;“都是老贼!”

初四,天未破晓,大金牙带领七十多小弟,押着在宛平搜罗来的二百俩马车赶到卢沟桥,果然,金刚大爷立在桥头,旁边几十个精壮汉子,身穿皮甲,手执兵器,杀气腾腾,戒备森严。

“四爷!小的大牙啊!”大金牙小跑着靠近金刚四道;“四爷,谁不开眼惹着您啦!让兄弟们上车,抄他家去!”

金刚四皱着眉,一巴掌扇在大金牙脑袋上骂道;“抄什么家,拉粮食的。

有点格局,有点档次好不好!就知道打打杀杀,气死我了!”

看着懵逼的大金牙,还有一众拿刀执枪战战兢兢的宛平混子们,金刚四叹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扔给大金牙道:“这是我攒的金子,你拿去买几十头牲口。

最好买骆驼马骡,驮得多,耐粗饲,好管,然后去易州易水湖军营,报我的名头,让千户李银河义弟给你备点货,走一趟大同,挣了钱回来愿意走商路继续走,愿意在家的开铺子,总归是正经买卖不是。

不要再偷鸡摸狗,好勇斗狠,窝里横啦!

大金牙你也是义气汉子,出去开开眼,回来好好孝敬老子娘,媳妇孩子出门不再被指着脊梁挨骂。”

大金牙瘪着嘴,捧着一包金子给金刚四磕了个头。

“大牙,领弟兄们去屋里吃饭,一人一碗羊杂,两个烧饼,叫上车把势们,大过年的,来的都是客。

还有,一趟五斤粮,四斤精饲料的报酬。”

大金牙填饱肚子,坐在马车上盘算,下午去南城牲口市子,不知过年期间能不能买齐牲口。

一阵銮铃声打断大金牙的思绪,天还未亮,弯弯曲曲的官道飘着晨雾,看不清远方,大金牙站在车帮上垫脚眺望,心里痒痒的,看来四爷的帮手来了。

一匹匹战马踏碎薄雾,从官道奔驰而来,领头的首领身披软甲,马身上挂着马弓步弓,横挎钢刀,埕带上别着小斧子,看到大金牙和一群青皮,眼神冷峻似刀。

大金牙被看得头皮发紧,赶忙拱背塌腰道;“小的们是四爷叫来运粮的,四爷在屋里。”

谢宁在马上拱手道;“有劳了!”

当天色露出鱼肚白,站在车辕上的大金牙倒吸口凉气,官道上的车队一眼望不到边,偶尔有銮铃声传来,车队只占一侧官道,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面大旗竖在马车上。

岳八斤满面红光,自己跟的易州商行一动就是大手面,乖乖,两万石粮食,乡老悬点惊得晕厥,这关系得抓紧了,赶紧安排人手将一桶桶羊杂汤,一筐筐烧饼送给车把式。

岳各庄附近的乡社马车也三三两两地向卢沟桥汇聚,突然,人群发出惊叹声。

“天爷,那是运粮队伍吗?”

“这是锦衣卫的军士,亲军所力士和工匠啊!”

浑河以东,一队队锦衣卫军士带领所辖工匠或赶或推着各式战车,沿着浑河来到卢沟桥桥头,谢宁和金刚四在桥头准备交接粮食。

这边岳不群写好号牌,号牌标着村名数字,乡民把粮食装车,运到易州老营取得回执,回来和里长甲长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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