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得财之道

安得生得到天宝纯诚允诺,心下欢喜,自以为心想事成,似乎生活又充满了阳光。

他忙扶起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再次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急匆匆地离开了天宝纯诚的营帐,生怕天宝纯诚忽然变卦。

安得生架着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行走在夜间的天宝川原野上,月明星繁,夜幕纯澈,镶嵌无数的宝石闪闪发光,如此浩渺,如此孤独,如此美好。

四周不时传来极远之处的野兽哀嚎,不知是为何哀伤,野兽哀嚎的声音落下,四周又是一片寂静,只剩下靴子同脚下野草摩擦的嗦嗦声。

“喂……喂……”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说得有些艰难,“你……你为什么救我?”

好熟悉的问题,安得生不觉笑了出来,之前听人说书道古,被救的人和救他的人在一起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救我呢?”

此时此刻,自己也遇到了,情形很像,但是情况有些不同。

“你问我为什么救你?”安得生觉得有些好笑,“不是你让我救你的吗?”

“胡……胡说,我是什么人,需要别人来救?”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用尽气力强撑着,说道,“我可……可从来不求人的。”

“你不是说天宝川上的习俗,谁捕获了谁,谁才能处置谁?”安得生犟道,“你不是指我伤了你,要我处置你,那可不就是求我救你一救?”

“我……我是让你处置我,就是看你能不能狠辣些,爽快些,直接给我个痛快的,少来折磨我,我可没有让你救我什么的,这可是你自己要做的,跟我无关。”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这时候不认账了,就是狡辩,“你可别乱说什么我让你救我,要是传出去,那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好,可是真的传出去,你的名声也没有影响啊?到现在谁也不知道你是谁。”安得生道,“好,不是你让我救你,是我想架着你,我想服侍你,这样高兴吧?”

“可不是这样,你就有求于我嘛!”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胡诌道,“说到底,是你求我,我可没有求过你。”

“是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因为我而死。如果你刚才被活剐了,那就等于是我杀了你,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死去。”安得生回道。

“就不论你救不救我,我就当你帮助过我。我虽然不懂得什么知恩图报,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了解的就说吧,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的,算是还了你帮我的情义,想必刚才你也不是乱说的。”

“你是说天宝川外的事情?我是想知道天宝川外的事情,可不知你知道多少,反正有益的消息我都想知道。”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渐渐恢复了气力,他的手臂离了安得生的肩膀,双腿还有稍微的酸软感,走得有些踉跄,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呢?”

“比如你从哪里来?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应该怎么去洛京?在天宝川外该怎么挣钱养活自己?”

“你的问题可真多呢!你要累死我啊!你不知道问生人太多事情是不礼貌的吗?”

“是你说要还我情义的,如今这话好没意思。”

安得生双手在胸前晃了晃,笑着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哈哈。”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爽朗笑道,“我开玩笑罢了,我自然要答应你的。”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发笑有些用力,令安得生摸不清头脑,随之是一阵因为发笑用力导致的咳嗽。

安得生意识到他下手没有轻重,怕是适才伤及了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胸肺,心下的歉意顿增了几分。

“你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儿?”安得生问道。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吗?”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回道。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有些意外,有些慰藉。

自从在江湖漂泊,就再也没有人问候过、关心过他的情况了。

让他意外的是,在遥远的边陲原野上,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会忽然地关心自己,即便这样的关心是有些来由的,但也已经足够令其欣慰了。

让他意外的,还有是自己从未折在任何武器之下,今日竟然折在了不算武器的武器之下,一块砖头。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看了看安得生背后的囊袋,一想到囊袋中的砖头,他心中的挫败感便源源不断而生。

安得生点了点头,歉道:“我只从猛兽野物斗过,未曾同人争过,不晓得轻重,我也不想伤你,只是说时迟,那时快,顾不了那么许多。”

“好嘛,你这是将我当成猛兽野物了?”

安得生连忙解释:“别误会,别误会,我就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才跟你道歉的。毕竟,你跟我是萍水相逢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打心底是不想伤害你的。”

“谢谢……谢谢你啊。”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平淡地回应,声音低沉,脸上瞬间挂满了伤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又像是共情,得到了别人的理解一样,“立场不同罢了,不必介怀,我干的这行当是刀口舔血,不过是挣命罢了,遇到什么危险和境遇都不必在意,这就是我的活计,对于善终,我从没有过奢望,过一日是一日了。”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寄命行当?既然如此危险,为什么还要成为寄命呢?”安得生问道,“除了寄命,不也有其它的行当可为嘛。”

“哼哼,你不是问我如何在天宝川外挣钱嘛?钱哪里是那么好挣的,我是不懂得如何挣钱的人。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用当这个寄命了,为了碎银几两,不得不如此。所以,说到如何挣钱的事情,我可没有什么好教你的。”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苦笑,“我这等人,除了一身的气力,哪里还有什么本事,如何干得了别的。你是未曾漂泊的人,自然不懂我这等人。我这等人早习惯了作为寄命,贩卖身手功夫的日子,时日久了,渐渐变得一无是处,百无一用了。”

“我才刚打算请教你在外间如何挣得一二,你一下子就说得如此颓丧,还叫我怎么到外间游历一番。”

正因为生活简单,所以安得生是一个思维拎得清的人,他知道自己要到天宝川外生活,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挣些碎银好来养活自己,偿还欠下的牛羊债还是其次,总不能还没见到天宝万朵就饿昏了头,那就一切成空了。为此,他有意同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接触,好探听得外间挣钱的窍门一二,说来和他熟络的人中,都是土生土长的牧户子弟,没有人知道天宝川外的世界,更不知道如何在天宝川外的世界挣钱。

对于牧户而言,他们的认知仅仅是停留在“皇帝用来放牧的鞭子的鞭柄是金子做的”这样的概念。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调笑道:“哪里颓丧了,在这一行当,欲多挣得一二口粮,就多接派发的活儿,看自个儿努力不努力了,反正我是温吞的,得过且过,挣多了我怕噎死了。”

“可哪能多做多挣呢,万一搞砸了呢?就像方才那样,搞砸了,岂不是坑死了你们的寄命馆和雇主?”

安得生直接戳中了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的痛点,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白了安得生一眼,说道:“今夜是个意外,大爷我从来没失败过的。对,是个意外,不是我实力不如你,是我低估了你,你就赢在了忒没气质上了,全然看不出你的本领。”

“你这是赞我还是损我呢?”安得生苦笑,“那你这一趟不得自负盘缠了?说不得还得赔人家雇主一笔呢!”

“你是不了解寄命这行当,这行当好就好在从没有包成事的承诺,所以是没有赔雇主一笔这样的说法。

雇佣寄命这种事情,凭借的是雇主的眼光,至于能不能成事,谁也不知道,无论能不能成事,基本的雇佣费是必不可少的,至于成事了,自然还有另外的一笔佣金。”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解释道,“你想,要动用到雇佣寄命干活,总不是简单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又有谁能打包票呢?敢打包票的,不是诸天神佛菩萨,就是左右人心的骗子了。”

“按你这么说,接了活就是赚了钱,那成不成事无所谓了,如何来都可以咯?”

“那你要考虑到南北之间的国家中,寄命馆数不胜数,你如果长期活儿完成不好,哪还会有人找上咱们家的寄命馆,那时节一伙人都得喝西北风,都得散。再说我这普通的一员,普通的寄命,平日里是有品评考核的,接多少活儿,完成其中多少件儿,是有度量的。要是完成不到那个数,连寄命馆的一条狗都不如,真要被剔除出去要饭的。而且即便完成得够数了,但业绩在同馆寄命中倒数,那能接到的活儿也是烂活儿,也没有多少油水好处,我们把那活叫做干蔗。”

安得生疑惑道:“什么是干蔗?”

“笨死了,连这个都不懂。甘蔗你知道什么吗?干蔗就是没有汁水的甘蔗,又硬又没有甜汁水,什么好处都没有。”

安得生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什么是甘蔗?”

“唉。”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叹道:“你说你从没有离开过天宝川,生来都在边陲原野上,也难为你了,没去过南方,哪里见过甘蔗。干蔗就是柴得要命的老羊蹄,懂了吧。”

安得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你比方来,比方去的,你就说你这次砸了事,这个费用怎么处理的。”

“早说嘛,你知道的,因为你搞的好事儿坑死了我,把我的活儿砸了,我本年的业绩肯定是堪忧了。至于这次,来回的盘缠自然有寄命馆解决,至于其它的,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说着,肚子忽地响起咕噜声,又道,“还有你看,我本来填饱的肚子,因为你这半道杀出,搞得我又饿了,又要花钱弄吃的了。”

安得生被逗笑道:“原来你说得那么多,不过是要找我搞吃的。我那窝里儿还有些酪酥,你不嫌弃才好。”

二人边说边走,不多时,已经到了安得生的毡房前。

安得生的毡房很是破败,矮小的居所上满是补丁,颜色有灰有黑有棕,仔细看还有不少细小的破洞,原上的风灌进毡房内,传来细微的呼声。

安得生先钻进了毡房内,点上了平日里少用的油灯,原本漆黑的毡房瞬间亮了。

油灯的火焰微弱,毡房中的亮有些黯淡。

点亮油灯后,安得生掀开了毡门,伸手要引着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进去毡房,却见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立在毡房前一动不动,任由夜风吹拂着自己,若有所思,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安得生疑惑,不明白这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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