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晏安猛然抬头看向黎秋。

“你记不得生日是多久、自己多大了,我就擅作主张给你定了——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是小安的生日。”黎秋把手放在他头顶,“今年小安十一岁,奶奶也在,咱们一家人一起过。”

奶奶心领神会,帮着黎秋点蜡烛、关灯。晏安愣住了,只看着哥哥和奶奶给自己准备生日,并未有任何动作。

蜡烛不多不少十一根,小小的屋子被烛光照亮,黎秋和奶奶给他唱着生日快乐歌,“祝你生日快乐……”

忽明忽暗的烛光柔和了少年黎秋棱角分明的脸,让他看上去更有奶奶身上的亲切感。耳畔祝福的歌声格外动听。

晏安想起来了。

他那时还没被王老九拐去,正一个人流浪街头。这天晚上他缩在一家人的屋檐下准备睡觉的时候,屋里忽然传出欢呼声,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是这家人的小孩生日。他从窗外小心地望着,见屋里灯都关上,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亮。一家人围在那小孩身边给他唱歌。

他大抵也和晏安一样大,一样的年龄,却有着不一样的境遇。晏安连着几天没吃上一顿正经饭,饥寒交迫之中,对屋内小孩升起无端慕羡——那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有计划地在这个地方“埋伏”起来。等第二天晚上这家人倒完垃圾后,他终于在垃圾桶里翻到了那个被吃剩下的蛋糕残渣。

说是残渣,其实还剩下一人份的量。他们吃不完,只得扔掉。这废品一样的东西在晏安眼里却形如珍馐,他如获至宝,以最快的速度把蛋糕抓在手上带走,躲在小巷里。

手上沾满了奶油,他试探着舔了舔。一股特有的甜味混着垃圾的酸臭味充斥着他的味蕾——夏天,蛋糕没有进冰箱,已经捂坏掉了。

舌尖尚有酸味萦绕,但他太久没有进食,肚子疼得不像话。晏安正准备一口吞下,忽地想到那天小孩的家人为他庆祝生日的场景。他也没来由得想要有点仪式感。

路灯作烛,晏安朝它吹了口气,又学着小孩的模样闭眼,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耐心地闭了一会,再睁开眼,那块被手捏的不成形状的蛋糕正被不知从哪儿窜出的老鼠疯狂地啃食着。

晏安怔住了,他甚至没有想到要赶走它。直到地上的蛋糕只剩下白花花一点奶油,老鼠才轻蔑地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钻进下水道。

连老鼠都不怕他。他看着那块奶油,舌尖上那股酸味愈发强烈。晏安终于忍不住恶心,吐了起来。

然而只能发出无谓的干呕声——这么久没吃东西了,肚子里只有胃液,他还能吐出什么呢?

黎秋和奶奶的歌声把他拉回现实。他看着眼前的蛋糕——他曾在别人的家里、橱窗中见过它,而现在,它是他的。

他看着那个精巧的蛋糕,仿佛终于来到人间。

晏安忽然伸手,在蛋糕上抓了一把,猛地放进嘴里。

……好甜。

黎秋惊叫起来,扯过餐巾纸给他擦手,边擦还边数落着晏安,“上次吃青椒炒肉的时候就说过你了,别用手抓,不卫生。你个臭崽子怎么不听话呢?要先许愿、吹了蜡烛再吃,你别急好不好?没人跟你抢……”

到底是奶奶更懂他人情绪。看晏安那副模样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剜了黎秋一眼,便把晏安抱在怀里,“乖孩子……乖孩子噢,没事了,没事了……”

奶奶在晏安脸上亲了一口,“小寿星生日得亲一下,小秋过来,也亲下弟弟。”

黎秋在晏安另一侧落下一吻。

“哎呀,蜡烛都快烧完了。乖宝贝诶,快去许愿。愿望不可以说出来,许完愿了,就吹灭蜡烛。一年到头,顺顺利利。”

原来闭眼是为了许愿。

晏安双手合十,乖乖闭上眼。

他像个虔诚的教徒,郑重地在心底许下自己的愿望。

一口气将它们吹灭,蜡烛还剩下短短一茬。黎秋拿来塑料刀分了蛋糕。三人分食完毕,夕阳将落,也到了回去的时候。

晏安上厕所去了,此时只剩下他和奶奶两人。黎秋沉默片刻,忽然道,“奶奶……您看,家里多了个小家伙,我也挺应接不暇的。不然您就回来吧。”

“我回来哪成?之前就咱俩的时候,不也是打了地铺睡的。现在三个人住,怎么挤得下?”

“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奶奶年纪大了,该享福了。是时候把奶奶接来一起住了。可你也不想想,一个小孩,再带个老太婆,别说平时照不照顾,你能有这么多钱养得起?”

见黎秋沉默,奶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知道我们小秋懂事、孝顺。这儿也是学校给退休教职工安排的,又不花钱。每个月还有点退休工资能拿,不住可惜。”

黎秋到底拗不过她,只带着晏安回了家。

又过了几日,程雪打电话来说一切搞定,让晏安和程冉一同上学去。

晏安此前没上过学,但学东西快,奶奶教的拼音和算术都能举一反三,黎秋也没有什么特别担心的。送了他上学后,黎秋接到“老地方”老板的电话,叫他下午和谢承一起到齐阳酒吧。

黎秋开着爱骑和谢承一起到了酒吧门口,外面两个古惑仔打扮的人把他俩上下打量一番,嗤笑一声带了进去。黎秋给那眼神看得心里不爽,按捺着没有发作。

齐阳酒吧里常见的都是道上混的人,黎秋随着他们一同上了二楼,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整个二楼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一盏灯开着,反而更加昏暗。

带路的两人上楼后径自走到真皮沙发前翘着腿的男人面前,一人一边恭顺地站着。

黎秋心里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陈老板了。还未等他开口,男人便问道,“杨华顺说你们很能打——谁把王老九打趴下的?”

杨华顺是“老地方”老板的名字。黎秋应道,“我。”

隔着昏暗的灯光,黎秋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了个遍,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人才点了支雪茄,却也不抽,开口道,“不错。”

黎秋:“……”

哦,装逼犯。

他面上依旧沉稳,“谢谢陈老板。”

男人笑了笑,赞叹了一句,语气陡然一变,道,“可我不收童工。”

谢承抢在黎秋面前开口,“我们黎哥妥妥的成年人好不好?您出去打听打听,谁是齐阳路的第……”

他话还没说完,两道银光划过。黎秋察觉到危险,猛地一扑把谢承推开,顺势抽出放在腰间的小刀。

谢承回头看自己方才站着的地方,两把银光闪闪的小刀正插在地板上。

他背后一凉,面如菜色,指着沙发上端坐着的男人道,“你、你……”

男人不知何时掐灭了雪茄,拍手赞道,“好。”

“看来杨华顺没有骗我,你确实有点功夫。”男人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年纪不大,“只是和你一同来的朋友,这是过来凑数?”

谢承气极,碍于他身后站着的两个壮汉,喉结上下滚动,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黎秋道,“所以,这是面试?”

“我虽然不收自作聪明、心智不成熟的小屁孩,但你反应还算不错。”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愉悦异常,“所以,你通过了。”

“可我不想来呢。”黎秋耸肩,暗自把袖口的东西向里面推了几分,“我脑子笨没力气,就是来“凑个数”,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罢,便拉着谢承往回走。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大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黎秋转身看向那人,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生意人,工作正当。”男人慢条斯理,自顾自地道,“初来乍到,对齐阳市不太熟悉,需要条能打的地头蛇。”

“你别急着拒绝我。”他把食指放在唇上,“工资月结,按你现有的三倍计算。”

黎秋……黎秋不争气地停住了脚步。

“陈老板,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男人道,“白天基本不占你时间,我打电话你就过来。”

那还可以做现在的工作,又多了一笔钱。黎秋垂眸算账,再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真诚笑容,“好的,陈老板。”

“我叫陈辞,叫我陈先生就好。”男人示意身旁的人把灯打开,一张极其精致的面容出现在黎秋眼中。

陈辞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凤眸微弯,对黎秋道,“放心,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买卖。既然你已经同意了,就该拿出诚意来——把你手上的录音的玩意儿借我看看?”

黎秋讶然,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半晌,终是一笑,把藏在衣袖里的录音笔丢给他,“好了,这次真没了。”

陈辞凌空接住,按下播放键,从进门到现在,一句不落。

“走吧。”陈辞说,“没多久会叫你来的。”

谢承跟着黎秋走出来,刚才的一番对招笑里藏刀,搞得他云里雾里的跟不上节奏。爱骑载着他们开出百来米,谢承回想起刚才那两把明晃晃的尖刀,心里依旧有些后怕,他正欲开口,却见黎秋后颈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梨子。”谢承抱着黎秋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你会不会被这工作搞死啊?”

正在复盘的黎秋:……

“闭嘴吧你。”黎秋冷冷道,“就你嘴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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