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你小子还好这口？”
张衍抱着酒坛子，像是刚认识刘子旭一般。
“说来话长，不如不说奥，这酒劲不大，想着你们应该不怎么喝，专门挑的。”
刘子旭挠了挠头，又从门外的食盒里拿出几样小菜。
张辞有些无语，早知道搞这玩意儿，那还来个屁。早些时候，张辞经常跑张衍家串门，有年刚过完年，张衍兴冲冲的抱着个酒坛子，跟捡着宝贝一般偷偷摸摸的，拉着毫不知情的张辞，俩人跑到后山，张衍颤着手拿出那半坛子酒，据他爹所说，这酒可是好酒，叫啥玩意儿风，六年的，可花了好些银子。
那天他爹和几个朋友吹牛批扯到后半夜，他娘在屋里使劲抱怨，张衍实在睡不着，烦的不行，就爬起来偷偷把喝剩的半坛子酒藏了起来，事后他爹也没多问，以为是哪个酒友喝完顺手提走了，还在屋里骂娘骂了半天。
他俩小心翼翼的蹲在后山，生怕别个看见他俩，一人小小抿了一点，嘿！真他娘的辣，但别说，辣劲过后，还挺香！小半坛子酒，俩人硬生生喝了大半天，当时，俩人就感觉心底子里有一股莫名的东西涌了上来，那简直是无所畏惧，就好像自己突然变成了个浪荡汉子，恍惚半生，平日里只敢偷看别家黄花闺女沐浴，今天小爷我不藏了，正大光明的从墙角跟走出来，要好好的跟你聊聊人生大义。tehu.org 火鸡小说网
最后俩孩子晃晃悠悠，一路打醉拳回到家里，路过行人见着了都要调戏两句。张衍前脚跨进门，后脚就被他娘一巴掌乎倒在地上。
“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一天看不见你人影儿？”
张衍他娘话刚说完就闻到一股冲天酒味儿，当即明白了，俩小兔崽子跑出去偷喝酒去了。妇人站在门口扯开嗓子吼了一声
“张宝-明！还不死出来，看你儿子干的好事，跟你一个鸟样！”
张衍他爹吓得一激灵，不知道从哪个疙瘩一下窜出来，看着晃晃悠悠的儿子，凑跟前一闻。张宝-明也是老酒鬼了，凤西六年，跑不了，他一拍脑瓜子，好嘛，前些天丢的那半坛子好酒，被这小兔崽子揣跑了。随即冷笑一声，赶走了门外看热闹的乡亲，再把那个还挺牛气的儿子拖回了堂屋。放平日里，嗅到这种不妙气息的张衍早就撒丫子跑了，但不知怎的，今天心里就不怕，坦荡荡的被他爹提进了屋里。关上门，今天这小子倒也硬气，喊叫声大是大了点，眼泪倒一滴没有，张宝-明刚想收手，再跟媳妇说两句好话就算了，忽的听见混小子嘴里蹦出一句
“你他娘的”
？？？
张宝-明原地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冷笑着从房梁上抽出一根竹根条儿，小兔崽子，今晚上不让你哭着求饶，老子跟你姓。
那天晚上，张家村里盘旋着阵阵嚎叫，吓哭了不少小姑娘，整个张家村，半村可闻。
张辞倒还好，回家后他娘看见了，起初也吓的不轻，转而闻到儿子身上酒味儿后才明白。
她只是拉着儿子站好，怔怔的盯住他，张辞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和娘亲对视了老半天后一五一十的把事情抖了出来。妇人听闻后无奈的叹了口气，让儿子生火，自己去取了些豆腐，熬了一大碗菜豆腐汤，看着儿子喝完。最后让儿子用手指挠挠自己嗓子眼儿，看着吐的昏天暗地的儿子，妇人才静静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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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知道你今天喝酒了，但娘不打算怪你，你爹在的时候偶尔也会喝一点，被你宝明叔他们拉过去，最后扛在背上送回来。你爹那时候很累，有些话终究是不好和娘亲说，只能趁着醉酒再和朋友们诉诉苦，虽然最后你爹醉的很难看，但是娘能感觉到，那时候你爹很轻松，眼睛明亮的像个孩子一样。
娘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将来蛋蛋长大了，身上担子重了，偶尔可以喝一点放松放松。但是现在喝酒可不好，糯米酒倒是可以煮着喝些，可不准再有下次了。”
最后妇人把儿子放在榻上，给他盖好被子，看着儿子紧紧蜷缩在一块儿，吧唧着嘴。
妇人好像是在笑，她捂着嘴，眼里晶莹闪烁
总之不论好坏，不管是第二天没事人一样的张辞，还是哑着嗓子好几天不敢坐地的张衍，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喝过酒。
……
看着两位好友的脸变得有些煞白，刘子文大概是能猜到家里管着不让喝，便拆了另外两个泥封让他俩闻了闻
“放心啦，你俩的是糯米酒，这个喝过吧，水儿似的，一点劲儿没有。”
张衍凑上去闻了闻，身子缓和了些，这个还好，小时候过年时，家里经常会掺着些包谷粒儿煮了让小孩喝一点，他们这拨小孩都喝过不少。
“你内个？”
张衍看了眼自己掀开的那一坛，对着刘子旭疑问道。
“烧酒，这个我喝着比较习惯。”
刘子旭抱起坛子，痛饮了一口，然后长呼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两片牛肉送入嘴里。
“吃好喝好，都看着我干嘛？”
张辞张衍也就不再犹豫，抱起坛子喝了些许，好嘛，果真是糯米酒，就是比自己往常喝的劲大了一点儿。
“喂，你们以后想干嘛，想过没有？”
不知吃喝了多久，三人的酒坛都只剩少半了，刘子旭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撑在榻上，对两位朋友问道
两位朋友也没想到刘子旭会问这个问题，思量半天都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是张辞率先开口
“我呢，本来早就想着不念了，找个长工什么的，能挣点钱自然是最好，现在嘛，到想着以后还能不能往上走走，最后不行的话就回到镇子上当个教书先生，也算是接了荀夫子的业，也能让娘亲宽慰些。”
刘子旭不置可否，瞅了瞅张衍。
“我？没啥好念叨的，就我这样，以后童试都不一定能过，实在不行了，回家放牛放羊呗，反正我混成啥样子，都达不到我娘想的那样儿。”
张衍夹了片牛肉咀嚼着，一脸混不吝的样。
刘子旭笑着摇了摇头
“你啊，别人都能看得出来，你这辈子最大的牵挂就是你娘亲了，活了十四年，始终没有什么想法，你娘说啥就是啥，你永远也没有自己的目标”
张辞有些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起坛子又喝了两口，刘子旭转而又看向张衍
“别看你爹娘平时怨声载道的，我上次去你家也是，但他夫妇俩估摸就想着你这辈子只要自己平平安安了，就是最大的幸事。”
“那你呢？你小子又琢磨干嘛？”
张衍一手扶着脑袋，问到。
刘子旭自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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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抱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后才缓缓开口
“我啊，也就这样了，我爹娘前些年死了，死的还有邻里一对夫妇，县老爷一直查的不紧不慢。就先安恤了我一笔银子，把我送到荀老头儿这里来念书，什么时候查清楚了再重新再论。”
虽然张辞张衍平时在和刘子旭相处时能感觉出些什么，刘子旭经常说自己爷爷奶奶如何，但毕竟有张辞在前，他们平时也没多过问，今日里刘子旭自己说出来，他们还是有些诧异。
“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图人钱么，我爹我娘合计把人弄死，再把钱拿了，还能有什么事？”
“你……”
不理会他俩，刘子旭接着说道
“我以前还有个姐姐，印象不是很清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爹我娘不知道卖哪儿去了，拿着那笔钱，我们家过了好几年悠闲日子，小时候我娘经常跟我说，你姐姐嫁外边过好日子去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我就想着啊，什么时候长大了，出门找姐姐去，倒时跳到她面前，吓她一大跳……嗯，后来就不想了，是啊，八九岁一个孩子，能嫁到什么地方去，呵”
张辞想开口劝劝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刘子旭依然不理会，一边喝酒一边笑，只是笑的有些嘶哑。
“后来那笔银子快用完了，家里桌上天天是野菜，米糊糊，我爹我娘就天天吵架，摔碗，吵了好久好久，直到有天晚上他俩没回来，我喝了些烧酒，睡得早。第二天午饭的时候桌上多了只烧鸡，我爹我娘也不说话，过了几天才知道，镇上挺有钱一户人家死了，一家六口，死的干干净净
再过了半年，我搬去和奶奶住了，有些事情我大概是能猜到的，虽然我那时也不大，但要让我去告官府么？我做不到。
后来奶奶也走了，我又被他们接了回去，某天夜里，我爹找我喝酒，我死死的盯住他，他不说话，眼神木然，我狠狠的醉了一场，我还是做不到，第二天，我爹我娘和那对夫妇都死了。官府来人让我去认领尸体，他们家那孩子一看见我就红了眼睛，嚷着要宰了我，眼睛哭的血红”
刘子旭好长时间没说话，好像是在回忆那天的场景
“再后来，我就遇见了你们。我拼命的想和你们融到一块儿，想忘掉那些该死的东西，我觉得我应该可以，但我做不到，我一想起来那个想找我拼命的孩子，我就恨不得去死，恨不得从来没活过这一遭。”
刘子旭越说声音越颤抖，举起坛子一灌，两股酒水便顺着脖颈往下流，鼻子里也溢出不少酒水，但他毫不在意的喘着粗气。他浑身颤抖，难受无比却又轻松至极。
良久的沉默，张辞拍了拍刘子旭的背，说早些睡吧，今天我们聊些未来就好了。很显然，张辞想让刘子旭一个人静静，至于今天聊了些什么，他什么都没听到，张衍也站起身，想动手收拾桌子。
“别急啊，这才什么时辰，你们酒都没喝完呢，好好好，我们不聊这个。聊将来，聊将来。”
刘子旭拦住要收拾东西的张衍，又拉着他俩重新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
“我以后想去修道”
嗯？张辞张衍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刘子旭。看着俩人的反应，刘子旭好气又好笑
“我也才知道不久，除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这个世间，是有神仙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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