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棠炒好瓜子时已是半夜了,热乎乎捧着过去时太后已经沉沉睡去,飞星在寝殿外候着,轻声道:“明日吧,你先去歇着,今天累坏了吧。”
孟晓棠摇摇头,不经意瞥了一眼飞星的右手,随即收回目光,笑着将瓜子递过去:“飞星姑姑也尝尝。”
飞星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悄悄将袖子往下拽了拽,轻轻摇头:“姑姑已经漱了口,夜里也没有吃东西的习惯 。”
飞星不吃,她也不能强求,只能捧着那碟瓜子去了膳房,收拾好一切后再回了自己的屋内。
倒了一盏温水,从袖中的取出一个小锦囊,摸出一粒药丸。
两指捏着药丸在烛火间看了看,然后放入口中和水吞服。
这是在藏书阁时她让全才去太医院取的避子药方,第一次叫皇上发现了。
加之朱砂放得太多,受了格外的苦,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她将剩下的药材碾磨成粉炒熟和酒捏成丸子。
服这避子药,始终是要受些折磨的。
孟晓棠服下后一刻,腹中就绞痛起来,她勉强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扑倒在床上,抱着枕头缩成一团。
疼一会儿就没事了……她的手掌攥紧,掌心似乎仍留有李云奕手掌的温热,绞痛迟迟未消减,她便又摸出一枚石榴糖放入口中。
确实如他所说,这回的糖要比之前的酸一些。
可这也太酸了……孟晓棠含着糖,疼得将石榴糖一口咬碎,酸得愈发厉害,忍不住埋着头哭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睁开眼时已是寅时,她慌忙起身,突然想起这是在慈宁宫,可再躺回去也睡不着,干脆下了床。
腹中痛意全消,就是饿的厉害。
孟晓棠洗漱后去了后殿膳房,昨日飞星姑姑特意带她来过,众人知她是太后从隆宁宫带回来的宫女,还免了贱籍身份,如今也算是一般宫女了。
见她进来,众宫人也笑着与她寒暄几句,便继续低头手上的活计,孟晓棠径直来到昨晚的灶台前。
倒入昨晚梅用悄悄送来的茶叶,炒熟后再加入盐,待盐炒得微黄,便将一盆瓜子倒了进去,唰唰唰地翻炒起来。
炒好后,又悄悄拿出一个小布袋,往里面装了几把热乎乎的瓜子。
一旁进来查看早膳的宫女正好瞥见她将装好的布袋塞进袖子里,撇了撇嘴角,十分不屑。
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讨皇上和太后欢心,贱籍始终是贱籍,改不了骨子里的寒碜。
这瓜子事小,可终究是偷。
慈宁宫可容不得偷鸡摸狗之辈!
这个宫女也不嚷嚷,有一就有二,太后才刚将她带过来,看起来挺喜欢她的,她才不会傻傻地往枪口上撞,不如等她多偷几次,再去揭发她。
炒完了瓜子装好碟,见天色尚早,听说太后常常晚起,宫人们备好了早膳,便闲着聊聊天说说话。
孟晓棠知道自己才来,又莫名其妙地被免了贱籍,正是众矢之的,凑上去强行热络也是不招人待见,便出了膳房,在院子里的那株老树下堆雪人。
这是一株老椿树了,等到冬雪消散,春暖花开,这老树上又会发出一丛丛的椿芽。
剪下来用泉水洗净,切碎放进鸡子里一道搅拌,随便放些盐,小火慢慢蒸熟,或者在热水里焯一道,凉拌吃也是格外美味的。
她堆好一个仰头往上瞧的雪人,又摸出两枚石榴糖当作眼睛,巴巴地望着椿树上何时会发芽。
那位查看早膳的宫女燕枝出了膳房,便往前院走去,天色犹暗,穿过小花园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安平侯府的老夫人。
这些日子她都早早地进宫,只为了一件事,就是替她那不成器的儿子求情。
这几日原本都在家中静思己过,但李岚从小娇生惯养,一路顺遂,哪里是会静思的人,整日在府中骂骂咧咧,侍妾与歌舞伎照样常伴左右。
可就在昨日,宗人府的差人闯入府中,一言不发就将李岚提走,皇室宗族犯了错乃至于犯了罪,只要不是大事,不至于出动宗人府啊!
她的儿子不过是狎玩了一个贱籍宫奴,削去官职就罢了,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娘!娘!儿子没杀人!没杀人啊娘!”
李岚撕心裂肺地冲她喊着,见她手足无措,拼命地与差人挣扎起来,大喊道:“快去求求太后!太后知道!太后什么都知道!”
李岚很快就被堵住嘴拖走了,这几日在家中她都没听李岚提过太后,再者,羽林卫与宫奴的事又与太后有什么牵扯?
老夫人一时乱了阵脚,今日一早便急急进了宫,可太后素来起得晚,她只得在慈宁宫里等着。
她早就听说太后将那个暴死宫奴的堂姐带回了慈宁宫,如今正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可再怎么讨人欢心,不也是个奴才么?
老夫人在慈宁宫后院的园子里赏着花,见宫女燕枝独自经过,心里一动,忙将她唤过来。
燕枝见是安平侯府的老夫人,笑着走过去,老夫人一脸的憔悴,瞧瞧四周,见四下无人,说道:“燕枝姑娘,能否帮老身一个忙?”
安平侯李岚被皇上下令交由宗人府查办,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事已至此,太后定是不会插手的,
老夫人也懂,于是便将心思放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见燕枝一脸为难,老夫人低声道:“老身知道太后那里你难说得上话,我也不强人所难,燕枝姑娘帮我请一个人去梅苑就好。”
然后凑上去,轻轻低语了一个人的名字。
燕枝更是为难了,老夫人懂的,不等她开口,就掏了一枚金锭塞进她手里。
笑道:“燕枝姑娘是有大福气的,你也快到出宫的年纪了,老身看燕枝姑娘你生得花容月貌,要挑个世家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你啊!”
燕枝握着手里的金锭竟撒不开手了,老夫人又说到她的心坎上,想了一想,不就是让孟晓棠与老夫人单独见一面么?
她不过是要为自己的儿子求情,况且这安平侯与皇上还是血缘宗亲,始终是要看在宗族的面子上,饶过他的。
老夫人见燕枝不声不响地将金锭放入袖中,心这才定了。
燕枝轻声道:“老夫人您先去梅苑等着,不过咱可说好了,是您自己碰见她的,与奴才无关。”
“一定!一定!”
老夫人点点头,便离开了园子,急急忙忙先往梅苑去了。
燕枝折返回后殿,一进膳房的院子,就见孟晓棠蹲在树下玩雪人,她也不上前去,就在原地站着,冲她喊道:“喂!你!”
孟晓棠听见声音,回头起身,见一个眼生的宫女指着自己叫唤,便走了过去,福了福身子:“这位姐姐有什么吩咐?”
燕枝将一个白玉瓷瓶递到她手中:“太后每日早起要用梅花瓣上的雪水煎茶漱口,我看你倒是闲得很,快去梅苑采些雪水回来,晚了太后可要怪罪!”
孟晓棠不疑有他,反而待着没事做她会难受,于是小心接过白玉瓷瓶往梅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