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土崖城的城头上，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尤其是写着“土崖”二字的牌匾上，那道鲜红的印记，让所有路过的士兵都忍不住抬头驻足，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崖岸死了，他们的城主死了！
没有了城主，土崖城和土崖领究竟会走向何方？他们所有人都在猜测着，都在恐惧着、担忧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土崖领正在艰难喘息，缓缓恢复着元气，城门外的路障开始被拆除，城门内的营帐也开始收拢起来。城里躲在自己家中龟缩了大半个月的人们，也纷纷走上了街头。首先开始工作的，是卖吃食的小摊贩。麻油泼的宽面、羊肉香葱的馄饨、金黄油亮的大饼、皮褶分明的包子，渐渐地散发出香气，驱走整个城市的沉闷。
柯铃站在领主府最高的阁楼顶层，看着街上已经多起来的人，终于松了半口气。
偷偷瞄了一眼站在阁楼窗前的那道倩影，柯铃有些立不稳，很想出去看看。可是慕容素刚刚到不久，能说得清楚这边状况的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她敢跑到哪儿去？
不过显然，慕容素似乎也没有心情询问什么。
从来到这里之后，除了将被控制住的崖生解开神魂枷锁之外，慕容素只下达了一个命令——去找李道生！
嗯，楼上等，好像还挺急的。
终于，一名朔雪宗弟子御剑而来，停在了阁楼前。
“找到了？”慕容素抬眼。
那名弟子有些为难，摇头说道：“宗主，已经找遍了，可是谁也没看到李师弟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过第一圣天的人已经撤退了，我们亲眼看着他们离开的。”
“继续找！”
“是……”
朔雪宗弟子御剑而去，慕容素的肩膀微不可查地沉了一下，转身走到了茶案边坐下来。柯铃马上给她倒了一杯茶，慕容素却没有喝，只是示意柯铃站到她面前来。
“李道生……你怎么看？”慕容素问。
柯铃一愣，有点不大明白：“宗主你……说的是哪个方面？”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哦……”柯铃想了想，把脑子里已经准备好很久的调查过程挥散，重新组织语言：“李道生这个人吧，很聪明！至少比我聪明不少。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崖庆是贪墨的黑手，但是从来都没跟我们说过。从头到尾他做过的事情，我们好像都被蒙在鼓里。但是现在想想这些天获得的线索，好像也都是李道生自己查出来的。”
“他很自信？”慕容素问。
柯铃连忙点头，大为认同：“对！他就是很自信，不管是在算计人上，还是跟人交手的时候，就好像他一直掌控着全场，就算是之前对付那个明堂境界刺客的时候，要不是他够冷静，我们恐怕就都死了！而且他也不喜欢被人干扰他，他把我留下，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慕容素端起了茶杯。
“说是我比较笨，不会自作主张。而且他要我把所有的事儿都记住，等宗主你来了，好说给你听。”
慕容素的手在空中一顿：“他是这么说的？”
“嗯，他就是这么说的。”柯铃不乐意道：“说的我好像蠢死了一样，真是……不过最后这次他好像算记错了。虽然我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是崖岸死了之后，柳琼枝和崖庆两个人就私奔了。李道生本来还以为，崖庆的目的是土崖领的。”
“然后他就一个人去追了？他不知道柳琼枝是什么境界？”慕容素无奈。
柯铃嘟着嘴：“我哪儿有机会问啊！而且他点星了，我都拦不住他……他就跟我说……好像是说什么，把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人带回来，我也不知道说的是崖庆还是柳琼枝。”
慕容素沉默了。
柯铃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李道生当初申请来土崖领调查，一方面是因为姚琴受到要挟的事情在宗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大长老借此反对男弟子入宗，大搞男人威胁论。为了而缓解她作为宗主的压力，也为了避免被大长老太过针对，李道生主动离开宗门避风头。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之前慕容素对他产生怀疑，导致了两个人之间关系出现了一些僵硬。李道生此举，多少有种要向她证明，以及拉开点距离让关系缓和的目的。
而他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揭发崖庆的罪名，就是因为他看出了柳琼枝的大问题。如果将柳琼枝和崖庆背地里的猫腻都调查清楚，那就不只是捉一个土崖领的叛徒那么简单到了。到时候就像丹峰的姚琴一样，慕容素可以借着查证五十领的监察，重新肃清五十领之内的所有脏垢，彻底巩固宗主在外的威信。
届时慕容素的宗主之位内外一体，很多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只是很可惜，李道生算来算去，没算到第一圣天已经渗透土崖领如此之深。崖庆的背后是第一圣天，明堂高手出现，劫走崖生，牵制崖岸，让李道生措手不及。
可就算是如此困局，李道生还是找到了一线生机。
虽然崖岸死了，柳琼枝和崖庆在逃，但第一圣天也留下了两条人命，剩下的人狼狈而逃，接下来土崖领将会彻底稳定巩固。只要慕容素派人过来，藏在土崖领的间谍和硕鼠群龙无首，都将无所遁形。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在于李道生在这件事情发酵当中所起到的负面作用了。
不得不承认，如果带着怀疑的眼光去看，李道生隐瞒崖庆贪墨的事实，甚至有逼反宗门监察的嫌疑。甚至都可以猜测，他是不是和第一圣天有所勾结，故意造成了土崖城如今的惨状，留下一个烂摊子和一个只有引气境界的少城主，以糜烂五十领。
而能够证明李道生身份的人当中，崖岸和第一圣天的人死了，崖庆和柳琼枝逃窜。真的被追究起来，李道生是百口莫辩。
想到这里，慕容素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道生此去，面对的是两名引气和一个明堂，而他终究是点星。慕容素可不知道李道生的身上有挂，更不知道他的战斗经验丰富。在慕容素看来，李道生终究刚刚入修行界不过三四个月罢了，遇到明堂境界的柳琼枝，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而这一切，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天晚上她没有感情的几句话，和那盘没动过的布丁。
一想到这里，慕容素就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硌着，硌得她很难受。
她甚至都有点希望李道生是真的奸细，没有什么追击柳琼枝，就此一去不复返，至少证明她并没有做那种自己最讨厌的，毫无顾虑就去辜负别人好意的麻木者。
我是麻木者吗？慕容素抿了抿嘴唇，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怎么样？庆公子，你想选哪一个？是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去死，还是用自己的修为和坦白换她的一条命？”李道生看着崖庆，其实很清楚他的选择。
“啊！”张庭甫大吼一声，义无反顾地冲向李道生：“交出解药！我跟你拼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李道生手中的匕首倏然消失，又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中。张庭甫瞪大了眼睛，三步未定，扑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的黑血，整个人瞬间消散了生机。
“三个人里就你没用！你着什么急？”李道生撇了撇嘴，抬头道：“看见了吧？见血封喉的毒药，效果拔群，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庆郎……”柳琼枝抓住崖庆的手，悲泣失声。
他们都清楚，他们今天是真的栽了。无论崖庆怎么选，没有柳琼枝明堂境界的战力，他们都绝不可能从李道生的手中逃脱。
“你又何必折磨我们？”柳琼枝悲声道：“按照宗规，会到宗门之后我难免一死！庆郎是算计了你，可我们想要的，不过是……”
“不过是两个人腻腻歪歪、情情爱爱，最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让他修行成仙，女孩在家知书达理，然后找个如意郎君。一家人花前月下、开枝散叶，等你们要死了的时候子孙满堂，最好六代同堂是吧？”
“呃……”
崖庆和柳琼枝都是一愣，这尼玛的，你怎么想的比我们还多？
李东升呵呵一笑：“但是你们等不到了，不管你们以前想要什么，我知道你们现在想要的就只有解药。崖庆，再拖就没意思了啊！你是不是男人？”
崖庆脸色苦涩，轻轻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好，你赢了！”
“庆郎！”柳琼枝连忙喊道，可却一下跌倒在地上，毒素已经身体到她的全身。
崖庆见状，一咬牙，抬手便朝着自己的丹田拍了过去。丹田破碎，真元四散，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强忍着没有疼晕过去。
“解药！”
李道生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紫色的小果子，塞进了柳琼枝的嘴里。
柳琼枝只感觉血液当中的毒性慢慢消散，被驱散一空，伤口当中的黑血也开始变得鲜红如常。再看李道生，他已经一只手抓在了崖庆的后颈上，看着她似笑非笑。
“柳师姐，现在发挥一下你明堂境界的作用吧，带上我们回去。”
“对了，你可别想把我扔出去，否则我手下可不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