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这辈子估计是没有办法顺遂平静下去了，能亲眼看一看另一种人生，也是不错的。 她这边正在想着，司若尘冷不丁问道:“你怎么是这样的表情？你呢，同他在一起不幸福吗？”
男人顿了一下仿佛在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按理说他应该和我差不多，怎么可能不会讨你欢心？”
姜似雪被他的自恋发言逗笑，干脆让佣人换了茶来，准备好好地同他交流一下两边的故事，说不准还能发现什么被他们忽略的细节。
佣人还另外端了两碟榛子蛋糕来，搭配着上好的大吉岭红茶，整个书房都盈满了新鲜糕点浓郁甜香的味道。厨子最近对各种点心的琢磨兴头正浓，一口蛋糕咬下去松软湿润，细碎的果仁令人满口生香，还埋了葡萄干进去，十分合人心意。
司若尘见女孩吃得满意，将自己的那碟也推到她面前，自己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整个人呈一种放松的姿态靠进软椅里，和最开始略带疏离紧绷的态度完全不同。
姜似雪心里那点想念和伤感也被点心抚慰了不少，满足地轻叹一声，将自己和司若尘之间的事拣重点全部告诉了对面的男人。
包括她被亲妹妹抢走爱人、陷害入狱还丢了一个肾，出来以后又被各路人马处处为难又深陷官司，直到被司若尘带回家安安稳稳地保护起来，然后便是段正阳逃婚的这件事。
男人的神色很认真，眉头随着女孩的讲述紧皱又松开，听到这里便问道:“所以你一方面是不想耽误他，另一方面是想自己独立去强大起来才同他提离婚的吗？不是段正阳的缘故？”
姜似雪失笑:“当然不是。很抱歉让你误会了，怎么样，当时是不是感觉晴天霹雳？”
她的笑容有些促狭，司若尘也笑了:“说真的，我当时真的想去狠狠揍段正阳那小子一顿，只是后来冷静下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我的小雪同他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不该如此。”
女孩笑够了不由得感叹:“信任是世界最难得的东西，你们能这样真的很好。”
气氛渐渐沉默下来，司若尘打量了对方一会儿，直言道:“你想离婚，是不够信任他，对吗？”
姜似雪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杯中茶面上自己的影子看。
男人也不急，悠悠地说:“听你方才的意思，你不相信他是真的爱上了你，担心他只是出于责任感和愧疚感所以照顾你。而你最大的心结是你们两人的结婚证是在我的意识出现在这里时领的，认为他迟早会醒悟并且同你分开，对吗？”
姜似雪仍然沉默着，良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被放弃过许多次了，与其某一天再次被司若尘放弃，还不如她先一步离开。哪怕如今一无所有，她也永远屈服于自己内心深处最后的骄傲。
这种想法或许有些自私，然而人无完人，她也会害怕。只是被人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难免还是有些无措。
女孩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睛下方打出一小片浓重的黑影，也遮住了她眼神中的茫然和落寞。
“你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音质清冷的声音倏然响起，姜似雪讶异抬头，对上了男人清醒温和的双眸，见女孩不说话，他十分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姜似雪呆呆点头。
“我认为，你的司若尘本质上同我是一样的。或许我们的性格不同，大概是由于所处时空和经历不同而导致的，但追根究底，我想他或许同我是同一类人。”
“自以为是、自负、很难相信别人、对任何事物都抱有戒心——听起来都是缺点，对不对？”
司若尘笑起来十分好看，仿佛不是在自己数落自己，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懊恼，他从来都是清醒的。
姜似雪的思绪被他牵引着，回想着同男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似乎好像真的如此，于是不由自主地专注起来，听他继续讲。
“但是因为足够克制，所以这些缺点并不会影响我——或者说是我和他，不会影响我们做出正确的判断。相对的，一旦这些缺点因为某人某事而瓦解，那么它们将会变成坚定、深信不疑和全心全意。”
“因为敞开心门真的太难了，一辈子或许也只有那么一次，所以这一次就会让我们毫无保留，奋不顾身。这也就导致我们这样的人为人处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绝不做多余的事，定好了目标便一心一意地直线行走，任何外来因素都不能阻挡。”
“你能明白吗？”
男人看着窝在椅子里面的女孩，微微笑了一下，缓步离开了书房。
他走到二楼走廊的阳台看向天空，今夜正值腊月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毫不吝惜地将它的光芒洒向漫山遍野，被夜晚的雾气渲染得仿佛波澜起伏的潮汐，瞬息万变。
司若尘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虽然没能在他的小雪身边，但心情罕见地还算愉悦，因为他从前从不知道他们两人如此幸运，拥有着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寂静的书房里面只剩下姜似雪一个人，四周皆是黑暗，只在她的椅子旁边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
方才司若尘的话一字一句在她脑海中逐帧回放，那些她从来不敢深想的、不敢宣之于口的、不敢有所奢求的问题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埋藏在心底深处所有温情脉脉的瞬间也都有了解释，不再被强行命名为偶然，也不再被刻意忽略。
如果……如果这都不算爱……
不知何处而来的古寺钟声传到了这里，厚重悠长的声音连绵不绝，姜似雪若有所感，抬头透过正对面的巨大落地窗望出去，一轮明亮皎洁的圆月霎时印入眼帘。
女孩的脸颊被眼泪浸透，唇角却带着释然欢喜的笑意，她抬起手隔着空气试图去触摸那明月，又像在触摸着想念之人的脸庞。
今夜月圆本该好梦，于她却是大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