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贺方

既不同于王益的酒量不济,也不同于吴夫人的手足无措,梅之刚不但稳稳当当的走回了自己的下榻之处,还头脑清醒的吩咐手下道:“我已经和那位举报过罗英迪的王志宪谈过了,他正好是我的童年好友,因此和我说了不少事情的细节。我看那个叫做罗英迪的家伙,颇有纠缠不清的意思,你们带几个人到王知县的府宅外面去守着。一来是保证他的安全,二来顺手做个守株待兔之计。”

几个手下听了连忙应声而去,不过片刻之后,却有一人转身折返回来。

梅之刚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忽然笑道:“同年相聚嘛,难免贪杯了,这次可没有多余的酒分给你喝。”

那人却是笑了起来说道:“下官可不是问你要酒喝,下官是想请教一下,这件事情要不要知会枢密院那边的同僚们。”

梅之刚一听这话,身上的汗毛几乎全都倒数了起来。

舒民院是皇帝的军事参谋机构,拥有着大宋最高的调兵之权。虽然平时并不负责军队的训练,但却是皇帝和文官以文御武这一国策的经办机构,因此可不是寻常的官府衙门可比。

何况,面前的这位小贤弟之所以提到枢密院,还有着另外一层意思。

如果仅仅是个调兵机构的话,梅之刚自然也不需要把它放在眼里。他是在三思衙门里做事的人,虽然品级不如枢密院的大多数有名有脸的人物高,可因为掌管着他们最需要的钱粮事务,因此那群人也不可能给他脸色看。

不过有那么一件事情却是例外的。

“燕大人也派了人在这边吗?”

“当然,燕大人可不太放心您,所以不光下官在这里,他还派了十几个兄弟,在这边准备随时听候差遣。”

对话进行到这里,就算梅之刚已经醉过去了,估计也能够一下子惊觉,面前的这位小贤弟,其实并不是他三司衙门的人物。

不过他在燕大人那里,也是领有一份俸禄的,只是和这位小兄弟亲疏有别罢了。

至于燕大人是谁?实际上就连他梅之刚也有些不够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毕竟他所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考虑到这些因素,他也只好有些无奈的点点头说:“那就麻烦贺方你跑一趟了。”

“遵命!”

那个叫做贺方的年轻人恭敬的应了一声,他显然已经习惯了美之高直呼他人姓名来恶习,丝毫没有把这毫无宋朝特色的称呼方式放在心里。

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具有宋朝特色的人物。

出了梅之刚所在的厅堂之后,贺方就转身进了后院,从鸟笼里拎出一羽鸽子来,然后将早就标记有暗号的信件塞进了信筒里。

不多时,那只鸽子就带着信筒飞上了天空,向西南方向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飞了过去。

而贺方则是翻身上马,迅速的追着自己的几位同僚赶了过去。

可是等他赶到了王益府宅之外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他那几位三司的同僚,此时竟然手持刀剑,正和一位30岁冒头的文弱书生对峙。

他不由自主的眉毛一轩,心道一个文弱书生,为何能把他们逼到拔剑相向的地步?

因此他赶紧上去打圆场,以免双方有什么误会,闹出了乱子,万一扯上人命官司可就不好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位妇人正抱着孩子,带着下人从府邸当中走出来。

说是伏地,那其实不过是一个破旧的院子,据说这位夫人生产的时候竟然还有一只獾子端了进去,可见这座院子的破漏程度已经非同一般。

而这位夫人当然就是抱着王安石的吴氏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儿子,不过那都不是他亲生的,虽然她对这两个孩子也很好,但在这种时候显然是自家儿子更能给她以母亲的力量。

只听她不卑不亢,声音委婉却又绵里藏针的站出来说道:“阜明先生好歹也是个举世闻名的词人,为什么愿意为那些放贷牟利的金主奔波说和呢?你这样的行径就不怕丢了文人的风骨吗?”

这话已经谈不上是什么夹枪带棒,而是赤裸裸的问责。

然而他罗英迪自然不需要像一个辅导人家解释那么多。

穿越到这大宋王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当然知道妇女在这个社会当中是什么地位。

因此对付这种人,他自有一套用最低成本去解决问题的方法。

“嫂夫人不必跟我强调这些。说起文人风骨来,要是这些个官吏们都有风骨,又怎么会闹出那么大的财务窟窿来?”

这话一出口,吴夫人就先胆怯了三分。

朝廷当中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而她家夫君是否也像那些贪官污吏那样,挪用了公家的银子,对于她这个妇道人家来说又是很难知晓的事情。

所以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胆气,去面对面前这个纠缠不清的家伙。

尤其是他那去找夫人出口之后,一股帮忙分忧的即视感便扑面而来,虽然他清楚这是客套之话,但周围的那些冰兵丁们却不一定有这样的想法。

然后就在他心里模棱两可的时候,那位刚刚赶到的贺方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出来。

“罗英迪,你这个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的家伙,不要在这里装好人了,王知县早就已经把你举报给朝廷了,这次我们来,就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腐化拉拢朝廷的忠义之士?”

罗英迪万万没有想到,王益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而吴夫人那边则长出了一口气,她虽然刚生完孩子,但却没有丝毫一孕傻三年的气息,反而聪明的一下子意识到了贺方言语当中夹杂着的额外信息。

他那位一直向往这闲云野鹤生活的夫君,既然有胆子把罗应迪的事情举报给朝廷,那自然是不觉得身上有什么污点,可被人要挟利用。

何况对方一直这样纠缠不清,分明就是没有什么要命的把柄,否则无论有什么要求,恐怕早就已经得逞,或者干脆闹翻之后采取什么更加激进的措施了?

想到此处,夫人无事虽然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但却终于壮着胆子又向前迈了一步,继而大声的呵斥起来:“原来你们这些人竟然是有着如此的狼子野心,唉,只怪我是个妇道人家,竟然没有看出来。也幸好我和你们不熟悉,不过你今天既然送上门来,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罗英迪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的凶悍。

他赶紧大叫一声说:“我只是来拜访一下王兄,与他商量一下是否借款的事情而已,本来同意不同意也都是他能自己决定的,我并无半分强求的意思,因此也并无干犯国法的作为,你们为何要拿我,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抓我?”

贺方却不管他说的这些话语,只是在那里冷笑道:“渗透朝廷,这可是谋反之罪。”

吴夫人则在一旁补刀:“滋扰官人宅邸,这本来就是可以把你绑去见官的罪行,你怎么能说自己并无干犯国法之处?”

“这……”

罗英迪一下子傻了眼儿。

在大宋的这段时间里,他当然不能白活组织上,也给他科普过宋朝的一些法律常识,尤其是那些封建统治者们为了保护自己利益而制定的条款。

因此他对这些事情也并非一无所知。

但朝廷官吏们在自己家里宴请客人,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这种人来人往都是为了自身利益的地方,谁才是那个寻衅滋事的人呢?

依着千年之后某些民主愤青们的想法,那些守护者权力在不断搔首弄姿的家伙才是犯有原罪的吧。

可惜这样的道理是无法在大宋朝讲通的,即便能讲通,今天这场官司他也免不了。

因为贺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种治安上的小事。

他在那位燕大人那里拿的俸禄,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治安捕盗,而是因为朝廷当中早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某些特殊的群体,预计这个群体的某些出格行为。

而如今,这些出格行为又恰恰引起了朝廷方面的注意,他们又怎么可能不跟着一起调查一下呢?

至于罗英迪,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小鱼小虾而已。

贺方肯亲自出手来料理,那是梅之刚的面子使然,与姓罗的是否在天下文坛当中享有盛名并无关系。

因此,他只是冲吴夫人笑了一下,然后就挥手示意:“兄弟们,此獠是朝廷缉捕的要犯,不必客气,如遇抵抗,准许格杀!”

格杀这两个字一出口,吴夫人当即吓得惊叫一声,抱着王安石就钻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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