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带着张大夫过来,重新把伤口包扎了一遍。
伤口虽然深,但好在没伤到要害,止住血,好好将养不会有任何问题。
张大夫拿出几包药粉,开了一张方子就走了。
确定无大碍后,谭意随着众人下山了。
她回头看去。
向荆卧躺在床上,阖眼趴在手臂上。
潘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着屋内的狼藉。
木屋渐远,直至完全看不见,谭意才回过头。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远离就远离吧。
……
俞世安还没回到谭家,经过梧桐树时,就从村里的大娘那边听说这件事情。
虽然不齿,但他心中庆幸,如果是谭意抗下那锄头,现下估计得去半条命。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俞世安肯定得当面去谢谢
她让季冬去县里买了好些东西,提着谢礼上了后山。
这是俞世安第一次来后山。
小小的一个平地,面前开辟了一个菜园子,种着青瓜,农具井井有条摆放在屋檐下。
木屋的门敞开着,能瞧见趴在床上的向荆,手中正拿着一个木雕出神,连他走近都没有看见。
俞世安抬手敲门,“可以进来吗?”
向荆抬眸,眼底闪过惊讶。
他怎么会来这里?
俞世安见他没说话,自顾自进入屋内。
“昨日的事情,还得多谢你。”他躬身作揖,真诚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谭意恐怕得遭不少罪。”
向荆微愣。
俞世安身量高,站在门边挡了大部分光。
木屋昏暗不少。
他穿着长袍,脚上踩着靴子,鞋面干净整洁,一身的富贵气质跟他简陋破败的木屋格格不入。
向荆垂眸,“都是一个村的。”
俞世安:“还是得多谢。”
季冬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谢礼进来,放在地上。
一时气氛安静。
俞世安目光落在角落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很大,一半摆满木雕,琳琅满目,另一边放着打磨好的木头,以及零零散散的刀具。
“我能看看那些吗?”
不同于向荆在县里买的简单兔子、狐狸木雕,堆在桌子上的,大多是雕刻着大场面。
“我瞧见了姑娘。”季冬指着一个木雕道,“公子,这个是去年腊八祭祖时候,姑娘上台给谭老爷递香。”
“雕得很是灵动呢。”季冬感慨。
谭意披着袍子,簪子簪住上半边头发,下半边头发编织成麻花辫,垂到胸前,手中捧着一把香,侧头看着祭台下跪着上香的众人。
嘴巴微微张开,眼底的惊叹都能从木雕中看出。
“这个是去年农忙时,下雨收谷子的时候。”
俞世安顺着季冬的手指看去。
在六善村的晒谷场上,地上一堆堆的稻谷,周边散落着爪耙、箩筐、扁担等。
谭意站在晒谷场的正中央,双手扒开麻袋口子,微微仰头看着天,眉间轻蹙。一旁的李叔用衣袖擦脸,而李婶正弯腰抬起箩筐……雕刻出赶谷子忙碌时的场景,很有烟火气息。
俞世安一个个看过去,除此之外,也有农忙时村民收谷子时的场景,谁家做喜事围坐一团的场景、甚至有一村人收鱼时的场景……都雕刻的惟妙惟肖,极为生动。
她轻笑一声,道:“阿意还真是爱看热闹的人,到哪都能看见她。”
俞世安神情自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不妥。
向荆眼帘颤动。
当时潘文看到这些木雕时,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作为谭意的未婚夫,俞世安不可能没看出来他的心思……他只是给自己留些脸面罢了。
“你的木雕手艺很好。”他摸着木雕中的一草一木,真诚称赞。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雕刻出这种大场面,甚至比许多木雕大师都要刻得形象,真是是很厉害了。
只要继续坚持,假以时日定然会有一席之地给他。
“多谢。”
俞世安微微一笑:“既然礼送到了,我们也走了。”
他示意季冬。
季冬拿出钱袋子,放在床沿,道:“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向公子能收下。”
蓝色的钱袋子鼓鼓囊囊。
向荆盯着钱袋子看了很久。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笑道,“正是缺钱之时,多谢你的谢礼。”
俞世安拍拍向荆的肩膀,“好好养伤。这次的伤是为谭意受的,我们定然会负责到底。”
向荆笑笑。
俞世安领着人离去,桌子下方的泥土地上堆着好几个礼盒。
向荆没把俞世安的话放在心上,然而那日过后,季冬总会一日三餐提着食盒上面。
他拒绝过几次,但季冬很固执,什么话都不说,然后下一顿还是照旧送上来。
向荆只能被迫接受。
直到半个月后,那个叫做季冬的姑娘才没提着食盒上门。
……
五月下旬,谭延终于回来六善村。
谭意拿着扫帚子,正把放出去遛弯的鸡赶到鸡圈里去。
刚要把鸡先赶进谭家大门,结果一辆马车驶进,鸡群受了惊吓,咕咕咕啼叫后四处散开,好不容易赶到家门口的鸡又飞奔到各处。
谭意鼓着腮帮子,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到他爹从马车出来。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的双下巴都瞧不见了,抬手间,衣服空荡荡的。
下马车的步子虚浮,看着实在憔悴。
“爹。”谭意喊道。
“阿意啊,你表哥呢?”
“在屋里呢。”
“爹给你买了好些礼物呢,在马车上,你自己去翻哈。”
说完,谭延进了大门,直奔俞世安的屋子。
俞世安正在看书,瞧见进来的人,眼神微暗。
他的姨夫似乎受了许多苦难,整个人历经劫难归来似的。
关紧门,谭延低声道:“广南东路那边反了!”
俞世安皱眉。
“为何会反?”
按理说不大应该,虽然朝廷加税收,但百姓还不至于会反!
“那边地区偏远,百姓穷得很,前段日子朝廷加税,然后跑出来号称黄巾卫的,打着清君侧的口号,一路上都在招收兵马,已经出了广南东路了。”
“清君侧,清谁?”
征收兵器税,是司天监监正崔天忠勘测天象得知,后年大魏朝行大运,宜开辟疆土,这才提前两年征收兵器税。
“崔天忠崔监正。”
俞世安点头,“确实该清。”
看见俞世安喜闻乐见的神情,谭延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为何俞世安会到江陵府任职了。
按理说俞世安高中探花郎,应该进入任翰林院,任职正七品编修,然而他却被发配到地方州府,这后头崔家估计没少出力。
自从三年前崔家有人任职太医院元首后,崔家人终于洗清屈辱,这三年间,很多崔姓人开始步入朝廷,并担任重要职位。
所以说,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就算崔家全员修仙练丹又怎么样,还不是能得圣上厚爱。
要是早知道当道士能当大官,谭延也能去当。
“世安就不怕他们打在这里来?”要是黄巾卫打到岳州,他们只能往北逃难,家就没有了!
俞世安语气淡然:“朝廷会管的,肯定打不到这里。”
“只是怕会有很多逃难的百姓往北边来,到时候关紧门户就好了。”
俞世安异常淡定,连眉头也不曾皱起,谭延悬浮多日的心落下了些。
他凑前看着自己外甥,一眨不眨盯着俞世安,“为何世安如此肯定。”
“崔家是二王爷的人。”
谭延恍然大悟。
“崔家为何会选择二王爷?”
“因为要报仇,二王爷是最好的人选。”
俞世安眉心不自觉紧锁,随后又展开。
安慰自己,很多事情急不来。
“舟车劳顿,姨夫也累了,还是快些梳洗一番歇息会儿吧。”
俞世安下了送客令,谭延只能离开。
后面几日,谭延发现俞世安是真的淡定,于是他也跟着淡定,只是把家里值钱玩意、棺材本都偷偷藏好了。
……
傍晚,夕阳遍布半空,把大地染成一片透红。
院子里传来李婶的叫声,“阿意啊,鸡圈里的鸡怎么少了一个?”
“怎么会?”谭意耷拉着木屐,亲自到鸡圈里点数。
她记得把全部鸡都赶回来,而且赶进鸡圈时,还数了一次,是十二只鸡。
结果现下不管谭意怎么点,鸡圈里只有十一只鸡,另一只鸡不翼而飞了!
“我明明全部赶回来了啊!”
“总会有漏的时候。”李婶在鸡圈里走来走去,最后道,“少了一只公鸡,脚上有铜环的,阿意,你快去外头找找。不然天就黑了。”
“好。”谭意去屋里换上鞋,拿着扫帚出了门
谭意去了鸡喜欢遛弯的地方,空荡荡的全是野草,不见那只遗失的鸡。
只能往村子里去。
“咕咕咕——”
“大公鸡,天黑了,要回家吃饭了。”谭意拿着扫帚子,戳戳这里,戳戳哪里。
走了半个村子,连鸡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该不会被人拐回家了吧?
“找鸡啊?”扈大娘在门口剥毛豆,一边剥,一边说话,“我在这里坐了半下午了,没瞧见有鸡过来。”
谭意哦一声。
她悄咪咪说,“你去得去前面找,李翠花那婆娘最喜欢捞别人家的鸡了。”
谭意点点头,拐个弯继续在她家那一片找。
村里谁不知道,扈大娘也喜欢捞旁人家的鸡。
谭意拐到村子后面找,路过林家后头时,看见林大妞和李青杏。
两人情绪激动,两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李青杏如此淡定的人,都被逼得脸通红。
撞上旁人吵架是件尴尬事,谭意转身打算换条路,谁曾想李青杏转头就要往她这边看。
谭意并没有做错,她只是路过,并不是有意偷听,然而身体不听她使唤,在李青杏看过来前一瞬,她唰得窜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扫帚子撩到旁人的腿,谭意侧头看去,一双黑色布鞋映入眼底。
谭意抬眸,看见潘文那张脸。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对着她笑,嘴型微动:“你也来偷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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