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安静，容槿看了看廖妈妈，笑得更加和煦，“我也不想冤枉了您，可众人都在，总得有个说法……秋佩，你带人去搜王贵媳妇的家。”
这边的人刚走，那头取账本的邱妈妈就回来了。
容槿只打开看了几页，便搁在一边，看向江嬷嬷，“嬷嬷也瞧瞧吧。”
江嬷嬷不过才看了两页，便抬头问邱妈妈，“这上头柴米油盐倒是记得清楚，既然跟从前的账目是一样的，怎么大家说如今越发肉少菜多了呢？”
邱妈妈道，“自是她们对我有怨言，一并构陷于我！”
“我呸！”杜娘子忍不住大声道，“三天两头的不是萝卜便是白菜，你那账上记着的几百斤肉被鬼吃了去？！”
邱妈妈冷笑道，“你们这些下贱东西，肉吃进了嘴里自然不认！”
“若真是吃着了肉，好端端的诬陷你做什么？！我们吃些苦也罢了，可怜那些刚进厨房的烧火丫头，本就年纪小，如今饿得皮包骨头一般！夫人，求夫人搜邱妈妈的家，但凡不干净，总能搜出些东西来！”杜娘子响响磕了三个头，这铁骨铮铮的样子，容槿听着都疼。
邱妈妈眉头一跳，“连个证据也没有，凭什么搜家？！”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容槿静静听二人吵了两句嘴，觉得无甚意思，瞧见秋兰回来，轻轻朝自己点了个头，心中有数，便轻轻抬手挥了挥制止了二人，“邱妈妈德高望重，尚且不好如此……只不过，既然这肉菜跟往常份例一样，这便清查厨房仓库的菜便是了。”
邱妈妈欲言又止，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倒是杜娘子高声道，“夫人说得是！”
因秋兰已暗中查了一回，所以这回行动很快，不过走了个过场，很快回来禀报：“回夫人的话，大厨房仓库现余十五斤猪肉，两只活鸡，六十斤萝卜，三十斤青菜，三十斤土豆……”
话音刚落，杜娘子就又紧跟着磕了个头，“大厨房管着府内六七十人的饭，只得十五斤肉，难道不是铁证如山？！”
邱妈妈则冷哼一声，似是早有准备，“回夫人话，现下已过午时，大头的肉自是中午厨房已做了分给大伙儿吃了，晚膳素来油荤轻些，故而剩得少。”
杜娘子愤愤不服，容槿却已不愿再听了。就算传了几个厨子来问又如何？总之是没有证据……这邱妈妈又有靠山，不好去搜家，倒是麻烦事……
容槿正想着对策，江嬷嬷便站起身来，朝容槿道，“禀夫人，既然邱妈妈心中清白，那便去问庄子送菜之人，瞧瞧这账可否对得上。再不然，老奴愿带人去搜庄子送菜之人的家。固定给荔园送菜的庄子离荔园本就不远，想来一两个时辰便能有结果了。”
邱妈妈冷笑一声，大声道，“说了这么多，连个证据也无，现下却真真是要查个底朝天，连送菜的佃户也不放过……夫人这般不信任老奴，可是因为不信老夫人？！”
容槿神经一动，搬出老夫人，看来是真急了。
不过现下这顶大帽子还是不能平白扣着，于是容槿立即道，“邱妈妈怎会这样想？婆母疼爱我们夫妻两个才送长辈来帮着管家理事，正因为您是我的帮手，我才该为您证明清白，免受下头质疑不是？我自然是信您的。”不容邱妈妈回话，容槿立即吩咐江嬷嬷，“嬷嬷快去快回，定要还邱妈妈一个清白，也让下头服气才是。”
江嬷嬷动作利索，点上几个婆子叫小厮套了车便走。邱妈妈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容槿客气地请邱廖两个婆子坐下，语气温柔诚恳，一副“我肯定相信你们的清白”的样子，反倒叫她们两个愈发惶恐起来。
这回人证物证齐全，钉死这俩倒是很轻松的事，只不过……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呢？
容槿正暗自出神，只听“哎哟”一声，见这廖妈妈抚着心口便往地上倒，手里颤颤指着王贵媳妇，似是受了刺激心脏受不住了一般。邱妈妈急忙扶住，容槿也叫秋芳和秋兰去扶着，然后立即叫人去请郎中。
廖妈妈刚好生扶起坐了，这边邱妈妈又手插着腰叫嚷起来，说是本就腰有旧伤，方才这样用力扶人把自己的旧伤复发了。
容槿同样表示关切，“都是您为侯府操劳多年，到了这边儿又尽心尽力，累着了的缘故。都是我失察，竟不知道两位妈妈身子如此孱弱，还叫你们替我做这许多事情……秋佩，再使唤人去叫郎中快些来给两位妈妈瞧瞧。”
这般兵荒马乱，很快便请来了一位郎中。这郎中先是给廖妈妈诊脉，神色颇为怪异，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您心口是怎样疼的？”
廖妈妈嘴上叫唤不停，“就是绞痛得难受，哎哟……许是老婆子年纪大了，哎哟……”
郎中给邱妈妈看诊的时候，神色也差不多，邱妈妈则抹着眼泪儿道，“这毛病有些年头了，只怕主子不喜，又怕误了差事，这才忍下不说……今儿竟忘了自己的毛病使了大劲儿去扶她，现下疼得直不起身子咯……”
看郎中那疑惑的模样，容槿也反应过来了，合着一个装心脏病一个装腰椎间盘突出呢？！www.九九^九)xs(.co^m
只不过，看这一屋子忙乱，去搜家的人回来，容槿也没功夫听她们回话倒是。
不过郎中从来不会不乐意挣钱，听她们这样说也跟着应下，开了些药方子，容槿叫醒棠轩的三等丫头凝霜去跟着取药，并且还吩咐郎中，“先生大可放心，什么名贵药材都使得，只要能对妈妈们身子好的，您尽管开便是。”
这样吩咐完，又叫人好言好语地送走郎中，做足了仁善的派头。然后回身看着这两个叫唤的老婆子，更是极尽体贴，“都是我的不是，不知您二位身子如此不好，这还闹了半日，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岂非是我的不是？既如此，我也不好劳烦妈妈们再如此劳心劳力，府里的事情我自会找人替妈妈们操持……玉绡，快找人扶妈妈们回去休养，务必要完全康复才是，在此之前绝不能再惊扰了妈妈们……”
“是。”玉绡一边点了几个小丫头一边答应，分几个上去扶两个婆子。她们俩谢了恩，踉踉跄跄地被扶着出去了。
见她们都走了，玉绡轻声问容槿，“夫人，王贵媳妇和几位娘子还在呢，这……”
容槿含笑对下头几个仆妇道，“你们也瞧见了，两位妈妈身子不好，不能多操劳。今儿的事，也不宜再折腾，扰了妈妈们休养。打今儿起，厨房的事便暂且交给杜娘子，园子的事便暂且交给鲁娘子来打理着……待两位妈妈身子大好了，你们再还回去便是。”
二人俱听明白容槿话里的意思，立即答应了，忙不迭来磕头谢恩，然后领着些人出去了。
待房中安静下来，容槿才唤秋草来问话，“王贵媳妇家里搜出什么东西来了？”
秋草答道，“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条子我找着了……大抵有个千两银子。”
容槿微微皱眉。曹氏和老太太的话真真是至理名言，大家族都是从里头败的。若是主子糊涂，这些下头人但凡寻着个机会，便不会罢手，再大的家产也能败干净。再一想，天下亦是如此。便是皇帝也无法走到所有地方亲自巡查，若是皇帝昏聩，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可比这些下人厉害多了。
“那王贵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你叫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便是。”容槿随口吩咐，秋草答了声“是”。
“夫人，江嬷嬷回来了。”没过多久，就听见小丫头在外头叩门禀报。
容槿笑道，“江嬷嬷行动倒是快，这才一个多时辰，便处置好了。快请。”
江嬷嬷进来，先给容槿行了礼，见醒棠轩已没了人影，甚是诧异。玉绡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江嬷嬷心中有数了，还是把查到的事情先禀报了，果然如容槿所料，“夫人，庄子上送菜的的确被这邱妈妈收买，共同做账，从中牟利。我已把一家子捆了，拿了证据回来，等候夫人发落。”
容槿点点头，“那便辛苦您再走一趟，明儿当着庄头，将此事说清，把这家人发卖出去。至于再叫谁来经手，玉绡，你叫杜娘子自己决定便是。”
玉绡一面点头一面轻声问道，“夫人，那这些事情，就这么算了？”
容槿冷笑一声，“都病成这样了，我再揪着不放，岂非我这主母刻薄不仁，不敬尊长？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发话安置了。玉绡，你找个不打眼的时候，去寻杜娘子和鲁娘子，叫她们好生清查自己所辖区域，从前犯过错的，只要老实交代，便前尘不计。若是后头再查出不干不净的，便要重罚了。”
“是，这样也能叫她们两个快些建立管事的威信。”玉绡微微一笑，“只不过……这两位妈妈的病，怕是不容易好了。”
江嬷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说是西边儿来的有脸面的管家婆子，到了这儿，如此不管不顾地敛财，这……实在不成体统……”
容槿眨眨眼，“这话，权当嬷嬷是在夸我了。”
“夫人，您……莫不是您刻意为之？”
容槿微微一笑，“自她们接手，我便再未过问一应事情。若是主子如此行事，下头不趁机发财，那才是个西洋景儿呢。”
每一回送上来的账本，容槿都看出了些问题，却都若无其事，表扬众人。下头人必定以为容槿不懂，从中牟利，每一次的账上剩的银子越来越少，欲壑难填，再难罢手。
“况且，人一旦专心一件事上，对另一件事的注意力总会少些罢。她们聚精会神地敛财，也少些心思窥探醒棠轩，未尝不是好事。对了，今儿闹得这样开，西边儿也没来人干涉，消息想来也还未透出去。足见这东西门房，薛平媳妇是用了心的，也是嬷嬷您慧眼独具，给我挑了个能干的人来。”
江嬷嬷笑道，“夫人谬赞了，这原是下头做事的本分。”
容槿亦含笑转向玉绡，“你去同薛平媳妇说一声，叫她培养两个管事的媳妇出来，要培养到能像她一样管好东西门房的程度。你告诉她，等她自己完全有信心培养出来的人能代替她的位置的时候，便来同我回话。”
江嬷嬷听出容槿语中深意，“我替薛平家的先谢过夫人了。”
“还有一桩事。七月初衡国公府便出了孝期，我想着要和侯爷一起去拜见大姐，不知大姐有何喜好，只怕送礼不合心意，还请嬷嬷助我。”容槿笑着递上一盏茶。
寡妇门前是非多，容槿想着她娘家父母双亡，为见个弟妹回娘家，怕有人说起什么闲话，故而容槿打算上沈家去拜访。
江嬷嬷双手接过茶盏，又恭敬搁在一边才道，“夫人多虑了，大姑娘……哦不，是大姑太太，是最柔善体贴不过的人，见到夫人便会高兴的。”
容槿轻轻点头，不由得思考起来，这位林大姑娘只怕是日子不太好过……
虽说嫁了个有资格袭爵的嫡长子，可惜老公死得太早，连个后嗣也未曾留下，膝下空空，估计这爵位得顺延了。偏偏那时林家亦不煊赫，林子骁不在，老夫人自是不可能为她出头，要求过继嗣子之类的。于是乎，眼瞧着爵位也飞了，香火也断了，在沈家便跟点灯熬油一般数着日子过。
再一想，夫死无子的寡妇，大概率是要被说闲话的，什么克夫之类的。
据说如今沈家是几房人住在一起，上有长辈下有妯娌……容槿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大姑太太跟林子骁姐弟情分深厚，当年又给了林子骁许多资产叫他有落足处。若是可以，也尽力相助一番，能叫她日子过得好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