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泽鹤禀告过后，叶北尘连夜便下了一道密旨。
他需要让楚大将军借此机会前往边疆一举歼灭了那贼寇，这是仅有楚大将军才能够做到的事。
而叶北尘在心中也清楚得很，这半载来，他对楚凝裳，对这皇后娘娘的态度早在民间流传许久。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各种版本层出不穷，五花八门。
这事肯定是早早传到了楚大将军的耳中，而且定是被说得天花乱坠。
楚大将军如今绝对是不爽他的所作所为，虽说不敢抗旨，但也不会为他卖力。
叶北尘略微沉思了一番，便让司泽鹤亲自带着密旨前往楚家。
“不必明说，只需简洁地暗示朕的目的便好，楚大将军是聪明人，定是很快便会明白朕的意思。”
“臣遵旨。”
果然在司泽鹤利落地赶到楚府之后，楚大将军一开始如冰霜裹面。
听闻是皇上传阅人过来见他，当即吹胡子瞪眼的。
也不顾是否冒犯了那君主，毫不留情地便吩咐了侍卫将司泽鹤拒之门外。
便造就了极其尴尬的处境，倒是司泽鹤不慌不忙，像是早已做好了一切应对准备。
既不急躁，也不凶狠，反而是在楚府外头慢条斯理地等待着。
侍卫时不时将他的状况报告进去，楚大将军到底好面子。
也不想为难他这个受人之命之人，便嗟叹一声，还是无可奈何地召他进去。
“哼，皇上他留恋花丛蝶舞之中时怎不多想想家女，如今战事紧迫，需要臣时便想到臣了？天底下可不会有如此好的差事。”
即使来人是叶北尘特意指派的司泽鹤，楚大将军的语气依旧毫不客气，眉头一皱，咄咄逼人。
“家女如今在宫里的状况臣可是一清二楚，你们也别想糊弄臣。”
楚大将军对于叶北尘很是不满，已然到了不管不顾丝毫不敬的情况。
司泽鹤悠悠叹了口气，洁白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变得如细碎星屑般落在他清润的眉眼，他浅浅地笑着。
“将军大人，勿要急躁。”
“皇上如此做，自是有他的目的，而这目的事关天叶是否会掀起一阵血风腥雨，事关皇后娘娘的平安。”
司泽鹤捧起茶，黑夜下愈显暗沉的茶水既浓厚又清澈，倒映出空中那一轮弯月。
水面在晃荡下掀起一圈圈涟漪，将弯月的模样变得崎岖不平。
他垂下轻颤的眼睫，品了口茶，没再说话。
月光下，能明显看见楚大将军先是一愣，随后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波橘云诡的气氛之下，楚大将军沉默地凝视着桌上那壶茶，随后猛地抬起头盯了司泽鹤一阵。
“你的意思是说……”
司泽鹤没再表态，而是一口一口抿着茶水。
眼看茶将见底，楚大将军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朝廷之事，又怎是臣等粗人能够干涉的。国有难，召必回，战必胜，臣自是不会抗旨。”
“只要家女平安，这是臣等最为普通不过的唯一愿望。”
说话时，楚大将军抬起头，与司泽鹤静静对视着。
良久之后，他站起身，高举起茶杯对准明月。
朝着司泽鹤一抱拳，茶杯的水在激烈动作下来回晃悠，夜空的图案圈起波澜，他猛地一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举杯邀明月。
“楚大将军果然不仅聪明绝顶，还气度过人。”
司泽鹤也站起身，朝着楚大将军深深鞠了一躬。
“承让。”
此次密探让楚大将军七七八八地得知了叶北尘恐怕正秘密保护着楚凝裳的机密，虽心中略有不快，却还是毅然决然秘密带兵前往边疆。
就这么毫无波澜地过了几日，一日，早课上完之后，司泽鹤放下书卷，刚要离开，却不料六岁的年儿突然跪在了他面前。
一向温润的眉宇蹙起，司泽鹤刚要厉声询问，年儿抢先说道:“先生，年儿在外头一直听闻您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先生答应。”
说罢，他还尽量低地俯下身子，看上去诚恳无比。
不给司泽鹤任何回话的机会，年儿应接不暇地往下说道:“请求先生……不，师傅可以收我为徒，教我习武！我向师傅保证，绝对不会耽误课业！”
“……”
年儿说完后过了足足半晌，只听司泽鹤淡淡叹息一声，音色平静道:“你先起来。”
“不，师傅不答应年儿，年儿绝对不起身！”
“既然如此，你为何想要习武？”
司泽鹤拿死倔的年儿无法，顺其自然地坐下，细细端量着他问道，“要知晓，习武可绝非是件容易事，一开始还极其容易受伤，受尽苦头。若只是看了几本话本想逞英雄的话，为师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司泽鹤说话的声音很轻，让人联想到从天上飘飘扬扬洒落的雪白羽毛。
慢悠悠漂浮在空中，却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传递进了年儿耳里。
年儿浑身上下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他心中最为知晓。
司泽鹤作为他多年来的先生，其个性绝对不似他外表那般简单温和。
这类人，通常发怒起来无声无息，笑眯眯的，却又随时会沉下脸去。
疏远冷淡感迸发全身，再从薄凉的唇中吐出犀利的话语。
而如今司泽鹤在笑，但笑意却远不及眼底，寒意一点点散步在周身，像是要将年儿冻结，那不自然蹙起的眉宇下是深深的威胁。
但年儿非但没有就此退缩，甚至胆大地仰起头来，一字一句对着司泽鹤道:“不是话本，是因为年儿想保护娘亲！”
“保护娘亲”
四个字在年儿口齿清晰的话语里额外响亮，像是要穿透云霄，这让司泽鹤本维持良好的面庞有一瞬的错愕。
他扶起年儿，低声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似是怕司泽鹤就这么糊弄过去，年儿倔强地跪在地上俯下身子。
“不，师傅你不答应，年儿就在这跪到你答应为止。”
司泽鹤垂下眼，眸子满是琢磨不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