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高禖寺中，定慧住持的禅房之中。
占着枝头的喜鹊渣渣叫唤着，阳光穿过禅房的竹窗，点亮了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
身着便服的定慧住持敛目低眉，瞧着自己跟前的棋盘冥思苦想。
半晌后，他伸出手来，三指拈起了一颗棋子举在半空。
“啪！”
他将棋子重重地落在了棋盘一个位置上，顺手将这位置原先的棋子提了起来。
“不对！定慧大师你耍赖皮！”芄兰嚷嚷着，跳起来抢夺那枚被定慧住持提走的棋子。
定慧住持呵呵笑道：“芄兰施主，老衲如此有何不妥？”
“哼！”
芄兰鼓着腮帮子生气地说道：“少爷说过，马只能走日字格，你这一步走了田字格！”
“要不然下一步我就能把你将死了！”
“芄兰施主此言差矣。”定慧住持面不改色。
“马者，六畜之一，鬣长蔽目不见物。兴或是失了方向，莽撞之下走了田字格，也是有的。”
定慧住持的意思是马是畜生，马背上的毛长了挡住了眼睛，所以失了方向，惊惶之下走了田字格。
“你这就是无理取闹，强词夺理！”
“我不跟你玩了，你跟少爷玩去。”
芄兰越说越恼，衣袖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拂，棋形被她弄得一团乱，“你们两个光头都是一样的坏心眼，定好了规矩又不遵守规矩。”
她气冲冲地跑出了禅房，到门外逗喜鹊玩去了。
定慧住持神色自若，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瞧着苏阳道：“苏施主以为如何？”
苏阳表面淡定，心里也有些忐忑。
“不是吧，前些日子被父亲看穿就算了，如今又被定慧住持给看穿了？”
“他会不会想要抠我眼珠子？”苏阳的眼神游移不定，思绪也开始起伏。
“苏施主？”定慧住持一声喊，将苏阳放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老禅师，宜安不懂禅。”苏阳打起精神，开始思考该如何回答。
“不过宜安觉得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但若万事只以规矩，则除方圆外再无他物，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马，蹄践霜雪，毛御风寒，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
“马性本善，龁草饮水，无伤生灵秋毫。”
“若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编之以皁栈，惊马莽撞之下误伤主将，非马之过也。”
苏阳是说马这种生灵，本身自由自在，吃草喝水，不伤害其他小动物。
但是如果有人非要把它抓起来，硬是要给它套上缰绳，它就会惊惶，就会撅蹄子乱踢。
定慧主持定定地瞧了他很久，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善。”
“今日之言，可见施主心性。”
“既是如此，便不会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恕老衲唐突了。”定慧住持说完，做了个稽。
苏阳也是连忙还礼。
“总算是过了这一关。”苏阳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前些日在漓水河遇到的那个白衣书生也没有能够看出来苏阳自认的诡异身份，这给了苏阳到高禖寺去面对定慧住持的信心。
他找人做了一副象棋，这几日天天带着芄兰一起去找定慧住持。
这个世界没有象棋，定慧住持对此也颇有兴趣，不过初学象棋的老住持与苏阳棋力相差太远，到了最后成了芄兰与老主持作对厮杀，苏阳在一旁成了个看客。
谁知道定慧住持下着下着，就突然打起了禅机来。
苏阳心里忐忑，他不确定慧老住持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随口说说，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回答了。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定慧住持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沉思了片刻，望着苏阳道：“苏施主，你既然已经从张捕头那里得知了仙门，那么你认为何为仙？”
老禅师此时心里也松了口气，对芄兰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耍赖皮，他这老脸上实在也挂不住啊。
幸好让他三言两语忽悠过去了，提问之后，老禅师还偷偷瞟了一眼苏阳，见苏阳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心里偷乐。
“嘿嘿，老衲这招着实高明，任你再聪明也想不透老衲就是不想输这局棋。”
“何为仙？”苏阳冥思苦想。
他本来想按着前世里网络中了解的仙人来答，忽然又想起了张猛山曾经提到过的对仙人和仙门的看法。
于是他摇了摇头坦诚道：“我不知道。”
“那日里张大叔提过，他说仙师是一群抱团取暖的可怜人。”
定慧住持听了，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古道与今道、道音、道根和启灵的含义告诉了苏阳。
定慧住持说了很久，说得很繁复，真要总结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首先千年前发生一个大劫难，天道被污染了，以前的修炼道路从此断绝。
现在的修炼者都是有道根的人，有了道根就能听到道音里蕴含的信息，从而启灵，就算开启了修道之路。
而没有道根的凡人，就是听到了道音，也体会不到，反而很安全。
至于以后想去哪个仙门修道，就看你自己的选择。
其次修道这事情风险很大，从第一步踏入修道之门就很大。
有道根的人听道音启灵之时要是扛不住要么就变成诡异，要么就疯了。
扛住了才有资格继续修道。
最后人们就想了个办法，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入道的风险。
也仅仅只是降低了入道的风险而已。
因为后续的每一次修炼都蕴含着莫大的风险在其中。
解释完了这一切，定慧住持才说道：“苏施主，若从字面上来看，仙字该做何解？”
苏阳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回答道：“仙者，山中之人。”
“古书里，“仙”字的左半部是个“人”，右半部是个“鼎”，宛如一个人在鼎炉之旁炼丹，求取长生永恒之意。”
“不错，长生永恒啊。”定慧住持叹了口气。
“张捕头说的也没错，现在的仙师真就是一群抱团取暖的可怜人。”
“长生永恒是没错，错的是用什么样的方式长生永恒。”
说道这里，定慧住持把目光看向了这会正在窗外逗蚂蚁玩的芄兰。
他打开了禅室的门对苏阳说道：“苏施主，你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