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盛会

翌日。

北城城楼上赫然挂起一巨幅血红色的刀榜,上面依次写着十个人名,笔势豪纵,遒劲有力,不像是笔墨所书,更象是铁钩银划。

刀榜正下方搭有高台,高台上摆放着十张巨椅,巨椅之夸奖莫说让人端坐,就算是在椅中翻腾打滚也绰绰有余。巨椅后的城墙上依次写着一至十共十个大字,正是刀榜排位之序。

城楼上,韩若樗、谈无期、疆青白并肩而立,背后依次是东城微生错、南城强圉、西城柔兆。西城柔兆一手持长棍,路站立其肩上。隗子归俨然一付孩童心性,竟与微生烬几个小伙伴分别坐在箭垛之上,嗷嗷地欢呼着。

第三席上,北城著雍正襟危坐,面前摆有一张矮几,几上炭炉上的银盘中正温着一壶好酒。

其右第四席,夔盘膝而坐,单手提着酒坛仰面喝酒,面前摆放着一柄长刀,正是北城著雍的佩刀。

栢皇灵图与葛闻香与观看热闹的百姓及武者站在拥挤的城墙上,栢皇灵图没有去看巨椅上的北城著雍和小次魔,而是微眯着眼睛从人群中望向城楼,当他看见城楼上那条熟悉不凡的身影时,微笑朝城楼颔首。

葛闻香亦微笑颔首,道:“微生错身旁的剑者,其修为应不在你我之下。”

栢皇灵图道:“南城强圉确实不简单。”

身旁的一位剑者搭话道:“二位也是剑者吗?”

栢皇灵图道:“是的。”

那剑者道:“若是再排剑榜,南城强圉必会如北城著雍一般位居剑榜第三人。”

栢皇灵图略显讶异地轻哦了一声,问道:“敢问剑榜除南城强圉之外,另九位会是何人呢?”

那剑者讪讪地道:“我哪敢妄排剑榜,听这位先生适才所言,二位应是剑道强者,又怎会不知道武道用剑之巅峰者呢?”

栢皇灵图淡笑道:“不敢言是剑道强者。”

在对面城墙上,尊卢阖毫不显眼在站在人群中,似乎正在凝目沉思,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撞了自己一下,回头看时,见是一位日薄西山的皓首老者,被人群拥挤站立不稳跌撞在自己身上,于是伸手扶住老者,道:“老丈小心。”

那老者稳住身形,抬眼望向尊卢阖,两人表情尽是惊愕,几乎同时出声。

“老丈!”

“尊卢始宗主!”

尊卢阖搀扶着老者,自己朝一旁退了半步,替老者让出空余立足之地来,道:“老丈今日亦来观看刀榜盛会,敢问老丈可是这元末城之人?”

老者道:“元末城清静平安,老朽若能在此安度晚年,余生甚幸矣!”

尊卢阖道:“老丈所言极是,若是可以,尊卢亦想在此长住。”

老丈道:“尊卢始宗主当世英雄,黄沙疆场方是尊卢始宗主纵横之地,元末城怎能让尊卢始宗主驻足留恋呢?”

尊卢阖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丈之心志着实让尊卢钦佩不已。”

老者道:“心为战场梦为戈,偷得余生且为乐。老朽在尊卢始宗主跟前岂能妄言烈士壮心,仅为一睹热闹罢了。”

老者旋即又问道:“刀榜盛会居然还惊动了尊卢始宗主,莫非刀榜中有尊卢始宗主的故人?”

尊卢阖道:“第四人小次魔夔,第七人北方恶虎宇文肱,正是尊卢之故人。”

老者作醒悟之状,道:“对对对,是老朽糊涂了,是老朽明知故问了。”

尊卢阖问道:“敢问老丈,刀榜中可有老丈之故人?”

老者道:“不算是老朽的故人,是我家公子的故人。”

尊卢阖道:“敢问是何人呢?又请问贵公子名讳?”

老者十分满意地笑了笑,突然又讶异地道:“奇怪,麒麟竭朱襄到了,那北方恶虎竟然没有同来?”

尊卢阖朝瓮城中望去,只见朱襄虎步龙行而来,惹得无数人纷纷喝彩呐喊。

第四位上,夔听到呐喊喝彩之声,忽地放下手中的酒坛,微微探身向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朱襄,大声问道:“朱大将军,为何独自一人呢?那北方恶虎是胆怯溜了?还是体弱病了?”

朱襄没有言语,只是朝夔抱拳拱手,然后身形一掠,上得那第六席。人刚到,一团黑影眨眼而至,朱襄探臂一抓,将那团黑影稳稳地抓在手中,不是他物正是夔手中的酒坛。朱襄仰面畅怀狂饮,直呼好酒。

就在朱襄仰面喝酒的时候,一人自人群中如飞矢般陡然射出,一人自流星般从天而降,稳稳落在第八席和第七席上。

赫然正是宇文肱和那神秘刀者。

神秘刀者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冷如刀锋的眼睛,双手负在身后,却紧紧地握着刀柄。

就在众人再次呐喊喝彩时,一声惊天霹雳落于瓮城之中,众人惊骇张望,只见姜燮乘风踏雷而来,虚空而立,指着第八位的神秘刀者,厉声道:“卑劣无面人,先勾结歹人毒杀我乌林百姓,再偷袭屠戮我拳道弟子,今日我姜燮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神秘刀者冷嗤一声,道:“凭你恐怕还杀不下我。”

姜燮不再言语,身形一掠,人在半途已是一拳愤然击出,拳风撕裂虚空猎猎作响,人未至拳先到。那神秘刀者果然不凡,竟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直视着姜燮。

一道身影如闪电般从城楼上掠了出来,堪堪挡在姜燮和神秘刀者之间,那人亦是虚空踏步,扬臂挥拳直照那道可撕天裂地的拳风击去,两道拳劲撞在一起,轰隆如惊雷阵阵,震得整个瓮城一阵剧烈地颤抖。

突然出手阻拦姜燮的不是他人,正是在城楼箭垛上玩耍的隗子归。

姜燮似乎早已料到隗子归会出手相拦,冷冷地道:“隗楼主出手相拦,看来那卑劣无面人是你十八楼之人了。”

隗子归道:“是不是我十八楼之人,可待稍后再论,子归出手阻拦,只是希望姜始宗主不要惊搅了刀榜盛会。”

姜燮道:“刀榜盛会与姜燮何干?姜燮——”

夔突然道:“刀榜确实与你无干,可与我干系重大。”

姜燮陡地一惊,道:“夔先生,你——”

夔道:“待刀榜盛会之后,你们要碎尸万段也好,要大卸八块也罢,我绝不过问。”

夔抬首扬声道:“剑宗可愿同意?刀坊可愿同意?”

“小次魔,谁敢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为止。”如此狂妄之语仿佛裂天惊雷般震耳欲聋,声音不是从他处传来,正是那刀榜第五席处。

夔亦是暗中震惊,正襟危坐的北城著雍亦睁眼望了过去,朱襄,宇文肱皆震惊侧目而望,城墙看热闹的之人皆万众瞩目,翘首相望。

第五席上赫然挺身站着一条绝世不凡的身影,正是刀榜第五人西山隗赤狄。

果然血脉亲情,若说整个元末城,乃至整个武道需隗赤狄相护之人,唯有隗子归。

夔朗声笑道:“隗先生果然霸道。”

隗赤狄亦哈哈大笑道:“可惜只有拳道却无霸道,若真有霸道宗门,那霸道之主也非小次魔你莫属。”

夔道:“隗先生若是愿意,今日夔就与隗先生创建霸道,也未尝不可啊!”

“哈哈哈!”

姜燮愤然拂袖离开,远远地立于一处高耸屋顶之上,怒目相视。

栢皇灵图感慨道:“与姜无怀相比较,你我还是胆怯了。”

葛闻香道:“你我本为观热闹而来,若贸然相扰,岂不应了隗先生之语。”

老者点头称赞道:“西山隗先生果然霸道!”

尊卢阖却笑道:“不仅霸道,且还护短。”

老者微微一怔,旋即赞同道:“确实护短!”

微生错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拳道四部,隗公子果然天纵奇才。”

其身旁抱剑在怀的南城强圉问道:“隗公子之拳道四部与别城先生之黄道春秋如何?”

没待微生错回答,路一付小大人模样地道:“武者较技并非仅倚凭精妙之招式,还有修为之高低。强圉先生应当问隗公子与错爷爷如何?”

西城柔兆微笑问道:“别城先生,强圉先生,可有感慨否?”

二人齐声道:“路之见解胜我等甚远矣!”

三人相视一眼,爽然大笑。

谈无期问道:“韩君,唐六公子和八佾公子会来吗?”

韩若樗道:“一定会来的。辰时还未至,且耐心等待吧。”

疆青白道:“赫胥无夷一定会缺席了。”

韩若樗笑道:“赫胥无夷缺席,不正好可以一睹夔与八佾公子之争了吗?”

疆青白心里十分清楚夔的能为,但还是略显担心地问道:“魔君,八佾公子真的更胜夔君吗?”

韩若樗道:“夔赢不了八佾公子,八佾公子也杀不了夔。今日刀榜盛会难免会起争斗,应该无刀榜之人殒命,只是——”

韩若樗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且看唐六公子如何决断了。”

疆青白问道:“那——那名神秘刀者呢?四宗门的人都在,岂会轻易放过?”

谈无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笑道:“今日盛会争斗之焦点正在第八人。拳道,剑宗,神枪且待盛会之后而动作,可宇文肱与朱襄皆在刀榜之列,岂能轻易放过他?”

韩若樗道:“宇文擒虎与第八人本在意料之中,疆丫头,你猜朱襄与著雍先生会动手吗?”

疆青白道:“从未有人见过朱襄用刀,青白倒真想见见其刀招是否真如传闻那般神奇。”

韩若樗道:“韩某亦十分期待。”

谈无期道:“要见朱襄用刀恐怕困难,至于著雍先生,酒温至此,必然会有人死在其刀下。”

韩若樗道:“无期,别忘了还有唐六公子哦!”

疆青白问道:“著雍先生要杀之人难道是那让唐六公子为难之人?”

韩若樗道:“那人修为极深,且十分聪明,著雍先生若要杀他不容易啊!”

韩若樗又道:“十至其五,这刀榜第二人也该登台亮相了。”

就在此时,从城楼门洞里走出三人来,前者是肩背琴袋,手捧短刀的第三佾,中间之人正是唐六公子,其后竟然是那重光酒肆的荆掌柜。三人来到瓮城正中,第三佾朝城楼上微微躬身,还未待其回挺身来,众人只着眼前一花,瓮城中的三人突然不见了,众人惊异张目寻找,却发现三人赫然到了第二席上。

重光酒肆的荆掌柜心神未定地道:“此是刀榜第二席,我——这不合适吧?”

唐砚道:“城墙之上摩肩接踵,此处宽绰,视野极好,正是合适之位。”

荆掌柜道:“依六公子言。”

第三佾朝虚位以待的首席瞄了一眼,又侧首望向第四席的夔,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夔则满脸坏笑地道:“榜首虚席是否让你很意外呢?我说过,今日你若杀不了榜首,我就斩了你。”

第三佾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张口欲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见隗子归踏虚空而来,先朝城楼上拱手作揖,再依次朝各席位施礼,然后朗声道:“辰时至,刀榜除首席,第九席,第十席缺席之外,十至其七。我代表元末城玉京别院宣布,刀榜盛会,如约举行!”

朱襄在望见唐砚的一瞬间,心神竟然莫名有一丝的恍惚。

城墙上观看热闹者皆大声喝彩。

隗子归四下虚按手以示禁声,道:“刀榜盛会辰时始,申时止,凡刀者方可挑战在座刀榜七人,胜者列其位。刀榜较技虽只论输赢,不断生死,但望刀榜诸位及挑战者谨慎为之。”

此话一出,再次引得群情鼎沸,无数刀者更是跃跃欲试。

隗子归道:“凡寻衅滋事者,凡恃武行凶者,凡故意伤人者,玉京别院必杀之!”

隗子归又道:“言尽于此,刀榜盛会,始!”

隗子归说完,飞身上到城墙的箭垛上,惹得微生烬等人朝其投来钦佩目光。

“若能挑战虚位多好,哪怕是上去坐个一时半刻亦是无上荣光啊!”

“刚才已经言明,只可挑战列席七位,试问一下,你敢挑战哪一位?”

“安心看热闹吧,虽说只论输赢,不断生死,别让列席七位一刀斩了自己修为。”

“就是就是,千万别一时冲动,而毁了一身修为,得不偿失啊。”

“是啊,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皆是胆小怕死之人,有辱刀道颜面!”

“快看,快看,第四人似乎要动手了。”

众人应声望去,但见夔虚空踏步而行,来到第三席前,道:“著雍先生,盘中之酒若再煮下去,就无味了。”

北城著雍问道:“夔先生是夺这第三席吗?”

夔摇头道:“著雍先生不要误会,夔只是过来提醒先生莫煮酸了酒,坏了自己的规矩。”

北城著雍道:“有劳夔先生费神了。”

夔来到第二席前,站定凝视,然后朝唐六公子和重光酒肆的荆掌柜躬身作揖,道:“荆掌柜也来了,好位置啊!”

荆掌柜堆笑施礼道:“让夔先生见笑了。”

夔道:“六公子无恙乎?”

唐六公子道:“唐某甚好,夔先生无需费心劳神。”

夔身子微倾向前,压低声音道:“夔知晓六公子确实十分为难,可是韩先生他——话已说出口,当一言九鼎。韩先生他虽然也时常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毕竟兹事体大,你看姜燮都急眼了,气急败坏了。剑宗栢皇灵图和葛闻香也来了,神枪尊卢也来了,确实暂时还未殃及剑宗和神枪,终归是头顶悬剑,让人不得不防患于未然啊!再说宇文肱吧,他现在心里只想着第三席和第八席二人,若待他醒过神来,恐怕就得时时刻刻想着六公子了。”

夔说话时朝宇文肱望了过去,忽见宇文肱正朝自己望过来,冷不防大喝一声,道:“宇文肱,不管你有何想法,必须等我与六公子把话说完才可。”

宇文肱冷哼一声,回过头去。

夔似乎被宇文肱打断了思绪,忘记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了,迟疑了许久,最终却说了一句:我说完了。荆掌柜表情十分可笑,真是哭笑不得,唐六公子倒是神态自若,不惊不喜。

夔挺了挺身形,仿佛此时才注意到第三佾一样,上上下下把第三佾打量了数遍,当他看到第三佾手中捧着的竟然是一把削制粗糙的形似花瓣的木刀时,脸色陡地一沉,挥臂扬起巴掌就朝第三佾的脸颊拍去。

第三佾这次没有躲,也没有惊慌,更没有叫喊什么打人不打脸,而是沉声道:“小次魔,你真若动手,你会死的。”

话语落,浓浓杀意气机磅礴而出,席卷整个瓮城,不少修为稍弱的武者更是被这杀意气机压迫得无法呼吸,摇摇欲坠。

夔拍落的手掌忽地停了下来,双眼瞳孔收缩如针孔般直视着第三佾,冷冷地道:“你竟敢威胁我!”

第三佾道:“敢对六公子无礼者,佾必杀之。”

重光酒肆的荆掌柜一脸迷茫,适才夔对唐六公子所言,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绝无半个无礼之字。夔刚才那一巴掌打的是他第三佾又不是唐六公子,又何来无礼之说呢?武掌柜连连摇头,甚是不解。

夔收回手掌,冷笑着问道:“我打的是你,怎么又是对六公子无礼了呢?”

第三佾道:“我是六公子的琴僮,你打我的脸更胜打六公子的脸,难道不是对六公子无礼吗?”

荆掌柜听第三佾这般解释,好像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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