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家属

一行人玩得上头,程润分神瞥见她进来,喊了句“小初妹妹,过来跟哥摸两把。”

闹得初弦窘迫,被迫直面各路或意味深长或好奇探究的目光。

贺清越随手拣一个英国牌子的糖砸过去,程润单手勾住,瞬间拉长了脸。

他三两下拆了闪闪发亮的锡箔金纸,半指节长的咖色太妃糖喂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骂道:“这就不地道了吧老贺,你手气多臭自己该有点数。”

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了,敢情还惦记着自己刚刚输出去的那瓶洋酒。

随便对付了两句,他眼梢有倦意,推开面前胡七八糟的一排玻璃杯,转头问她:“给你点一杯牛奶好不好?”

真是着了程润的道,那几杯酒的后劲竟然那么强。

她脸颊微微地绷,揪着他手指摇头。

“我不喝牛奶。”环顾四周,仍有视线黏糊在她身上,她静了一双视线,顶上做内嵌式的流光敛入她眼中,贺清越听她很认真地问:“要不要休息会儿?”

他指尖有些凉,拨开她颈侧的发,先捏了捏不打饰物的小巧耳垂,又移到后颈,碰了下那一小片冷雪似的肤。

真是像个雪融的小姑娘,干净又美好。

顺势把她揽近了些,身子随着下移,松懒地靠在她肩上。

白皙的眼皮敛下,他半阖着眼,没意义地揉了会儿她指腹,顿时想起什么,没直起身问她:“送你的手表呢?”

初弦一愣,目光也跟着落在空荡荡的手腕,回想了下。

“放在家里了......那么贵的,不好总戴。”

听出她话里显而易见的委屈,他哼笑一声,没多追究。

“那行。下回给你换块日常点的。”

初弦无言以对,心中默默忍下了阿德利企鹅的求偶轶闻,她直觉说出来,恐怕会遭到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然后他会借题发挥,直把她逼得无路可退。

半天得不到回答,贺清越稍稍抬了眉尾。

没化妆的脸颊柔软纯净,年纪还小,略显的饱满的婴儿肥衬得更可爱,她不知在想什么,眉心浸上寻不到由头的忍俊不禁。

这里人不多,但不安静,她听他说话其实费力,那会儿被旁的事情绊住了思绪,他连问了两遍,她仍是懵懵。

贺清越好笑地捏上她肖想许久的脸颊,惩罚似地用了劲儿。

“看谁?我礼貌点把人请出去。”

初弦回过神,哑然失笑。

其实她刚刚和除她之外的女孩对上视线,两人隔空点了点头。

顺着她目光,贺清越恍然,但心底翻腾的醋意却不想点到即止。

“有兴趣认识吗?说是刚来南城不熟悉,看你平时有没有空出来逛逛街什么的。”

贺清越不算了解初弦的交友圈,知道她平时两点一线出没在研究院和家,只听说过一个会修表的朋友,其他的,倒是不常提。

大概是酒精占据高地,贺总生平以来第一次反思自己,其理由是对自己喜欢的女孩不够上心。

“还是不要了吧。”她轻松地笑了笑,“我挺忙的。”

四个字,愣是让他生搬硬凑地听出某种不同寻常的......错觉?

转念想起她的身世。

起了叫她不高兴的话题,贺清越随意扫了眼做半透质地的长桌,形状好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高脚杯,凑前闻了下,辛辣而呛鼻,是酒。

初弦瞥他动作,惊惑地问:“还要喝吗?”

不是。

他抬手揿亮服务灯,让人倒一杯柠檬水,又问有哪几种牛奶。

手指穿过易拉环,里头怼了根淡粉色的透明吸管,贺清越偏头时动作拉扯,松了两枚纽扣的衬衫下是平直的锁骨,颈窝凹陷的阴影很深。

牛奶罐身塞到她手心,贺清越单指揉着眉心,泄出几分懒倦。

“今天开了一天会,晚饭没来得及吃,饿得有些烧心。”

初弦瞪大眼,空出来的手截下他的柠檬水,反手把自己还没动过的牛奶换到他手中。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老大不满意,尾音嗔着责怪:“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你一天问我三百遍有没有好好吃饭,自己却不以身作则。”

大概是以身作则这四个字太重,当空砸下,叫他有半秒走神。

“初初老师说得对,希望老师不忙的时候能抽出点时间管我吃饭。”

他唇角噙了点笑意,衔着吸管啜了半口牛奶,不甜,甚至有一点儿鲜。

她心跳得快,不确定他是真醉还是装傻,但气氛太好,说不出任何含带否定和拒绝意义的话。

“我会管你的。”

他理所应当地答:“好啊。”

初弦鼓了鼓腮,故作威胁:“我真会管你的。”

“求之不得。”

低沉的笑音满是勾缠的纵容,她耳热得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逼过他灼热视线。

闲话几句,问了她有关初初的问题,又谈自己下周要飞一趟德国,事情顺利的话,大概能在年三十前回来。

初弦抿下喉间的柠檬水,加了薄荷叶和粗盐,砺得唇角微疼。

“快过年的时候,研究院反而不会那么忙。”

蓦地想起什么,他低声凑近,携着清冽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薄薄耳廓。

“初初,今年要不要和我一起过?”

初初?

后半句明明听进去了,可他的字音却像泡在清水里的墨迹,晕成辨不成型的模糊字迹。

他以前也喊初初,但那都是喊她养的那只小猫。

她看见他喉结在动,声音通过薄薄的皮肤传导到她耳边。

“年三十,我们一起过好不好?我带你去普华寺烧头香。”

好不好?好不好。

那几乎是在哄她了。

她目光片刻失神,落在他脸上,他伸手过来,蹭了蹭她侧脸连着颈肩的皮肤,眼神惊慌失措,浸着无边茫然。

很多人在看,他忍下亲吻掌下皮肤的欲望,拉过她的手抵到唇边,眼尾挑着一弧好看的笑。

她想起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小寒夜,大雪,他喊她“应初弦”;她遭险,他跟她说别怕,我在这里;给她安排好退路,告诉她在南城,她有一个永远不断电的港湾。

他说:怎么办啊,初弦。

也说:别信那虚无缥缈的一二,信我。

他从不讲我好喜欢你,也没有给过她声势浩大的告白,但他以比她更低的身份问她:可以有一点喜欢我吗?

她向来是个随波逐流的人,性子太过平和以至于没什么脾气。

外界给她什么,她双手接得过,她就接;接不过,妥帖礼貌地交还给对方。

她不要应家空有的名头,不要那些足够她挥霍下辈子的财富,她不要给自己正名,不要一定是谁的女儿。

她想,她也有一点点私心。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接得过贺清越交出来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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