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醒过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拉起来的窗帘缝里透出一点阳光，已经是早上了。
他嗅到空气里陌生的消毒水味道，想起就是在这个地方失去了自己的爸爸。
江妈妈生病后只去医院开了点药，她知道自己的病很难治好，就算砸锅卖铁也不过是拖延一段时间。她舍不得啊，她的离离还这么小，就要成为孤儿。于是江妈妈挣扎着从医院走回家，把家里仅有的钱存起来留给江离，这是她能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江离讨厌这样的味道。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手背上的刺痛感，输液管和病床的栏杆轻轻撞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音。
“阿离……？”男人有些含糊的声音从他右手边响起，是江世镜。
江离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气音:“嗯。”
他听着男人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有一些安全感填在心中。
江世镜穿着一次性拖鞋走过来，先是对着微光看了下输液瓶里的液体残留，随后摁了铃等护士过来换新的。江离身子弱，液体速度被调到最慢，他时不时就要起夜看看小孩的情况。
“来，先喝口水。”江世镜倒了杯温水，江离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喝着。
江离注意到左边的床上还躺着一个，但是他看不清脸，不过想到江承宇黏他的程度。小孩用右手指了指:“哥哥怎么了？”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江世镜叹了口气，没告诉他实情:“小宇太困了。”
江离乖乖哦了一声，那他要闭嘴保持安静以免吵到江承宇。
护士很快过来换了新的药，江世镜坐在床边给人订早饭。
“阿离，”拉开一半帘子后病房里亮堂了许多，至少江离可以清晰地看到江世镜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带着一些难过，“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晚饭吃太多了。”
江离羞愧地把头往被子里拱，闷闷回道:“嗯。”他以为这件事没人会知道，好丢人。
江世镜揉揉弟弟的头发:“乖，我不是生气这件事，我生气的是你明明吃不了那么多却硬生生都吃完了，如果不是小宇发现你生病了，高烧一晚上你都要被烧傻了。”
小孩抓着被子，亮晶晶的眸子失落下来:“对、对不起。”
“可是我只是想让你们高兴一点……”
江离很聪明，他能感觉到家人在看到他大口吃饭的时候那种喜悦，他没什么能做的，多吃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江世镜鼻头一酸。
他弯腰吻了小孩的额头，亲昵地蹭了下江离的发顶:“宝宝，你不用这样。”你不用这么胆小，不用为了迁就我们而委屈自己。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对你好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也不用非要强迫自己去做这些事情。”江世镜握着弟弟瘦弱的手指，一字一句地将江家人全部的爱告诉给这个可怜的流浪猫猫。
江离听着，漂亮的桃花眼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我们爱你是没有条件没有理由的，”年轻男人怜爱地看着自己丢了十四年的弟弟，“只要是你就可以。”
“你不用小心翼翼的，宝宝，这也是你的家。”
江离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好像踩在柔软的云彩上一样。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心底感到格外的难过，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江世镜擦去弟弟流下的眼泪，自己也有点想哭。
从得知江离发病原因到面对醒过来的江离，江世镜想了很多。他一方面生气自己不够仔细没能发现江离的异样，一方面又心疼江离的小心翼翼和自卑。江世镜能感受到弟弟的怯懦和拘谨，他在害怕，或许是多年的颠沛流离让少年早早懂事，他总觉得别人对他的好是有条件有前提的。一旦发现他不是想象中的样子，这份好就会被收回。
江离粗鲁地抹了把眼泪，眼睛红红的他伸出细弱的手指勾了勾大哥的手:“大哥。”
“怎么了。”
“对不起。”原来还有人会这样爱我……江离脑子里一片混乱，却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江世镜听出来江离的道歉包含了什么意思，他笑了起来，整个人温和到极点:“没关系，但是等下爸爸妈妈还有思文姐姐过来的时候，阿离也可以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吗？”
江离用力点头，蓬松的黑发顺着他的力度轻轻跳动了一下:“嗯！”
等到徐蓉听到小儿子小声地说自己错了的时候，整个人瞬间泪如雨下，她跑过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哽咽着说没关系都是妈妈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