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幕顽童初识老仙机下

初春的圪垯山,到处都充斥着冰雪消融带来的寒意,若不是裹着厚厚的兽皮,骆尧的小身子骨早就撂在这飞云峰了。近一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上午练功、下午狩猎的荒野生活,此时突然要回风临院,心底竟升起一股浓烈的抵触情绪。

然而接下来的每天,星图的秘密每时每刻都在刺挠着他,连平日里能吃得满手满嘴油的烤野兔,如今闻起来也不那么香了。

如此折磨了自己两三天,骆尧终于按捺不住,他决定回风临院一趟,誓要解开这星图秘密。

“找到书就带回来,不在上村多流连。”骆尧暗暗地给自己下了决心,以抵消近一年都未见过人带来的抵触。

既然要下山,就得拾掇拾掇自己,只是上山时穿的薄凉衣物不仅破损还御不了寒,最后也只能是裹着兽皮衣下山。一路上,骆尧尽量躲避着人,生怕被人见着误把自己当作一个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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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屋野狗无多出,人世重回似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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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临院迎来了开春的第一堂课,十里八乡的贵胄子弟纷纷返校,门口的垭场上停满了接送他们的马车。

各式各样富丽堂皇的马车后的是堆得高高的秸秆垛,与马车成鲜明的比照。上村的泥瓦匠要用秸秆和泥做成土块,卖给村民建房子,但这几年年年大丰收,秸秆用不完,于是草垛越堆越高,渐渐地延展到了风临院的垭场。

骆尧在秸秆垛里头造出了一个洞,在洞中足足睡了一天。若是以往,他白天也敢翻进院墙,只因那些西席老夫子都当他是送茶水的小厮,并未多加留意,可今次蓬头垢面又穿着兽皮衣,倘若被人见着定会驱赶,遂决定到了晚上再偷偷进去。

入夜,风临院门口沿路都亮起淬灯。

这些淬灯与酒肆铺楼里的不同,它所用的粉是打磨红碧石后多出的淬粉,这种淬粉能长时间发光,但只能发出幽幽的不亮的光。

垭场上的马车在午后至傍晚时分都接人陆续离开,此刻只余零星几辆。

骆尧绕过马车,来到书院后墙,一年来的练功成果喜人,以往还需攀爬的院墙,如今只需鼓腔吸气轻松一跳就能上了墙头,落地时更是无声。

那些有关星图的书都在文藏阁,据他所知,夜晚的文藏阁是无人值守的。

骆尧轻车熟路,很快摸到了阁楼门前。阁楼一如既往上了锁,要想悄无声息地进入,就只能从后气窗翻入。

后气窗下有一泥砖堆砌的断墙,断墙脆碎只能勉强承载一个孩童,上头气窗更只能是孩童身躯才能勉强通过。

骆尧虽已成年,但因长年营养不良而身形瘦小,并不比那些孩童大多少,而自从练了油纸上的功法,自己身形更变得瘦小轻盈,以前还需费时费力才能爬进的气窗,如今轻轻一跃,就穿窗而入。

文藏阁里头内三排外三排堆满了书,头顶挂架上也密密麻麻全都是书。

门口既然锁了,文藏阁里就意味着没人,骆尧放心地点起淬火露,他依稀记得几年前看过的星图书在内三排,于是走到里面一柜一柜的翻找,然而花了许久去找不着。他疑自己记错,又到了外三排找了一遍,依然找不着。

‘难道这些书被移到了挂架上了?’骆尧抬头看去,几十个挂架被数根桁樑从背后窜起,吊在半空。若要翻找挂架上的书,只能推来门口的高架轮,只是这静谧的夜里,高架轮的轱辘声势必会惊动书院内的人。

骆尧正想着要如何不动声响地移动高架轮时,门口忽然传来‘咔哒咔哒’的开锁声,他心下一惊赶紧吹灭淬火露,扭身一跃,跃上了一根桁樑。

骆尧静静的趴在桁樑上,看着文藏阁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紧接一条身影闪了进来。

大门被重新关闭,那条身影点亮了淬火露,身形婀娜有致,是个女子,她蒙着面,一身夜行衣。

女子快速走到内三排,在书丛中翻找,似也是来寻找什么书的。

既是同道中人,骆尧寻思着要不要跳下去打个招呼,而后各找各的,然他又怕女子会惊出声来。正思踱间,忽听得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师佬,我记得清清楚楚,已经锁好的了,钥匙就别在腰间的。”一年轻男声传来。

“那钥匙了?若是真丢了,怕主事饶不了你。”一老成的男声道。

“明明锁了啊,怎么会了?怎么会了?”年轻男声显得焦急。

“锁没锁,都找到这了,上去看下便知。”老成男声道。

说话间,脚步声已至门外石阶上。

女子听到后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置在桌案上,而后灭掉淬火露,纵身一跃,也跃上了桁樑。无巧不巧,女子跃上的桁樑,就在骆尧的正对面,二者间间隔不及三米。黑暗中二人都觉察到了对方,但都没发出声。骆尧感觉有双圆溜溜的眼珠正紧盯着自己。

“你还真是没锁门,锁头了,锁头了?”老成男声喊道。

“会不会还在案几上?”年轻男声怯懦懦地说道。

‘呀喔……’大门被重重地推开,进来两男子,一老一少,少年提着灯笼。

在灯笼光的映射下,女子见着骆尧,先是眼中闪出了一丝惊惧,而后眼神又转为惊讶。

“果然在这里!”少年喊道,二人走到桌案边,发现了锁头和钥匙。

“说了是你记性不好还与我争辩,定是当时又顾着什么玩的吧!”老者说道。

“师佬,我求求你,这事你不要与主事说起,否则我又得挨一顿打了。”少年哀求道。

老者沉吟了片刻道:“不说也行,你这个月的俸金我得抽一钱。”

“师佬,我一月俸金才五钱,你还要抽一钱,这……”少年显得很委屈。

“那到底要不要给?不给的话,我马上将此事禀告主事。”老者威胁道。

“我给,我给。”少年很无奈。

“行,那走吧,锁匙给我,我来锁门。”

少年递过锁匙,二人走出大门,将门锁住。

——

待门外的人走远,骆尧和桁樑上的女子同时点起淬火露,二人心照不宣,都跳了下去。

“王小七,好久不见啊。”女子扯下面罩,秀颈芳泽,红唇皓齿,发出清新悦耳之声。

如此美艳的女子,骆尧自然见过,这是学院里的学生,虽不知她叫什么,但每次顾盼流连间都觉得她在看自己,而好几次被富家子弟堵住时,他也感觉人群中有她。

“我已经不叫王小七了,我叫骆尧。”骆尧纠正道。

“好的骆尧,我是梅花,”女子声音腻甜舒人,“这一年多都没见你来,还以为是段宽他们把你打怕了。”

骆尧心头怦动了一下,这美艳的女子会记得自己?但马上又想起自己被段宽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的窘境,那动弹不得之间,就曾瞥见过围观人群中有梅花。

“你也是来找书的?”梅花问道。

骆尧没回答,眼前的女子虽瞧着心动,但戳到他的痛处,就也不那么招人喜欢了。

“要找什么书?是还没找着吧。”梅花追问。

骆尧不想就这么告诉她,于是反问道:“你了,你要找什么书?”

梅花眼珠子一骨碌,“这里我每天来,肯定比你熟,你把要找的书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找着。”

骆尧迟疑了下,心想自己好几年没进过文藏阁了,这阁楼里若有些搬移变故肯定不知,而星图书这么冷门,也不会是她要找的,因此说出来也不担心,于是抱着让梅花帮自己找的想法道:“我要找的是有关星图的书,我记得很清楚以前放在里三排的底部。”

大概是听到与自己所找之物不冲突,梅花舒了一口气。

“星图书?哦,我记得了,去年秋学期间,里三排的书架底座不知何故坍塌了,好多书都被埋到了土里。”

骆尧走到内三排处,发现脚底下的砖石确实是刚翻新不久的,与周围颜色明显不同。

梅花也跟了过来,“我没骗你吧?”

“那后来了?”骆尧问。

“后来来了一辆马车,把损坏的书籍都运走了,你要找的书会不会就在里头?”

“啊?是运到哪里去了?”

“自然是运到文藏宝地修复去了,怎么,那些星图书对你很重要吗?”

“嗯嗯……是……呵呵……”骆尧不知从何说起。

梅花见他支吾,“我明白,大晚上会来偷书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如此,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了,咱们互相保守秘密。”她靠的很近,一甩头间骆尧能闻到一股沁脾的体香,就不自觉地呼吸急促。

“现在大门被锁住了,等下我们要怎么出去了?”梅花似乎并没感觉到异样,继续问道。

“嗯……”骆尧正想怎么跟她解释自己从后气窗跳进来的事,梅花就已想到了这个问题,“我记得进来时门是锁着的,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好奇地盯着骆尧。

“我是从后气窗跳进来的。”骆尧直接了当地回她。

“啊?!”梅花显然不相信,“怎么可能?后气窗我看过,又高又小,你怎能跳进来?”

骆尧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而是走向后气窗,并招手梅花,“你过来看。”

见梅花跟过来后,骆尧一鼓腔跃上后气窗,一溜而出,而后又轻飘飘再跃进来,落地时竟没带出一丝声响。

梅花张大嘴不可置信,后叹道:“真厉害!原来消失一年,你练成了这么高明的身法!”

“这是身法?”骆尧头一次得知自己练的叫作身法。

“难道你不知?”梅花反问。

“知道,我逗你的。”骆尧收回讶异表情,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他不想显得无知,特别是刚刚才炫过技。

“那你能带我出去吗?”梅花的美目在流转。

骆尧被迷得七荤八素,想也不想就答道,“当然可以。”

“那你动手吧。”梅花自认跳不了那么高,她想不出骆尧会用什么方法把她带出去。

“你……”骆尧要去碰梅花的身子的时,忽然犹豫了,他岔开话题,“你不找书了?”

“今日不找了,不急。”梅花说完闭上眼,似是让骆尧更好动手。

骆尧想到的方法是抱住梅花的身子,而后从脚到头慢慢塞出气窗,但真要肢体接触时,他瞧着梅花那凹凸有致的身子,竟羞涩地无从下手。

梅花见他久久不下手,睁开眼道:“怎么了?”她看到骆尧涨红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没事,你动手吧,我可不想一整晚都呆在这阁楼里。”

骆尧见梅花这么说,此刻若再不动手,倒显得刻意了,于是一把抱住她的细腰,一鼓腔跃上后气窗,他用双脚搭住窗沿,而后把梅花一点点的塞出去,双手触及那柔软的身躯,心旌不禁摇曳起来。

幸好梅花身材娇小并未比孩童大上多少,待身体与双手出窗,她自行撑住跳下。骆尧也紧随其后跳出。

“今日多谢援手,就此别过。”梅花见骆尧落地就说道。

骆尧还沉醉在适才的软玉温香之中,见梅花要走,连忙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你可还在学院就读?”

梅花莞尔一笑,道:“我去年秋学后就已结业,你若有事,可于七月初一的卓远大街广场上见到我。”

骆尧还想说些什么,梅花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要等到七月初一才能再见到她,骆尧有些失落,今下离七月初一尚有几月时间,他决定还是先去找到星图书。只是梅花说的星图书极有可能是被运到文藏宝地,那里路途遥远,要如何去,他也是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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