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庙门关不住

破庙之内,小利遮目,破庙之外,天高地阔。

一道人影趁乱钻墙洞爬出了破庙。

“大侠,救救我!”

李狗七追上邓旭,双膝重重拍到了后者身前的道路上。

邓旭停步挑眉:“怎的了?”

“老爹给我们下了毒,不吃解药……”

李狗七话还没说完,邓旭便摆手打断道:“小爷问过城中人,他们都知道李德亮给你们吃的只是寻常药泥丸,说是毒药只为了方便控制你们而已。好好过活去罢,记住,小爷名叫邓旭。还有,千万不要赖上小爷,否则小爷定会给你一剑。”他绕过李狗七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是毒药?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们?

李狗七跪在地上愣了好久。

泽源城西三十里外有处青山寺,据说寺里的和尚会治病,李狗七早想去那里尝试解开药丸之毒,但因为来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必然会被老爹发现端倪,所以一直没敢去。

现在李德亮死了,李狗七终是在天刚放亮的时候来到了青山寺门前。

青山寺建在驴尾山的山腰,是个小寺,算上住持不过二十七人,至于为什么叫青山寺,李狗七猜测,应该是叫驴尾山寺不好听,故而才叫青山寺。

李狗七跪在寺门哭喊要见住持,不一会儿还真就在门前见到了青山寺住持无华。

无华年过花甲,长得慈眉善目,因为背有些佝偻的缘故,掺杂银丝的长须几近要垂到小腹处,正是他去年想要重修李狗七所在的破庙。

李狗七将昨夜老爹身死之事讲与住持,并跪地哀求为自己解开药丸之毒,无华口吐佛号上前为他把脉。

明明只等了几息,李狗七却感觉像是过去了半日功夫。

“小施主身体无碍。”

“多谢住持!”

李狗七大喜,既然名叫邓旭的公子和住持都这样说,那自己应是没事了。

身体无碍留在这里也无事干,李狗七转身欲走,无华又道:“小施主经此遭遇找到了我寺,乃是与佛有缘,可以留下。”

老爹多次一脸的陶醉的说愿意死在青楼里面,李狗七对青楼很好奇,也想进去看看。

糖葫芦和青楼,这两样才是此时李狗七念想的东西,而青山寺给不了。他觉得只有带上城中巷子里的水桶和祖传药茶,去街上骗人才能满足自己的心愿。

“不行,我还有自己的营生要操持。”

小小身躯于寺门前决然转身,可没走几步却又折了回来。

“住持,我想留在青山寺,求你收留。”

无华住持一愣,随即合十笑道:“善哉善哉。”

李狗七留在了青山寺,无华安排他暂住杂物间。

青山寺杂物间是三丈宽窄的屋子,里面堆满了各式物件,一开门,李狗七就被扑面而来的尘土呛的连连咳嗽,而后定睛一看,这地方别说是住人了,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为了让睡觉地方宽敞一点,李狗七从早上忙活到夜半,终是在墙角为自己开辟出了休息之地。

“嘎吱”无华推开杂物间的门夜间来探,手里端着枕头和被褥。

“拿去用。”

接过洁净的枕头被褥,李狗七发呆许久,甚至都忘了住持何时离去。

来到青山寺的第一夜,李狗七睡得很晚,醒来时怀抱枕头。

在这之前,他只睡过干草堆,更从来没拥有过枕头。

第二日,进城宣法的和尚带回消息,说城南破庙发现四具尸体,两个凶手已被抓到大牢,十日后行斩刑。也不知谁死谁被抓,李狗七听到这个消息心觉悲凉,毕竟他曾与六个哥哥在同一屋檐下过活,谁料如今只隔一天就生死相隔。

转念他又想,被抓也好,死了也罢,也不全是坏事,要不然李狗大等人占据破庙,不知还要捡多少李狗八,李狗九,而后等到时机成熟,他们定然会走老爹的老路,逼迫这些孩子去做些坑蒙拐骗的事。

是的,李狗七一直都知道自己随老爹做的事不对,但不敢多说一句,因为他害怕脑袋也如李狗大般被砸出个大坑。

何况,那时他觉得稀里糊涂的活着也好,还算有些盼头,保不准哪天坑个有钱的苦主就可以吃到糖葫芦。

入寺第四天,小寺没什么章法,李狗七直接被剃了光头,剃头时,住持无华对他说:“知前苦,方能沉下心敬佛。”李狗七听不懂,但也看着地上的发丝学着念了句阿弥陀佛。

剃头只是留在青山寺的第一步,想要受戒成为正僧,须要敬佛修行五年。

所谓敬佛便是在寺中做苦力。

李狗七这才明白为什么住持会说,知前苦,方能沉下心敬佛,因为之后的日子,他比在破庙里好不到哪里去,整天淡饭青菜不管饱,还要受寺里和尚各种使唤。

除去寺中和尚吩咐的等等琐事不谈,李狗七早上起来便要挑马桶,倒马桶,洗马桶,一上午都在和马桶作伴,临近午时要去帮忙切菜备食,期间旁边有人盯着,若是偷吃便会罚面壁思过。

吃过午饭,他还要洗碗筷,忙活完稍作休息,马上又要提着水桶去山下小河打水,并给尚们洗衣物,赶到天黑他已经很累了,但也不能休息,因为还要学习认字写字,稍有走神,柳条到身。

当然,寺中其他人也不是整天关着门念经,山下的田地和山上的果园都需要他们照料。

过了几天,来到城中斩首的日子。

李狗七跑去与住持告假,说要去送哥哥们最后一程,住持应允,并问他累否,李狗七连称不累,住持微笑,从房中取了一个梨塞到他的怀里,并安排了寺中宣法和尚与他同去。

李狗七没来之前,寺内各项事务都有僧人去做,无华之所以把所有琐碎事一并压到他肩上,是因为想看他心诚与否,品行如何,李狗七的表现让无华很满意,甚至有些出乎意料,很少有人能在李狗七年纪默默承受这些琐碎事。

无华不知道的是,李狗七很心安。

整天做杂活确实苦,但他此时不再因坑骗他人而内疚,青山寺这种忙来忙去,饿了吃几口粗茶淡饭的日子让他心境无比平和。

青山寺的宣法和尚名为晦真,是住持无华的徒弟,年十八,身高体胖,天生一张垂眉低目的和善脸,教李狗七认字写字的就是他。

李狗七与晦真来到城中已近午时,晦真先带着他去到城中会挨家挨户化斋,化斋之余还会与人家宣扬佛法,李狗七一路跟在晦真屁股后大感无聊,只觉求人施舍东西,远不如靠双手搏来痛快。

午时将过,东城菜市口挤满了人。

“经本官查明,罪人李狗三,李狗四,谋害养父李德亮及兄弟李狗二,李狗五,李狗六四人性命,判斩立决!”

人群中央,李狗三和李狗五披头散发,嘴里白布,手脚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四名官差将他们二人死死按在地上跪着,一旁红巾束额的刽子手身姿笔直。

李狗大和李狗三的身后三丈外,晦真身侧闭眼低吟经文,李狗七盯着那两道挣扎的背影,心思已飞到别处……怎么不见李狗大?心狠手辣的李狗大在哪?他若不死,还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远处的官老爷报罪名,李狗七身旁有人窃窃私语。

一黑脸汉子道:“呵,确是名贱好养活,可这家人起的名字也忒粗烂。也不知什么愁什么怨,竟能让父子兄弟相残。”

并肩而立的妇人道:“你是不知道,砍头的和死的便是城南那窝野狗!”

“整天坑蒙偷骗那群人?”

“可不是嘛。”

“咦,城中皆传是临乐邓家的二公子邓旭杀掉了野狗头子,怎么不抓他。”

“临乐邓家什么地位,小小城守哪敢抓人家……快看!要砍脑袋了!”

“斩!”远处的官老爷扔下斩首牌,刽子手双手握刀高举,寒光落下,“咔嚓”李狗四脑袋掉在了地上,李狗三瞅见眼前滚动的头颅挣扎更盛,却也无济于事,又是“咔嚓”一声怪响,李狗三脑袋也滑下了脖子。

看着地上滚动的两个头颅,李狗不知觉间落下两行浊泪。

“走吧。”晦真说。

李狗七不动,反问:“晦真师兄,寺内有人教武功吗?”

那日,李狗七在青山寺门去而复返就是因为想学些本事,学会让自己不被一剑捅死的本事。

李德亮嚣张多年,一剑就死透了,这让李狗七感到了生命的脆弱,本来他想过段时间再向住持吐露学武的心思,但此时他亲眼目睹李狗三李狗四身死,大受刺激,压抑的心事再也憋不住了。

“只要住持同意,我便可教你。”

晦真的回答让李狗七振奋不已,那天回来是对的,青山寺内不止有人会医,也有人会武。

回寺路上,李狗七问晦真知不知道临乐邓家,晦真说,临乐邓家是河西逍遥道的三大世家之一,李狗七一听更是迷糊,河西逍遥道又是什么东西?

晦真讲起往事。

前朝永宁四十七年,那时坤国没有分裂为五,在位的皇帝是坤文帝,坤文帝荒废朝政,沉迷丹道,大肆搜刮各地名贵药材,任妖道为国师肆虐朝堂,很不得人心。

忽有一天,民间皆传久未露面的坤文帝已不在人世,那年清明,镇北王沈昊存昭告天下,说太子弑父篡位,还不等百姓从震惊中回神,镇北王沈存昊直接挥兵南下。一日后,平西王沈昊予和抚南王张天来紧随其后,齐齐发兵坤京。

抚南王张天来怒斥镇北王沈存昊意欲篡位,平西王沈昊予给抚南王张天来扣上了造反的帽子。

三个王爷皆手握重兵,根本不谈和,见面便是兵戎相向,一时间坤国战火肆虐,血流成河。

那场仗打了一年零四个月,三个王爷皆是损失惨重,就在世人以为坤国要分成三家,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时,变故来了。

永宁四十九年中秋,十万江湖人士齐聚大忠山,山顶之上,诸葛琴风被推举为武林盟主,而后十万江湖人士气势汹汹,直捣坤京碧阳宫,烧掉龙椅,改碧阳宫为聚义堂,后以坤京为据点,连连打退三王的进攻。

三王彼此不信任,大战过后单独拉出又不是武林盟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好各自退回封地休养生息。

“三王回到封地皆自封为帝,镇北王沈昊存自封太高帝,划触天山以北为太国,平西王沈昊予自封武明帝,据苍碧江以西为武国,反而是抚南王张天来延续前朝之名,在西南扶亲妹妹的儿子沈怀森登上了皇位。”

“再一年,碧阳宫大火,武林盟以仙目河为界分裂成了河东铁血盟和河西逍遥道,这两个江湖势力皆有抗衡一国之力。”

“南坤西武北太,中原铁血逍遥……这就是天下五分的乱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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