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061 被手下逼到崩溃的厂长和差役们……

制造土泥砖只是盘火炕的第一步。

因为土泥砖是用来砌炕床的。

而想要保证炕床一整天都十分温暖, 那就要有一套相当完整的导热流程——将挨着厨房灶台处的墙挖开一个洞,和里屋相通。

然后在里屋打炕道,保证烟气可以顺利从灶台通进炕道里, 然后再从另一边的外墙排出。

原理听着简单,但做的时候, 还是要考虑很多细节。

比如在里墙挨着灶台的地方,要挖出一个落灰凹槽处,这样会防止炕道堵塞。基本上以后每年都要把土炕扒开一次,清理里面的烟灰。

而里屋的炕床,需要和厨房的灶台台面保持齐平。

这样火才能给的最旺。

还有, 炕床最下面要先用黏土沙子砌一个墩子基体,然后再用土泥砖去砌床的坯体。

炕床坯体砌好以后,内部炕道里一定要均匀的涂抹上黄黏土,确保每一处缝隙都要用黄泥封死。

这还不算完。

等到炕床彻底做好以后,床面则是需要用黄沙、掺少量的黄黏土来找平。

黄黏土这种东西密封性能特别好, 它可以堵住各种缝隙不会让烟冒出来, 而且导热快, 保温性能也超强。

可谓是绝佳的盘火炕材料。

现如今民众们盖的房子, 墙体基本都是用的泥砖, 想要凿洞还是挺容易的。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再加上顾家村好多人来帮忙, 吴秀家的火炕雏形基本上很轻易就弄出来了。

“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土泥砖得放在外面晾晒三天,差不多就能用了。到时候你们把炕床砌好,记得先前本官交代的要点,一定要用黄黏土来涂抹里面的炕道。这是个精细活儿, 黏土抹少了会露烟,抹多了通火以后会开裂。”

见忙活的差不多了,陈庚年最后郑重交代道:“等抹好黄黏土后, 还得再晾干一两天,然后也不能着急使用。得先烧一次火,试试炕的情况。如果炕面裂开,那就说明黄黏土抹多了,要重新抹。如果炕床露烟,那就更严重了,因为露烟不仅会呛,严重的话还会导致死人。这种情况下就得把炕扒开重新盘,千万不要为了图省事,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想要冬天的时候住上温暖的炕房,这事儿都不能马虎对待。”

顾家村人听得眼睛瞪得老大。

乖乖,原来盘炕有这么多的事情需要注意,盘不好甚至会出人命!

等县太爷走后,大家找到村长合计一番。

“咱们都先别着急,先等阿秀家的炕盘好以后,试烧一次看看。”

“对对,试烧过后没问题了,咱们村都跟着开始盘。”

“听县太爷的,都小心点,注意安全。”

离开顾家村后,接着的五六天时间里,陈庚年陆续又亲自去了一些村子慰问。

其实也就是跟民众们聊聊天,把盘火炕的技术教给大家,也没有做别的事情,但这已经让民众们心里十分受用。

县衙一直都在惦记着大家呢!

虽然生活暂时因为沙暴受到了影响,但现在县区里基本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做工赚钱,地里收成也起来了,只要肯好好干,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而且北边现在大家都在种奇迹树,县太爷又教大家盘火炕。

这个冬天,咱什么都不用担心咯!

往年一到寒冬腊月天,都是江县人神情最紧绷的时候,因为担心会被冻死、饿死。

可今年呢?完全一点都不带发愁的嘛。

九月份的大丰收过后,现在民众们家里都有余粮,再加上做工的额外收入,相比于以前那可幸福太多了。

现在赶紧把火炕盘出来,咱过个暖呼呼的冬天,接着还能再过个肥实新年!

这么一想,江县人甚至有点期待过冬、期待过年了。

因为各家开垦的小菜园,基本上也都到了出苗的时候,按照县太爷教的法子,那菜苗板正翠绿,一看就能有好收成!

菜园子基本上都在自家院子。

哪怕最近是风沙天,可你推开门走出去,瞧见自家翠绿的菜园,心里也舒坦啊。

“等冬天的时候,就有吃不完的萝卜、白菜了。”

“想想心里就美呀。”

“不仅有粮食吃,有蔬菜吃,咱还能住在暖呼呼的家里。”

“顾家村第一个盘炕的,已经开始试烧了,我去看过一次。哎呦,那个暖和的哟,躺在暖炕上都不想起来。”

“咱们也得抓紧时间,把火炕赶紧盘起来。”

“对对,地里的堆肥基本上都快腐熟了。等盘好炕以后,把堆肥下进地里去,小菜园也得开始施肥,咱都得忙起来咯。”

“也是奇怪,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闲着,心里反而慌。可今年,刚经历了大沙暴,到现在天空还是阴沉着,可咱们都有事儿可做,心里也一点不觉得慌。”

“因为有盼头嘛!这可不就应了沙暴时候县太爷说的话,人活着就好,活着才能有希望啊。”

还真是嘞!

咱们江县人多幸运啊,能有这样一心为大家着想的县太爷!

沙暴过后不久,江县彻底恢复了运转。

人们忙着种梭梭树,忙着盘炕,忙着继续上工,忙着给地里、小菜园里下堆肥。

到处都在热火朝天的忙活,若非地里偶尔还能瞧见一些黄沙,你甚至都会恍惚觉得,这里其实并没有经过沙暴的摧残。

但也正是因为这场沙暴,让人们更加珍惜眼前的好日子。

沙暴咱们都能战胜,那咱江县人,就是注定要过上好日子的!

正所谓,那些打不倒你的,终将使你更加强大。

现如今的江县人,眉眼里都带着坚韧,或许大家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面对苦难、面对天灾时候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怯懦,不再认命,因为命运和奇迹,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江县的民众们在忙碌。

养猪厂、建筑厂、物流厂、砖瓦厂只会比他们更忙。

因为这种新型的‘工厂上班’模式,在开始正式运转以后,出现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了。

尤其是几位代理厂长,最近每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先说裴宝来的物流厂。

他算是脑子比较活泛的,坐上代理厂长的位置以后,为了方便工作推进,把县衙里的‘开晨会’照搬到了厂子里。

物流厂的员工,现如今已经习惯早上开晨会了。

但实际上呢?

裴宝来觉得自己在开会,员工们可没有半点‘开会’的觉悟。反正早上到了厂子以后,别的啥也不干,大几十号人乌泱泱挤在院子里,先说一些屁话。

比如现在。

裴宝来站在院子里,说道:“饲料采办的事情,昨天拨了十几个人都没完成任务。养猪厂最近需要精饲料比较多,可你们这两天最先收完的都是麦麸子,这个不行啊,精饲料很难收吗?麦麸子收的太多了,养猪厂那边完全用不上的。砖瓦厂的砖瓦很快就要烧制出第一批了,咱们跟凉州那边还没有做好物价调查和市场对接,这个到时候要怎么卖?大家都来商量下吧。”

于是人们开始闹哄哄的商量。

这个说:“精饲料本来相对就稀缺,不太好收。”

那个说:“我跟谁谁谁交代了,让他去收精饲料,可收回来的照样是麦麸子。”

最后甚至得出结论:“精饲料和麦麸子也没啥区别,精饲料还贵,养猪厂的人会不会养猪啊,弄那么贵的饲料给猪吃!”

裴宝来闻言眼前一黑。

没等他开口呢,大家又说到了砖瓦的售价:“前不久我去了凉州,青砖瓦红砖瓦价格差的很多,城南城北价格也不一样。咱们确定都能出青砖瓦吗?要按照多少的数量往外出货?一万块起步的价格,和两万块起步的价格也不一样,这根本没办法明确定价嘛——”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

有人急匆匆跑进来:“你们物流厂咋回事,不是说好了今天来交接新一批的饲料吗,等了许久都没见你们来,我们厂长派我来催一催。”

哦哦对,忙着开会,饲料没有运给养猪厂。

于是会议暂时中断,裴宝来赶忙安排人去送饲料,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散了去忙活。

“所以今天咱们还收不收麦麸子?”

“不收了不收了,厂长说只要精饲料。”

“这——我还是觉得麦麸子更合适,我家养猪都只用麦麸子的。”

“又是听他们放闲屁,开完会什么都听不明白,最后还得自己来。”

等好不容易把饲料运走了,裴宝来喘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开的会好像没开明白?

但他应该说的很清楚了吧,这都能出错的话,只能说这批员工太笨了。

这时候,顾真急匆匆从外面走回来,她最近忙着跟木匠铺做曲辕犁、耧车的订购对接,同样忙到脚不沾地。

瞧见裴宝来,顾真赶紧问道:“厂长,咱们这耧车、曲辕犁的订单,具体要出多少货?要是等明年夏天,这些东西才能卖出去,现在咱们根本没有钱结算给木匠铺啊。木匠铺那边一听说咱们的货要压这么久,都不愿意接单。而且,咱怎么才能确保曲辕犁和耧车能在凉州卖出去?价格定多少,销售渠道怎么打开——”

裴宝来张嘴正准备回话呢。

厂子后院里冲出一个员工:“”厂长不好了,邢五在郎中那里号脉,说是身体不太对劲,暂时不能跑凉州了,可咱还得等着他去做猪肉市场调查呢!”

啊,那这个事情确实会比较重要点。

“顾真,你先等等,我去看一下邢五什么情况。”裴宝来跟顾真打了招呼,不顾对方急吼吼的表情,转身去了后院。

等好不容易把邢五的差事交接给另一个员工。

裴宝来吁了口气,他忙的口干舌燥,想去屋里喝杯水,结果人都没进屋呢,又有人来找他——

“厂长,不好了!”

裴宝来人都麻了。

不是,就这么些简单的事情,怎么一个个都办不明白呢?

这个时候他恍惚想起,他们这群二世祖当时刚进县衙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什么来着?

县太爷,不好了!

这么想想,县太爷当时是不是掐死他们的心都有了!

就在裴宝来走神的片刻。

刚才被搪塞过去问题还没得到解决的顾真又找了过来:“厂长,我的事儿——”

去养猪厂送饲料的员工也回来了:“厂长不好了,养猪厂说了,这批饲料不能收,他们实在不需要麦麸子了,只要精饲料!”

邪门的是。

有的人忙碌到脚不沾地,但有的人却又手里没活儿可干。

几个负责凉州采办的人找到裴宝来:“厂长,咱们现在真不需要去凉州采办物资吗?我们都闲好几天了。”

裴宝来心想,毁灭吧真的。

但他还是绷着一张看似云淡风轻的脸,说道:“没事,别慌,问题不大。刚才接到县衙通知,我得临时过去一趟,不知道县太爷那边有什么指示。你们在这里稍微等一等,回来以后,我都轻松给你们解决。”

众人闻言看向厂长,心里暗自佩服。

明明他们乱的晕头转向,一个个着急到不行,但是他们厂长看起来却丝毫不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愧是厂长啊!

被这么一群人用佩服的眼神盯着,裴宝来恍惚间又想起,当时他们这群菜鸟,是不是也是这样盯着县太爷的?

原来给人家当领导是个这么苦的差事啊。

手下人只会喊‘不好了’,然后你就得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裴宝来在一群属下们佩服的目光中,不疾不徐走出物流厂。

等走远了,确定身后没有员工以后,裴宝来脸色一苦,急吼吼朝着县衙玩儿命冲去。

县太爷,不好了!救救我救救我!

“厂长,不好了!”

养猪厂里,张阿花观察了一头猪的粪便情况,当即急吼吼找到孙成:“有一头猪粪便很稀,我不确定它是只今天拉稀,还是拉了好几天了。”

孙成正在办公房里,和几个村长做数据交接。

他除了是养猪厂的代理厂长,同时手上还有人口普查的任务,为了方便办公,最近他去衙门的次数明显开始减少。

因为真的太忙了。

“孙差役,俺们村人真的驴脑袋,说不明白!我跟他们说了,这是县衙在办差事,要把一家多少口人,性别、年纪等等整理登记。可是他们不信啊,愣是觉得我这个村长在打听他们私事,甚至还有人觉得我想要谋财害命!”

说话的村长一看就是属于一根筋直来直去那种性格,急的脸色涨红:“孙差役,您可得来我们村一趟,亲自跟他们解释清楚,要不然我真说不清了,我冤枉啊我!”

另一个村长则是在抓耳挠腮:“孙差役,我真没骗你!我昨天把所有的人口普查数据都做好了,可是那个册子,被我们家狗给撕烂了!真的,我发誓,绝对没有骗你!”

“什么谋财害命,跟你们村人好好解释,算了,那我抽空跟你去一趟!至于你的数据被狗撕烂了,那就回去再重新做,我再给你宽限几天——”

孙成正在跟村长们谈事务呢,听到张阿花的话,赶忙抬头:“有猪拉稀?找一下昨天的健康记录表格,看看昨天拉没拉。”

张阿花急道:“哎呀,我不识字,那个记录我也看不懂,而且他们记得乱七八糟,识字的都看不懂。”

这批厂子员工,大部分都不识字,平时最多就是按一下契书,很多人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来,到这种时候是真愁人。

哪怕勉强会写字的,也都写的歪歪扭扭。

“好吧,那我去看一下。”

孙成说着,就要站起来。

那位一根筋村长急了:“孙差役,不是说好了先去我们村一趟的吗?”

另一位村长则是追问道:“孙差役,你能给我宽限几天啊?”

孙成深吸一口气。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谁。

这时候管饲料的员工冲进来,怒道:“厂长,不好了!物流厂又用麦麸子糊弄咱们!县太爷可是说了,想要过年的时候把这批猪出栏,必须得喂精饲料!”

孙成沉默的看着他们。

他觉得再多来几下子,自己真的好崩溃了。

下一刻。

“厂长,不好了!”

不仅物流厂、养猪厂在各种‘不好了’。

邵安的建筑厂,在各种‘不好了’当中,还闹出来一个‘真的不好了’的严重事故。

“厂长,不好了厂长!下姜村有十几户窑洞,当时勘测山坡的土地情况出现预估错误,里面黄黏土含量不够,挖到一半下面全都是黑土。现在马上腊月就要来了,他们村很多人都要没地方住了!”

除此之外,胡铭、李泉也各有各的崩溃。

胡铭目前算是整个衙门权利最大的差役,负责村长考核。

二百多位村长的考核,还得在好几个领域方向做业绩评估,这个任务量本来就非常繁琐。

自从有一位村长去了胡家送礼以后,陆陆续续的村长都摸到‘诀窍’,去他们家送礼。

胡老爷当然也不是缺礼物的人,一般都是拒绝的。

可架不住送礼的人多啊,甚至还有熟人,真要拒绝了,对方反而觉得像是在撕破脸。

胡志峰被闹得没脸,只能硬着头皮收了。

可这一收礼,就开始坏事儿。

胡铭出去办差,本来是找一个不干事儿的村长警告谈话呢,结果人家说:“胡差役,是因为我没给你家送礼吗?现在村长圈子都传遍了,只要去你家送礼,就不会被卸掉村长职位。”

“放屁,谁稀罕你送礼!”

胡铭气的破口大骂。

他找到自己老爹,父子俩因为这事儿还吵了一架。

胡铭到底是年纪小,本来公务就忙,如今因为收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气的直掉眼泪。

因为出事以后,他现在去各个村子,都不被村长们待见。

一转眼就快要到年底了,他这考评没做多少不说,还把人都给得罪了,这差事要怎么做下去?

李泉比胡铭更惨。

他负责绘制地图,这种需要大量的专业知识,还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帮忙跑腿确定方位地点。

这种专业知识,他没办法求助别人,只能跟着富先生学习。

学习知识本来就压力大,他还得借助江县各个村长帮忙,差人去定点、确定道路、坎儿井、树林、村子等等的方位、走向,长度、面积。

可村长们自己都忙的不行,哪里有空给他帮忙?

就算是愿意帮忙,那也是随便找几个村子里的闲汉来糊弄。

这个糊弄一下,那个糊弄一下,这地图数据还能用吗?

没办法,别人交上来的数据,李泉还得亲自去跑一趟确认。可江县有二百多个村子,只靠他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本来,兄弟们在工作中一个个都先后开窍了,大家都很振奋,想着这次拿下手里的大项目,在县太爷面前长长脸。

结果先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受打击。

不,甚至都不能说是受打击了,简直都快要崩溃了!

最近他们这一群人睡觉的时候,梦里都是‘厂长/差役,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裴宝来急吼吼来到县衙,不出意外,在这里碰见了同样焦虑崩溃的孙成、胡铭、邵安、李泉等人。

大家互相对视,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儿,但一个个看向办公房的大门,又迟疑着没进去。

因为感同身受了啊。

他们面对员工们时候,听见‘厂长不好了’就觉得头疼。那县太爷呢,当时县太爷给他们处理麻烦擦屁股的时候,估计也是又累又气吧。

那现在算怎么一回事儿。

前不久才从县太爷手里接过重担,一转眼,全都给搞砸了。

正当一群小子们迟疑着不敢进去的时候。

办公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陈庚年笑道:“多大点事儿,一个个慌成这样,进来吧。”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让大家本来还焦虑紧绷的神经都跟着舒缓下来了。

有县太爷在,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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