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072 流民来投奔,梦幻般温暖的江县……

有县太爷作保, 佃户和乡绅之间这桩本该升堂的官司,转为私下处理。

民众们没有热闹可看,只能散去。

但县太爷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有的说县太爷肯定会大公无私帮助佃户, 也有的说就算是县太爷这样的好官, 也难免会偏帮自己人, 大家因为这事儿争论的不可开交。

反正才刚过完年, 天气还冷着, 农忙期尚未到来。

大家都闲的很,因为一点小事儿拌嘴可太正常不过了。

这样子的人群里, 通常都是小道消息流传的天然温床。

眼看这两拨人争论不出来个对错, 有人突然横插一杠子进来,抛出新的话题:“唉, 你们听说了吗, 有一波流民,进了咱江县!”

这话,顿时让争论的双方都停下来,齐齐看向说话那人, 惊讶问道:“流民?”

他们江县这种偏僻的地方, 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个外地人过来, 怎么会有流民来这边?

“哎呀,我也是听我家隔壁婶子说的,她娘家在县前村, 那个村在咱江县最东边, 挨着出县的路。说是流民要去凉州投奔,但是冬天风雪大,误打误撞走错路来了咱这里。”buhe.org 非凡小说网

那个咂摸了一下嘴,唏嘘道:“听说那波流民可惨啦, 秋天地里颗粒无收,冬天又遇见暴雪。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还加了三成赋税,他们实在活不下去,只能逃跑了。但是路上又没有吃的,大冬天冻死很多人,只能啃树皮、吃草叶子填饱肚皮,甚至听说有的地方都开始吃人了。”

吃人?

哎呦我的老天爷,简直吓死人!

外面的世界都已经可怕到这种地步了吗?

还是他们江县好啊!

有人一边哀叹的同时,又问道:“那这群流民咋办,就一直待在县前村?”

那人回复道:“怎么可能,我估摸着县前村的人今儿个就要来报官了。他们是昨个傍晚发现的那波流民,但昨天初六嘛,大过年的,也不想耽误县太爷休息。”

奥。

大家闻言又是一阵唏嘘,那看来县太爷今天有的忙活了,不仅要处理官司,还得去想办法安置这群流民。

县衙。

此时的陈庚年,还不知道有一波流民突然来到江县的事情。

他要想办法给佃户和乡绅调解矛盾。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他现在获得了大豆、棉花的种子,只要这些经济作物能尽快栽种进地里,获得更高的价值收益,那么佃户、农民们的收益就会增加。

说句不好听的,不管社会发展的再迅猛,还是会有人干不了高薪职业,只能选择种田。

陈庚年只要保证这些种田的人,能获得的收入还算可观就行。

乡绅们也只能捏着鼻子,不得不从地主转为工厂主。

因为没了这群佃户,江县民众肯定不会给老爷们干活,再加上江县这地方偏僻的很,也不会有廉价劳动力进来接替佃户。

在心里将思路捋顺畅以后,陈庚年让差役们将佃户、乡绅们分开。

佃户留在县衙大堂,乡绅们则是被各自的儿子拉着去了后面的办公房。

调解矛盾嘛,肯定得分开调,要不然两拨人吵吵起来,越调越乱。

等乡绅们都走了,陈庚年看向那群佃户,笑问道:“刚才你们有人问胡志峰老爷,能不能把月工钱涨到一百多文。我来认真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我真让乡绅老爷们给你们月工钱涨到这个数,比如一百二十文,你们会同意继续给他们干活吗?”

啊?

种田的佃户,按月给工资,每个月一百二十文?这简直闻所未闻!

乡绅老爷们脑子坏掉了会同意给这么高昂的工钱?

佃户们闻言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最后还是那位领头的话事人,和其余几位佃户商议一番,回道:“县太爷,我们种惯了地,要是真能给到一百二十文每月,那我们同意留下。但——”

但他们佃户愿意,乡绅老爷们哪能愿意啊。

“好,你们的意思我懂了。这样,大家在这里稍作等待,我去和乡绅们谈。”

陈庚年打断对方的话,温声安抚道:“也请各位放心,虽说本次事情涉及到了我的家里人,但你们的难处我都懂,也一定会帮你们妥善解决。”

听到这话,佃户们心中大定。

等县太爷离开后,有人没忍住小声说道:“县太爷真能让乡绅老爷给咱每月开一百二十文的工钱?”

那可是足足一百二十文呐!

佃户话事人闻言摇摇头:“县太爷一心为民,这个咱们心里都知道,要不然也不敢来打这个官司。但那群乡绅老爷咱也都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给这么高的工钱。大家都做好开垦荒地的准备吧,大江村人能吃得苦,咱们也能吃。”

佃户们闻言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和热切。

对,他们这次一定要独立出去,开垦自己的田,种自己的庄稼,将来努努力,说不定也能住上砖瓦房。

给别人干活,哪里有给自己干活儿踏实自在啊!

从县衙大堂离开后,陈庚年揉了揉眉心,快步赶往办公区。

得赶紧想办法忽悠乡绅们开厂子,不然这群老爷哪里能舍得给佃户们每个月一百二十文的工钱?

但该怎么忽悠呢?

把开厂子赚钱这事儿画成大饼吹得天花乱坠,再把佃户们集体跑路这事儿严重性无限放大,最好再联合衙门的一群小子,给他们老爹来一波激将法,然后再找机会逐个击破。只要有一个乡绅老爷顶不住套路,同意开厂子,那么平衡被打破,其余老爷都得被迫跟着卷!

陈庚年在脑海中捋清楚了思路。

他走到三层办公房门外,不出意外听到里面闹哄哄的一片怒骂声。

“这群佃户忒不是东西!”

“还有你们这群小子,升官了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护着家里。”

“这新县衙盖的倒是好生气派,足足有三层高。”

“现在这时候还管什么气不气派,老陈,你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们家庚年!他要是真放那些佃户们走了,咱们这群乡绅老爷,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完蛋。”

然后是他爹陈申杀气腾腾的声音:“放心,他这次要真敢胳膊肘往外拐,我打死他!”

陈庚年嘴角一抽,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房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裴宝来、胡铭、孙成等人在旁边惨兮兮站着,他们的老爹,四仰八叉坐在办公位上。

瞧见陈庚年进来,一群乡绅老爷脸色不变,但都悄悄的、默默地调整好坐姿。然后去拿眼神斜睨陈申,你儿子来了,打死他啊!

刚才还在放狠话的陈申轻咳一声,故作威严的看向陈庚年:“怎么样,他们还是执意要离开?”

“那不然呢,难道我还能拦着?”

陈庚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向一群乡绅们,叹气道:“你说说你们,哪个我见面不得喊一声叔?你们当叔的,就是这么坑自己侄子的?就这么点事儿,公然闹上县衙,你让我,还有这群小子怎么办?”

裴仲当即没忍住反驳道:“什么叫这么点事儿?庚年呐,他们这群人都走了,以后咱们都得完蛋啊。”

陈庚年摇摇头:“裴叔,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完蛋?但凡你们打官司之前,来找我聊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你们准备好退路?不,都不仅仅是退路,是大惊喜,非常大的惊喜!”

啊?

这下别说裴仲等乡绅老爷,就连裴宝来、胡铭等人都瞪大眼。

他们老爹在这里闹腾,说实话大家都很头疼,可这事儿一想还真是无解的难题。县太爷连这事儿都提前想好了对策,还能把坏事变成惊喜?

真的假的啊?

坐在裴仲旁边的胡志峰赶紧问道:“什么惊喜?”

唯有陈申眯起眼睛,目光在自己儿子身上打量,直觉告诉他不太对劲。而且这两天这臭小子肯定是因为佃户辞工的事情躲着他,要不然他能在闹上县衙之前不跟儿子通个气?

这个惊喜当然就是办厂子啊!

陈庚年清了清嗓子,他真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连怎么忽悠的台词都想好了!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

“县太爷!有个村子来县衙报官,说是有一群流民来投奔!”

这时候,外面穿来牛天明的声音,他现在作为皂班首领,要负责县衙差役们的站岗,所以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他这边。

听到这话的陈庚年:?

不是,江县这种偏僻到几乎都被无视的地方,还能有流民来投奔?

不不不,就现在这个情况,这赶来投奔的哪里是‘流民’,分明是‘廉价劳动力’和‘香饽饽’啊。

陈庚年僵硬的转过身——

不出他意料,办公房里沉默片刻后,裴仲、陈申、胡志峰等乡绅老爷,一个个兴奋的站起来。

胡志峰甚至不问自答,畅快笑道:“庚年,原来这就是你给叔叔们准备的大惊喜?果然是惊喜啊!老裴老陈,走,赶紧让家里煮粥蒸馒头,这群流民现在刚到这里,肯定又冷又饿,咱们一定要让他们感受到江县人的好客之道!”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裴仲慌忙站起来往外走:“来了多少干活的,够不够分……呸,我意思是,来了多少可怜的流民?”

牛天明挠了挠头:“二三十个吧。”

二三十个!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

无论在哪个年代,地主对于‘廉价劳动力’都有种天生敏锐的直觉。

就比如乡绅老爷们现如今聘用的佃户,就是当年闹饥荒,这些人没有粮食填饱肚子,老爷们用几口粮食换来的。

现在江县日子好了,佃户们想跑路。

本来乡绅老爷们愁啊,可现在一听说有流民过来,立刻不愁了。

大家互相对视,平时一帮在外讲究风度的乡绅,齐刷刷赛跑一般往外冲。

必须得赶紧冲啊,去晚了人都被抢走了!

陈老爷在出门之前,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赞叹道:“好样的!儿子,是爹错怪你了。等回家以后,爹再跟你赔罪,现在来不及了。”

说完后,陈老爷也急吼吼往外跑。

办公房里,一群小子们目送自己亲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远去。

随后,裴宝来看向陈庚年,惊叹道:“县太爷,你真的太牛逼了吧,连流民什么时候来投奔都能提前知道,还刚好解决了这次危机。”

陈庚年:“……”

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这种事情我能提前知道?

不对不对!

现在的江县,制造业和工商贸业都刚开始起步,眼看着还会因为经济飞速发展导致阶级矛盾和通货膨胀。按照陈庚年原本的计划,是要内耗经济,反向拖拽落后农业,让江县的发展进入一个相对平缓期。

但现在有流民进来了!

这肯定是好事,因为有人接替干苦力的工作,江县现有的阶级矛盾、经济矛盾就会瞬间消失,甚至不用平缓期,马上就可以推进速度继续快速发展。

但江县只是一个县啊,陈庚年绑定的是‘小县令’基建系统!

江县人尝过雇佣廉价流民的甜头以后,不仅乡绅老爷要雇佣流民,普通民众家里盖房子、种田都会有样学样雇佣流民,然后自己去工厂上班、或者开作坊赚更多的钱。

流民在这里扎根赚到钱以后,就会跟现在的佃户们一样,闹着独立,再去雇佣新的流民。

换句话说,到时候这个县区就要失控了,哪怕作为县太爷,陈庚年也无力阻止这一切,反而会被社会民众日益膨胀增长的需求裹挟着,被迫去外扩,吸纳更多的流民。

这真的没问题吗?

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会出事儿啊,这哪里是吸纳流民,这是抢地盘,这特么是造反啊!

他绑定的是基建民生系统,搞经济发展的,不是要去搞基建争霸的啊!

等流民进来的多了,江县的财富就会藏不住,到时候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会被卷进这乱世。那他还怎么安稳半退休做个清闲县太爷?

陈庚年一向喜欢做计划,善于控场,任何事情都会按部就班的走。

可现在乱套了,全乱套了啊!

他甚至此刻开始讨厌自己有个运筹帷幄、喜欢提前未雨绸缪的脑子,听到有流民进来的消息,就把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恐怖事情想了个遍。

来报信的牛天明见县太爷发呆,纳闷问道:“县太爷,那些流民怎么处理?”

哦对!

陈庚年回过神来,严肃道:“咱们县区目前还很贫困,不见得能有收留流民的能力,走,我们去查看清楚,若真是普通流民的话,可以将他们送去凉州。”

啊?

办公房里,众人闻言齐齐傻眼,合着这些流民,不是县太爷送的惊喜啊?

这群流民,确实是误打误撞来到江县的。

冬天风雪大,路上到处白茫茫一片,不仅冷的刺骨,他们还没有食物,只能靠着吃野草根、树叶子活命。

可吃这些玩意儿怎么能行呢?

肚子都被吃坏了,身上冻得各种痤疮冻疮,甚至十天半月都拉不出来一次大便。

说不上来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来到这里。

或许仅凭最后一口气,那一丝求生的本能。因为路上不停有人突然就死了,没死的也神情麻木眼神灰败,宛如行尸走肉。

听说凉州有粮食,那儿的知府大人心善,会给流民发粥赈灾。

于是,他们这群人幻想着凉州香喷喷的粥饭,硬生生咬牙走了不知道多远,来到了这里。

这群瘦的已经脱相、穿着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饱受寒冷饥饿折磨的流民来到江县的时候,是傍晚。

远远瞧见房子以及炊烟,他们麻木的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前面有房子,还冒着炊烟!”

“是不是到凉州了?”

“老天爷啊,终于到凉州了,快快,快去求见官老爷!”

他们跌跌撞撞哀嚎着冲了过去。

可等看清楚那破败的房屋以后,流民们愣住了。

因为真的太破了。

他们是从定州过来的,那边的村子虽然也很破旧,但肯定没这么破旧!难道他们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凉州,而是比他们之前村子更穷的地方?

流民们从惊喜陷入绝望。

“我去过定州城,那里城墙高大,凉州据说比定州更大,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流民中有个女人绝望嚎啕大哭,但因为哭的次数太多了,眼泪早就流干,只整下哀嚎:“这个村子比咱们那边还穷,哪里会有粮食接济咱们?估计自己都穷的揭不开锅了——”

“我走不动了,没有粮食,喝口热水也行啊。”

“在外面风餐露宿跑了好几个月,一路上看到那么多人死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村子,去求求他们吧。实在不行,让他们把咱们埋了,反正咱们也没几天活头了。”

“我听说路上的流民已经开始吃人了,我不想死了被人吃。”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这一路上又不是没有遇见村子。没有一个村子愿意开门,别说给口热水,瞧见咱们以后立刻翻脸咒骂打人,我身上的伤就是被他们打的。”

因为碰见的是个穷苦村子。

有流民干脆绝望躺在雪地里,也有几个流民不死心,踉跄着身体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只要一碗稀粥,不——

给一碗热水就行!求求了,千万别拒绝!我们已经连热水是什么滋味都快要忘了!

几个流民来到村口一户人家外面,准备叫门。

这时候,嘎吱——

如今大冷天的,温度仍旧很低,那户人家的门从里面推开后,竟然往外冒出热气!那热乎乎扑面而来的暖气,让数个月风餐露宿饱受寒冬疾苦的几个流民恍惚到不真切。

怎么会有人家的房屋里往外呼呼冒热气呢!

但很快,流民们已经没有功夫去关注热气了。

因为他们目瞪口呆的发现,一只肥的怕是得有一百多斤的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天呐!

怎么会有这么肥的猪!而且那猪白白嫩嫩的,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有猪能长这么肥实!不对,人都吃不饱饭了,怎么还有粮食去喂猪啊!

“你个憨货,一会儿不看着你就要往屋子里跑,你也知道屋子里暖和啊。”

屋子里,门打开以后,猪先出来,然后是女人的笑骂声。

接着,一个穿着单薄衣裳的女人,一手端着饭碗,同时用脚轻轻揣着猪,准备将它赶去猪圈。结果一抬头,瞧见自家门口站着几个衣衫褴褛浑身乌漆嘛黑的人,吓了一跳:“哎呦我的娘,当家的,当家的你快出来,有人!”

流民们闻言脸色一变。

他们以前不是没有去过一些村子乞讨,可那些人非但不会给吃食,反而去打他们,让他们赶紧滚,生怕沾染上他们这群麻烦。

按照往常时候,他们就该跑了。

可大家谁都没舍得跑。

不仅因为这温暖的房屋,不仅因为那头大肥猪,还因为女人端着的饭碗里,有青菜,有肉!

那可是肉啊!

隔着那么老远,就能闻到香喷喷的肉味儿。

这个村子看着破破烂烂的,怎么吃的这么好啊,简直不可思议!

屋里。

听到自家婆娘喊声的男人快步走出来,瞧见外面几个脏兮兮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哎呦!”

“您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从定州逃难而来,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上正经饭了。”

“给口热水也行,千万别赶我们走。”

“求求您了,祝您一辈子大富大贵!”

流民们强忍住内心的恐慌,哭嚷着跪下哀求磕头。

大冷天的,他们穿的一看就很破烂单薄,甚至有个汉子连鞋子都没有,跪下来磕头的时候,脑袋磕在地上咚咚响。

他们是真难过啊。

尤其是这种上门求人的时候,人家打开家门,家里暖烘烘的,吃着热乎的饭菜,家里养着大肥猪,还能吃上肉。

可他们这群流民,连个家都没有,只能风餐露宿靠着树根果腹。

可怜人最懂可怜人。

这对江县的夫妻,呆愣愣看着下跪磕头的流民,心里难受极了。

因为去年的时候,他们这是这个状态啊,眼神麻木浑浑噩噩,若非有县太爷,或许他们也要生活不下去,被迫去逃难。

所以夫妻俩互相对视,女人一咬牙:“给他们端碗饭吧,我,我去找村长!”

流民们惊呆了。

这是他们逃亡路上,第一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有人愿意给他们吃饭!

“谢谢,谢谢您啊!”

“您绝对是大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这边流民们感激涕零磕头,另一边本来都躺下的流民们听见动静,都纷纷爬起来,发疯一般惊喜的朝着这边赶来。

天呐!真的有好心人愿意收留他们了!

这个村子,位置在江县最东边,叫做县前村。

因为这一波流民的到来,整个村子都被惊动,村长更是急吼吼第一时间跑来查看。等确定这群流民都面黄肌瘦看着毫无危险,甚至很多人浑身带伤感觉随时都要倒下,这才松了口气。

至少没什么危险。

这年头,缺衣少粮的流民一看就知道身体虚的不行,他们村男人身强力壮,肯定能应付的来。

但评估完没有危险以后,看看这群可怜人,又让人觉得难受心酸。

至少不能让他们在外面这么住着吧,大冷天的,冻死咋整。

因此,村长沉思片刻,说道:“大过年的,别给县太爷找麻烦,等明天衙门开工再去报官。你们各家分别带个人回去吧,家里男人壮的带男人,其余人家带女人。给口吃的和热水,让他们在院子里打个暖铺。”

等交代完自己村子人以后,村长又看向这群流民,警告道:“你们都老实点,不许手脚不安分,要是被我们发现你们有歹心,马上抓你们去报官!”

村长以为自己很严肃了。

可听在流民们耳朵里,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因为这个村子,不仅不会打他们赶走他们,还愿意收留他们,给他们热水和吃的,还愿意让他们住在这里!

天呐,这简直不可思议!

更让流民们惊愕的是,村长说完话以后,这个村子里的人,还真就立刻行动起来,把他们领回家了,完全没有推诿或者不情愿!

流民们不知道的是,大家能这么积极,一是因为确实有了同情心。

二是,村长说的对,县太爷好不容易过了个年休息休息,咱有事儿就暂时搭把手处理妥帖,大过年的别折腾他啦。

最开始发现流民的女人叫做吴四娘。

她也自发站出来,带了一个女性流民回家,这个女性流民,就是站在她家门口求救人员当中的一个,吴四娘问了,对方叫做阿燕。

阿燕小心翼翼跟着吴四娘回家,等她走进屋子,被里面暖烘烘热气包围的时候,只觉得晕乎乎的,暖呼舒适到想要掉眼泪。

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房子啊!

“你稍等啊,我给你端碗热水。你这情况,得先喝了热水再吃饭,不然容易出现问题哩。我们以前也是穷过来的,饿久了反而不能直接开始吃东西,会更难受。”

吴四娘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性格也活泼,话也密。她在屋子里倒了一碗热水递给阿燕,语气很是心疼:“哎呦,年纪轻轻的,一路跑到这里,吃了不少苦吧。水烫的很,你抱着暖暖手啊,先别喝。”

一句简单的话,让阿燕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抱着热水碗,感受着碗上热乎乎的温度,抽噎道:“我是从定州过来的,记不清跑了多远的路,几个月了一直都在路上奔波。听人说,凉州知府会开仓放粮,所以我们都往凉州跑。可大雪天迷路了,就这么闷头走路,走到这里来了。”

乖乖,跑了几个月!

吴四娘和丈夫瞪圆了眼,表情尽是唏嘘哀叹,连他们家的孩子,都坐在暖炕上,小心又怜悯的看着这个陌生姐姐。

“这,凉州距离我们这里也得一二百里地呢。”

见阿燕在哭,吴四娘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岔开话题:“你们那边出了啥事儿啊,怎么都要往外跑。”

想他们江县,这几年虽说粮食收成奇差,但人们也没有被逼到往外跑的地步啊。

从去年县太爷上任以后,大家日子好起来,就更不用往外跑了。

阿燕抹了一把眼泪:“旱灾,大旱灾。地里颗粒无收,朝廷不管我们死活要再多加三成赋税,不交的话,男的拉去充军做壮丁苦役,女的,女的会被……所以我爹娘带着我逃了出来,可他俩年纪大了,逃的路上没了。”

像是这种流民,基本上能活下来的,都是青壮年,老人和小孩都熬不住。

“颗粒无收还得交三成赋税,交不上去得去充军?这些狗官,真不把人当人看待啊!”

吴四娘听完后破口大骂:“要是在我们江县,县太爷保证第一时间把这狗官给收拾了!不对,在我们江县,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人们都主动交粮税,县衙还会借钱给你盖房子,怎么会加粮税!”

啊?

这话阿燕没听懂,她惦记手里那碗水很久了。暖了一会儿,觉得应该不烫了,阿燕抿了抿干涩开裂的嘴巴,小心翼翼啜了口热水。

热水喝进嘴里的那个瞬间,她整个人都舒服的不真实,竟然是甜的!那甜滋滋的热水,从喉咙流进胃里,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甜……甜的,好喝!”

阿燕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吞咽。

吴四娘见状笑的十分骄傲:“好喝吧,这是我们县太爷教我们挖掘的坎儿井里出的雪水,现在冬天,只能烧开了喝。等到夏天的时候,大热天来一碗冰甜的雪水,那滋味更舒坦。哦对,我忘记了,你等着啊,我给你盛碗饭,刚好是饭点。”

坎儿井?雪水?

还有那个一直出现在这里人话语里的‘县太爷’?

对于阿燕来说,官员都是可怕的,黑心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提起自己当地官员的时候,表情会那么爱戴骄傲。

或许,这个地方的官,是个好官吧。

要不然这里的人怎么会这么好呢,阿燕清楚,人们本质都是不坏的。那些打骂他们的村民,是因为自己日子过得也苦,怕被惦记。可是这个江县村子里的人,看起来都富足的很,他们有资格对流民产生怜悯心。

比如现在。

吴四娘递过来满满一碗麦饭,上面还有几片油汪汪的青菜,虽然对方没有舍得给她肉,但是阿燕已经觉得这一切太梦幻了。

那是一碗的麦饭粥,不是清汤寡水的水汤!

而且还有青菜,那不是野草野菜,是带着油汁的青菜啊!

“谢谢姐,谢谢您,您绝对是个大好人!”

阿燕感激的不停叩谢,再三确定这真的是给自己吃的,这才接过饭碗,迫不及待的吃起来。

这饭真的太香太香了。

阿燕不知道是自己好久没有吃上正经饭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饭是真的香,那煮到暖糯香甜的麦粥,汁水丰盈的青菜,还有上面漂浮着的油光,香的她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

直到吃饭那满满一碗麦饭,在吴四娘家客厅里睡下的时候,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虽然给她准备的是地铺,可这里挨着隔壁炕床,所以也十分暖和!没有风雪严寒,没有寒冷饥饿,不再受天寒地冻疾苦,阿燕这天晚上睡的特别满足。

不仅仅是阿燕。

所有的流民们,都在县前村住了梦幻般的一夜。

他们觉得这一切已经够梦幻了。

可到了第二天,县前村竟然牵出来两头牛,用板车拉着他们去县衙。

老天,那可是牛!

流民们盯着那两头黄牛,眼睛都直了。

而这一路上,他们受到的惊叹并不仅仅止于此。

因为翻了年,地里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牛车从路边走过的时候,能瞧见地里绿油油、长势旺盛到骇人的麦苗。

流民们目瞪口呆:“老天,这,这是麦子?一点枯黄都没有,全都是绿油油的,还整整齐齐的!”

县前村的人闻言骄傲笑道:“对啊,这都是因为我们县太爷,我们地里的麦子才能长得这么旺!”

去年冬天,他们家家户户地里施了堆肥。

今年夏天肯定又是个丰收年呐。

路上有不少江县人来地里看麦苗,瞧见牛车上这群流民,都纷纷来打听情况。

流民们很担心会被仇视,可是完全没有。听说这事儿的江县人,都唏嘘道:“真可怜呐,赶紧去县衙,看看县太爷有没有办法安顿他们。”

流民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平和的温暖了。

他们先前无论到哪里,都被粗暴催赶,哪像是这个江县,处处都透露着人情味儿!

牛车一路走过村落,然后路过了县区的养猪厂、砖瓦厂。

虽然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可这恢弘气派的青砖瓦房,看的人眼睛都挪不开。

有流民没忍住问道:“那是什么官老爷住的地方吗?”

县前村人闻言哄笑出声,他们村的村长乐道:“没有官老爷,里面住着二百多头猪,那是我们江县的养猪厂。”

二百多头猪!

娘嘞,这个江县为什么这么奇怪啊,明明房子看着很落魄,但是地里庄稼旺盛,还养着二百多头猪,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

不仅这一件事奇怪,还有更奇怪的!

当流民们来到县衙,被那三层楼新县衙给震慑到讷讷无言的时候,一群穿着富贵的体面老爷,突然将他们围了起来。

“你们就是新来的流民?”

“从哪里来的?身体都还好吗?”

“肯定没吃饭吧,来来,先别说了,吃饭要紧。”

“太可怜了,这里有粥,还有窝头,管饱吃!”

“想来老爷家里干活吗?以后都能让你吃饱饭!”

“别别,别抢啊,这两个是老爷我看上的,你们这群混蛋,不许抢人!”

“跟我走,我家最有钱!”

裴仲、胡志峰这群老爷,让家里的家丁们,抬着刚熬好的粥,以及窝头,咸菜来到这里,给懵逼的流民们发放。

然后趁机开始抢人。

流民们这次是真的惊呆了。

他们吃不饱,穿不好,一路奔波走到哪里都被嫌弃驱赶,可现在到了这个江县的地方,甚至人们抢着给他们喂饭,一桶一桶的喂,还争着要他们!

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江县是什么梦幻神仙地方啊。

陈庚年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没等他开口,就听他老爹亲自上阵,问一个流民:“你从哪里来的,路上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或者碰见的熟人,没来得及赶过来?让他们都来,老爷我有多少要多少!”

陈庚年:“……”

毁灭吧真的,不愧是他爹啊,一上来就开始大刀阔斧吸收劳动力了!

你是生怕你儿子不去争霸天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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