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第93章

辛度, 很奇妙的感觉,对她的“安慰”有几分期待,“你会怎么安慰?”

,抬起头来, 秀发垂落肩头, 直直看进她眼睛里, “晚上, 我会哄姐姐睡觉。”

辛唱歌曲之类哄自己睡觉,莞尔一笑,“那……下次我换个说法。”

她要说她怕,这样她的妹。

谢知棠对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她可以现在就改口说怕。

目光放肆地描摹着姐姐的五官,最后落到薄唇上, 健康浅淡的唇色莫名有点诱人。

姐姐应该考虑到阿姨才是现在需要照顾的, 所以才说下次的吧。

谢知棠在心底悄然收回那份“不满意”,展露笑颜。

辛歌泠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自己脸上:“你刚刚在想什么?”

谢知棠仍然看着她, 有些话信口拈来, “在想姐姐嘴里的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辛歌泠失声闷笑好一会。

两人聊到晚上八|九点, 林怀兰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辛歌泠想让谢知棠回去。

“你明天要上班, 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谢知棠忧心忡忡看着林怀兰,“可是阿姨还没醒。”

辛歌泠:“你身体也重要,你都困了,回去洗澡睡觉吧。”

谢知棠确实困了,如果放在以前她兴许还能坐在医院里撑一个晚上,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她就已经有了困意。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于是她只能点头答应:“那我先回去,明天我过来看阿姨。”

谢知棠走后,辛歌泠继续在医院陪护林怀兰。

林怀兰做了个噩梦,梦里不断有人跳楼,死在她面前,白|花|花的脑浆溅到她脚背上手背上。

就在她吓懵跌坐下来的时候,抬头看向楼顶,忽然看到楼顶的人竟然和她女儿一模一样。

要殉情!

毫无逻辑地,她莫名想到这个词,林怀兰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她女儿怎么可以殉情,怎么可以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

她才二十多岁,她才从监狱里出来……

为什么要为一个女人殉情……

砰——

一个重物在她面前坠落,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变成了她女儿,赫然就是她女儿,就是她女儿,她的歌泠呜呜呜——

林怀兰抱着头失声痛哭。

“歌泠!”

“歌泠不要跳!”

“妈求你了!”

“我的女儿呜呜呜……”

半夜,辛歌泠听到林怀兰陷入梦魇一样的呓语,当即上前摸向她额头,发现她整个额头布满了汗水。

双眸紧闭,充满害怕,眼泪从眼角溢出来。

“妈……妈,你怎么了?”辛歌泠怀疑她可能是被白天那一幕吓到,晚上做噩梦了,毫不犹豫握住林怀兰的手,“我在这,你的女儿在这里。”

“歌泠——”

林怀兰嘴里撕心裂肺大喊,这一喊直接惊到睁开了眼,看到她女儿就在自己面前,她想也没想紧紧抱住她。

“歌泠不要跳!不准跳!不准你为了个女人殉情!”

“你还有大好年华,你才刚出狱一年,你不可以被那些女人迷了心智!”

辛歌泠拍着她后背,认真仔细听她的每一句话,一边安慰:“好,我不跳,妈,都是假的,你女儿好好站在你面前,我不会寻死,更不会殉情。”

殉情二字落下,她似乎觉得有点耳熟。

林女士在梦里梦到了什么?

梦到自己为了女人殉情?

辛歌泠凭着几个关键词,大致猜出内容。

这时林怀兰脸色苍白从她怀里退出来,捧着她的脸,感受她女儿的体温,是正常的活人的温度。

后怕地松了口气,但噩梦的内容仍然萦绕在她脑海里。

在梦里,她女儿无端端成了同性恋,和多年前那对高中生一样,学人殉情。

像颗种子一样在她心底生根发芽,愈发害怕未来她女儿会变成那样。

“歌泠,歌泠!”林怀兰用一种严肃又严重,还带着惊慌的语气命令她:“你跟妈保证,你一定不能是同性恋,你不能去学这种不好的东西,你听妈的话,你跟妈保证!”

辛歌泠看她这样子,没想到林女士的噩梦会如此直击她心底。

脑海闪过谢知棠那张温柔秀气的脸,以及她柔软的嗓音,她不能不顾谢知棠的感受。

“妈,你为什么这么问?”

林怀兰看她顾左右而言他,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一股直觉直冲脑门,脑海里反复播放她女儿跳楼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

“你……是不是已经是同性恋了?”

她的声音都是颤的。

辛歌泠眉心紧皱,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妈,你今天是不是被吓到了?”

林怀兰听着女儿熟悉的安慰,平稳的语气一如既往给她安全感,犹如大梦初醒,半是真实半是虚幻,摇了摇头,“妈不知道,妈一想到那个人掉下来的画面就难受。”

她莫名会想到那可能是她女儿想不开。

辛歌泠把她搂进怀里,“咱们七年都熬过来了,跳楼死亡就一瞬间的事情,生死有命,可我们母女俩熬了整整七年,才得以重聚,你想想,哪个更可怕?”

林怀兰不吱声,她觉得死亡更可怕,死了那就天人永隔,给她再多的七年她都等不到女儿。

坐七年牢起码还有个念想,还有个盼头。

可死了,她就会永远失去。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妈,你不要怕,不要怕任何东西任何事情,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去面对好不好?”

林怀兰勉强点了点头,心神不宁躺下来。

翌日一早,医生对林怀兰进行一番心理疏导后,辛歌泠才把她接回去。

中午,谢知棠趁着午休赶回来一趟。

“阿姨,你好点没有?”谢知棠把她的手拿过来,轻轻替她揉着,“中医说这样可以缓解压力。”

林怀兰被她这样按摩手部,还真别说,有点用,精神放松了不少,她背靠着沙发,脸色还是比较苍白,“棠棠,你有心了。”

谢知棠淡笑:“这不算什么,跟中医学的一个小技巧而已。”

毕竟下午还得要继续上班,谢知棠只能匆匆赶回公司。

又过了几天,林怀兰才从那件事中慢慢走出来。

营养土和花盆到现在还没买齐,辛歌泠自己去了一趟花卉市场,通过和林怀兰视频,才挑了几个花盆回来。

搬回到家里阳台,辛歌泠就当起工人,听从林怀兰的指示,帮她把好几盆盆栽更换营养土和花盆。

有的盆栽换土不需要浇水,有的需要一次性浇透,有的需要把原来的土全都弄下来,这样一来就不免伤到植物根系。

林怀兰让她倒点多菌灵泡根消毒,免得把她的花养死了。

一同操作下来,辛歌泠总算把阳台的植物打理好,把旧盆和旧土清理干净。

林怀兰看着她女儿前前后后忙进忙出,她知道自己心头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周五,辛歌泠刚处理完手头上的维修单子,准备回家吃饭。

没曾想林怀兰让她换一身衣服,“有人想请你吃顿饭。”

辛歌泠觉得好奇:“谁?”

林怀兰:“李大娘的孙子。”

辛歌泠自觉不对劲:“为什么李大娘的孙子要请我吃饭?”

林怀兰见瞒不住她,索性把话说出来,“你去和他聊一聊,看看合不合适。”

辛歌泠一语中的:“你让我相亲?”

林怀兰:“对,去嘛去嘛,人家现在在一个小公司里当经理,条件和模样都挺好的。”

辛歌泠无奈看着她,“林女士,我好端端去相什么亲?何况我坐过牢,对方知道肯定介意,你这不是瞎折腾吗?”

“谁说介意的?他说了他不介意。”林怀兰盯着她,“你怎么就不能相亲了?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的?”

这话一出,辛歌泠就知道跳楼的事对她还有影响,衍生出的噩梦让她心神不宁。

“林女士,你为什么那么着急?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

又是这样,第二次了……

林怀兰看着她第二次顾左右而言他,上一次在医院也是,问她是不是同性恋,她女儿就是不直面回答,现在也是,又避开话题,根本不回答自己的问题。

林怀兰心里一沉,脸上血色迅速褪|去,“你是不是……真的是同性恋?歌泠,你告诉妈。”

见女儿沉默,林怀兰越发颤栗,手都没了知觉,“妈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学那种人,你知不知道妈梦到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迷惑心智,让你殉情,你就这么直接跳下来死在妈的面前,你知道妈有多害怕吗——”

“你没有呼吸躺在我面前,鼻子眼睛脑袋都烂掉了,流血,胳膊都弯曲了,妈怎么救都救不回你呜呜呜……”

辛歌泠想阻止她继续描述,“妈,那是别人,不是我,你不要胡思乱想。”

上前欲要扶住她,谁知道林怀兰突然甩开她的手,“你别碰我!我不是你妈,你一点都不听我的话,非要去当同性恋……你存心想气死我这个妈。”

辛歌泠看她这样子,胸口也难受,“我没有,我没有不听你的话,妈,你现在精神不稳定,我带你去医院看一看好不好?”

“你不要转移话题!妈现在精神好的很!”林怀兰神情绷得犹如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一样,飞快环顾四周,当即从桌上抽出一把水果刀,锋利的刀刃抵在自己手腕上。

辛歌泠一看,脸色微变:“妈,你做什么?!”

“你别过来!”林怀兰眼里含着泪,“你一直瞒着妈对不对?你已经喜欢上女人了,你的心智已经被她剥夺了,你现在都敢骗妈了……”

辛歌泠目光从她手腕挪到林怀兰的脸上,把她偏激固执的表情收入眼底,心头深呼吸,脑海里不断闪过谢知棠在自己出事那天,在驾驶座里吻上来的画面。

这一年,她们经历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一呈现。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紧,眼里浮现挣扎和考量。

“妈,我可以去相亲,下一步你是不是催我结婚?哪怕对方并不是我喜欢的?”

林怀兰当即就泣泪否认:“妈怎么可能会逼你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

“你当初和爸离婚的时候和我说过,结婚不是女孩唯一的选项,你说女孩可以有无数种选择,在那个年代,你用行动来践行这一句话,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世界上最伟大最与众不同的母亲,思想超群。可是今天,你把我其他的人生选项都砍掉了,只留给我相亲、结婚这条必选项,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看到女儿眼圈发红,失望看着自己,林怀兰心脏一下子受不了,扔下水果刀,上前死死抱住她的女儿。

“歌泠,妈没有砍掉你的选择,真的没有,妈没有逼你相亲,没有逼你结婚,妈只是害怕,妈真的太怕你死掉……”

辛歌泠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视线落在前面的阳台上,那里才刚换过大一号的花盆和新的营养土,给各种生长姿态的花卉植物更宽广的生存空间和新的养分。

“你怕,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宁愿选择自己一个人承担,也不愿和我面对面坦白,一起面对,我在你眼里是不值得信赖了么?”

林怀兰哽噎摇头:“不是,你是妈最值得信赖的女儿,是妈的错,妈不该逼你相亲,妈知道错了,你原谅妈好不好?”

辛歌泠慢慢回抱她,深深闭上眼,“妈,我知道你怕,可那只是你以为。”

林怀兰埋头痛哭,“可妈真的怕,妈现在告诉你,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辛歌泠紧了紧下颌,“我知道了,我选择不婚可以吗?你怕我是同性恋,怕我被人迷失心智,怕我殉情,虽然我不懂其中逻辑,但为了你安心,我这辈子不结婚,选择永远陪着你,这样可以吗?”

林怀兰颤颤巍巍抬起头来,“真的吗?”

辛歌泠平静到近乎冷漠地嗯了一声。

有了保证,林怀兰就放心多了,就不怕女儿是同性恋,被人迷失心智。

搞同性恋的人都是会疯狂偏执地要求对方和自己在一起,世俗越是阻碍,她们越是要在一起,甚至不惜殉情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否则当年,那一对同性恋也不会因为家长的反对,得不到认同和祝福,而选择双双跳楼殉情了。

林怀兰:“那李大娘孙子的相亲怎么办?”

辛歌泠思忖:“我去和他说清楚情况。”

林怀兰稍微放了放心:“那就好,你路上注意安全。”

到了一家咖啡厅,辛歌泠按照林女士给的信息来到一张桌子前。

是个年轻的青年人。

“李新宇先生对吧?”

对方看到她愣了一下,邀请她坐下:“对对对,我是李新宇,你是辛歌泠对吧?”

辛歌泠坐在他面前:“今天过来其实主要是想和你讲清楚。”

李新宇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是出什么事了吗?”

辛歌泠:“没,是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如果你想以结婚为前提而相亲的话,大概需要换个人相亲。”

李新宇被她这话打得一脸懵,“你不结婚?”

辛歌泠:“嗯。”

这话刚落下,辛歌泠就察觉头上落下一片阴影。

她抬头,发现是谢知棠。

她穿着一条裙子,肩上挎着一个白色腋下包,正不敢置信望着自己,眼里烧着火气。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棠棠?”

谢知棠内心却险些被气疯了,看着对面的男人,又看回她面前的姐姐,耳边还回荡他们说的相亲二字。

这一瞬间,被背叛被欺骗的情绪占据所有情绪,可她却还要拼命保持冷静和体面。

她没想到和同事在这里喝杯咖啡,都能碰到姐姐,更没想到姐姐在背着她和男人相亲。

脑海里闪过许多可能,一股不安浮上心头。

想也没想,上前拽住辛歌泠的手直接拉着她走出咖啡厅。

辛歌泠只能和李新宇说声抱歉。

谢知棠一路把她拉出咖啡厅,来到街角的一个角落,才放开她,目光质问地看向面前的女人,情绪来得又急又快,浑身发热,还没开口喉咙里就已经有了哽噎。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歌泠和她面对面:“你说相亲吗?”

谢知棠听她这么平静说出这两个字,还丝毫没有愧疚,这一刻她只觉得讽刺,胸口窒息沉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我不明白。”谢知棠抿着红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要相亲要结婚了么?那我谢知棠算什么?”

她们这些天升温的感情算什么?是她的调味剂吗?

辛歌泠静静看她控诉质问的神情,想抱她,却又在下一刻想到什么,硬是放下了手,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和她解释:“我没有相亲。”

谢知棠红着眼眶瞪她:“那刚刚你们在做什么?”

辛歌泠:“我是来拒绝他的。”

谢知棠脸色还是没有缓和:“就算没有这个,也还会有下个,要是遇到满意的,你是不是就不会拒绝了?”

辛歌泠能理解她现在的情绪起伏,抿了抿唇:“你误会我了,我不会结婚的。”

“真的?你真的不会和男的结婚吗?”

“嗯。”

这话一落,空气安静了几秒。

她们的旁边车来车往,车声响过。

谢知棠从她嘴里得到了保证,后怕地松了口气,捂了捂胸口,她应该真的误会姐姐了。

姐姐不会和男的结婚,而国内同性恋又没有合法,她这么说也是对的。

谢知棠想明白后,胸口上的窒息总算没那么难受,想也没想拥进辛歌泠的怀里。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吓到我了。”

还以为姐姐是会向世俗妥协的人。

还好,她不是。

只是刚抱住没多久,谢知棠就后知后觉感觉到有些奇怪。

为什么姐姐说的是不会结婚?而不是不会和男的结婚?

一个可能性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紧接着她就听到头上传来女人过于平静的腔调。

“棠棠,我说的是,我这辈子不会结婚,无论是和谁。”

谢知棠猛然从她怀里退出来,“什么意思?姐姐,你什么意思?”

辛歌泠深深望着眼前秀丽知性的容貌,谢知棠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漆黑的眼眸里此刻充斥着不安和害怕。

她对谢知棠是有愧疚的,事到如今,她只能收回那些越界的感情,及时断掉那些不能给予她保证和未来的回应。

“棠棠,我们只能做姐妹,你是我妹妹,一辈子的妹妹,我会永远是你的姐姐,是你的避风港,遇到困难、挫折和烦扰,可以找我和林女士诉说,我们会帮你,永远站在你那一边,我们是……一家人。”

其他的,她给不了。

也不能再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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