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在门外等着,他身边还有两人。
小舟提着风灯,亭央静静地立在光影里,见她平安出来,朝着她走了过去。
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亭央,伏昭心底那股子恶寒冲上来,整个人都生出来了一些无力感。
“你来了。”她搭着他的手,无力轻声。
“怎么了?”就着门前风灯,亭央见她脸色发白,担忧地搭着她的手腕要给她号脉。
伏昭摆手阻止,道:“我没事,你去调来人马,即可查封关府。”
“结束了?”
“不是结束的结束。”伏昭叹道:“回去我再与你细说,关浩陈了谢罪书,揽下了所有的罪行,燕隐行给了他自戕谢罪的机会,你先行查封关府,明日整顿东山诸处,驱逐剑南道暴徒,安定东山,我们便可回建康述职。”
亭央看出她的不甘,自知事情不简单,却没有多问,转头吩咐小舟:“小舟,送将军回去。”
伏昭心里头乱着,也相信亭央的能力,她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就先行回去了。
已过子时,匡月楼还没睡,正坐在院里的石桌前等着她。
“如何了?”匡月楼起身,淡声问道。
伏昭刚要开口,听到动静的焚香从屋内出来,抢了话头道:“将军,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伏昭,确定她没受伤才放心。
“我们猜错了,人家一开始就是打算牺牲关浩这一枚棋子的,自然是不会有人来为难我。”
伏昭苦笑了一下,就着石椅坐了下来。
一开始,她还以为今天晚上会有凶险,怕东山权贵坐不住,狗急了跳墙把她和燕隐行诛杀在关府。
没成想啊,人家早就算准了关浩是个没用的,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也就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这事情太顺利了,反倒是让伏昭心神不宁了起来。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简单,传密函给东山王的人是谁?
恐怕这谋反之事,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东山王能够这么完美地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让她找不到半点他谋反的证据,还能这么有恃无恐地置身事外,这样的自信,这样的气度,她总觉得,不是容巍能达到的。
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吧?
是谁?
伏昭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好巧不巧的,他还出现在了东山,真真是耐人寻味。
“关浩呢?”匡月楼在乎的,只是关浩的死活。
伏昭没隐瞒,“自戕谢罪。”
“自戕谢罪?”匡月楼倏然起身,冷冷地说:“他犯下这么多罪行,就一死了之了?”
“不然呢?”
“他当在天下人面前被凌迟,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看着激动愤怒的匡月楼,伏昭一时无言以对。
他说的没错,关浩犯下的罪行,的确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是,东山的事情看起来结束了,其实根本没结束。
燕隐行明摆着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单把关浩的死作为东山的一个结点。
接下来,他有自己的打算。
伏昭既知道了他的计划,站在同为朝廷角度上,她应当支持燕隐行。
“关浩的罪名是贪赃敛财,纵容部下祸害百姓,且他又悔改之心,立了功,当网开一面,家人无罪。”
“谋反呢?”匡月楼不甘心。
“没人谋反。”
“伏夷,你睁眼说瞎话,若无人谋反,那密函到底是什么意思?”匡月楼大为失望,“原来你和东山这群人是一伙的。”
伏昭有苦难言,匡月楼不明白这其中厉害复杂,若是不能安抚他的情绪,以他江湖草莽的性子,定然是不肯善罢甘休。
极有可能,会把事儿闹到建康去。
“匡月楼,你闭嘴。”焚香见不得匡月楼叫嚣辱骂伏昭,训斥道:“将军忠心赤胆,怎么可能和东山这群人是一伙的?你不过是个贼,怎可如此没规矩直呼将军姓名?反了你。”
匡月楼嗤笑,一脸不屑。
“焚香。”
伏昭叫住焚香,转而温声和匡月楼说:“我知道你是义举,可是,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这里头涉及皇家人,且人家做了充足的准备,我来东山,在人家的计划之中,根本不可能给我留下任何的证据,你明白吗?”
见匡月楼不说话,伏昭耐心解释:“我们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五月十三有人起事谋反,其他一概不知,换而言之,主谋是东山王也是我们的猜测,眼下我们能做的,只是稳定东山局势,想办法控制东山驻兵权,防备,和等待。”
匡月楼是个明事理的,听了她这番话,脸色稍缓。
“就这样放过他们,你能甘心?”
“自然不甘心。”伏昭凛声道:“关浩虽然是自作自受,可让东山成这样的主谋,是东山王一~党,他们不除,就是一个永远的祸害,不过眼下,我们只能忍。”
匡月楼紧抿着唇,甚是憋屈。
伏昭宽慰道:“放心吧,你就算不相信我,总该相信燕隐行吧,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听她提起燕隐行,匡月楼明显舒心多了,伏昭看得出来,匡月楼对燕隐行,确确很是崇敬。
“我累了,你们也散了吧。”伏昭遣散众人,进屋去了。
在书桌前坐下,伏昭拿出那封密函,就着烛火几经翻转,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落款处的梅花印。
她把记忆翻了又翻,在容轲身边五年,她没见过他身边的物件上有这类印记。
可她就是有个预感,容轲是最大的可能。
那么,容轲是如何知道五月十三西岐大兵将至?
一个个猜想掠过脑海,伏昭后脑勺发凉,脑袋昏胀,千丝万缕的疑惑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把她吞噬而去。
她趴在书桌上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个晚上,她睡得极其不安稳,梦里走马观花一般掠过许多场景,许多事。
恍恍惚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晋王府。
时春,花园里花开成海,容轲携着她的手走向花海深处,折下枝头上的粉白芙蓉,别在她的发髻上。
宿风匆匆来报:“殿下,如你所料,皇上方才下旨,把太子赶去皇陵思过。”
容轲面容冷肃,摆手斥退宿风。
他看起来,不愿意让她听到他在朝堂上谋划的种种。
她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阿珂如今越发运筹帷幄,真庆幸我不是你的对手。”
容轲顿了一下,牵起她的手。
他说:“我怎么算,也不会算计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