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 44 章

翌日一早,谢承允便去了城郊军营。

云州城郊常年驻扎着五万大军,谢承允离开上京前命韩仑又率领五千精兵绕行南下,算着时日应也快到了。

谢承允坐在营帐中,看着云州边境布防图,以及各个岗哨传回的消息。现下南夷尚未有所行动,不过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南夷皇帝已病入膏肓,大皇子已然把持朝政和兵权,且继位在即,依照他往日的行事作风,待他继位后,两国间恐怕免不了会有一战。

眼下南夷并无异动,那么势必是想等到上京风云搅乱之后再有所行动。也好,且顺着他意,给他点甜头尝尝先,谢承允的目光从地图上的云州边境转移到紧邻边境的南夷辘州,到时再杀他个措手不及便是。

张岳昨日已来到军营中,此时听闻王爷已到便前来禀报。

“禀王爷,据探子回报的消息,南夷近些时日并无异动,”张岳道,“还有,南夷大皇子麾下那位名唤谋士魏择眼下已离开元州,一路直奔云州而来,而他手下的一名随从却择路去了青州。”

青州,可不就是安阳王的老巢吗,谢承允眼波微动:“先别动他,叫暗卫盯紧魏择,另外安阳王府那边也盯好了,但是别打草惊蛇,让他们好好见上一面。”

“还有,传令下去,各岗哨日夜盯防,不得懈怠。”

“是。”buhe.org 非凡小说网

王府中,暮语从随行包袱里掏出了七千五百两银票,厚厚一叠,这是她离开上京前特回侯府取的,为的就是南下云州之时,可以有机会去一趟月牙村,好将这些银票分发给村民们。

正在房中数着银票的暮语,听到叩门声,随手将银票藏在枕头下,便匆忙跑过去开门,门外是一身素衣打扮的暮遥。暮语觉得近来暮遥似乎变了不少,不仅是衣着打扮上的改变,还有言行举止间,似乎都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我可以进去吗?”暮遥问道。

“当然可以。”暮语侧了侧身子,让出条道让暮遥进来。

“今早我抽空去外头转了转,觉得云州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暮遥顿了顿,想到暮语必是听不出她想问什么,只咬了咬唇,主动继续问道,“不知妹妹从前,和月娘,是住在何处?”

这是暮遥第一次主动提起月娘的名字,暮语愣了愣神道:“月牙村,从云州城往南再行十几里便是了。”

月牙村,这个名字真好听,暮遥想着,又吞吞吐吐道:“那……妹妹近日可想去月牙村看看?”

“姐姐怎知我要去的,待我准备好东西,便回去一趟,姐姐可想与我一同前往?”

“嗯。”暮遥点头,而后眼角不经意间瞥见暮语刚才藏在枕头下的银票,心下立即明白了几分。暮语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爱胭脂水粉、锦衣缎袍,只爱金银珠宝,最爱还是可方便携带的银票。她能这般将自己的银票全数赠予月牙村的村民,可见他们感情之深。

傍晚时分,谢承允从营中回府,用过晚饭后,便回了房中看书。暮语则一直坐在床边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数些什么。

“夫君,我们还要在云州待上多久呢?”暮语终于数完她的那叠银票,又拿袋子装好,便坐到谢承允身边询问道。

“短则十日,长则月余”谢承允放下手中书册,看向暮语,“怎么?可是想回上京了?”

暮语摇头:“那我可以回月牙村看看吗?”

“自然可以,届时我让紫陌同你去便是。”

一听紫陌,暮语就头大,于是便拽着谢承允的袖子撒娇道:“夫君不陪我一起去吗?”

谢承允想近来军中无事,便说道:“也好,那么明日我便抽空同你一道前往。”

“夫君真好。”暮语忍不住往谢承允怀里蹭了蹭。

对于暮语的主动投怀送抱,谢承允一直都很受用,便伸手揽着她的腰肢,任由她在自己怀里耍赖磨蹭,慢慢地,谢承允又抚上她的小脸用指腹轻轻摩挲,一时气氛旎漪,似乎便想要更多。

“今日不行,小日子来了。”暮语倚在他脖颈间呢喃道。

“你最近的小日子似乎比之前准了?”谢承允停下动作问道。

“夫君怎么知道?”暮语诧异。

谢承允:“……”

只怪本王记忆力太好了。

不仅如此,谢承允还记得暮语的小日子一向不准。上次她在英国公府落水后,宫中太医把脉后便说,暮语幼时有些营养不良,加上上京冬日天气严寒,这些对她的身子,特别是孕育一事都会有所影响。

可这些事也急不得,只能慢慢用药调理,驱寒保暖。如今暮语身在云州,天暖气清,心情放松,或许对她的身子恢复有助益。

谢承允对子嗣一事也并不着急,当时只留了个心眼,并未与暮语多说。

好在以暮语的脑瓜子,看不出端倪,也全然不知先前太医所言,只往他怀里缩了缩,谢承允也极其配合地揽着她的后腰,帮她取暖。之后又在她耳边轻问:“你这样明日还能去月牙村吗?”

“自是可以,”暮语立马挺直腰杆道,“我哪有那么弱,刚才那些都是为了让夫君明日同我一起去月牙村才装的。”

谢承允:“……真是难为你煞费苦心了。”

翌日一早,暮语便立即恢复了她从前元气满满的状态,且还起了个大早,谢承允原本想带她骑马前往,知道她身子不方便,便又命人备了辆马车。

暮遥原本也想一同前往,见到南安王一脸厉色地看着自己,不管云州的百姓将南安王说得如何高大英明,暮遥都对他有种天然的害怕,下意识胆怯地后退了几步。

“姐姐,快上马车吧。”

“我今日忽觉头疼,还是改日再去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暮遥说着从袖里拿出张银票,交到暮语手中,正是她离开侯府前暮语给自己的那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帮我带去可好?”

暮语看了眼手中略有些熟悉的银票,点了点头。

谢承允对暮遥的识趣还算满意,只对暮语说:“日后让张岳再抽空带她去即可。”

马车一路往南,暮语一路上兴致都很高,一会儿撩起帘角往外张望,一会儿嘴里轻轻哼着歌,没多久便到了月牙村。

暮语离开这里尚不到一年,月牙村也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暮语跳下马车,昨日刚下过雨,一股泥土的清新气味扑鼻而来,很让人心情愉悦。

暮语挽着谢承允的手臂,两人慢慢往前走,边走还边介绍村子里的一草一木。

“这棵树是我十二岁那年种的,后来每年秋天都能结出好多果子。”

“这个秋千是我前年绑的,”暮语伸手拉了拉麻绳,还挺结实,便坐了上去,“夫君快帮我推一推。”

谢承允虽有些不愿,但还是极其配合地上去推了暮语一把。

“高点,再高点。”暮语欢声道。

“这不是小语吗?”秋千旁走过一个农妇,手里挎着竹篮,看向他们道。

“杨婶!”暮语停下,喜出望外道。

“听说你不是进京寻贵人去了吗?怎么还有空回月牙村来呀?”那个名叫杨婶的农妇问道。

“是,是啊,贵人已经寻到了,我这次是特地带我夫君回来给大家瞧瞧的。”暮语说着拉了拉谢承允的手臂上前介绍道,“这就是我夫君。”

“哟,长得真俊啊,”杨婶上下打量了几眼,夸赞道,“确实比村口的王二狗生的俊多了。”

强颜欢笑的谢承允:“……”

村口王二狗是谁?

“杨叔呢?”暮语又问。

“他上云州城采办货物去了,现在收成好了,也不像从前那般年年征兵纳税了,我们总算能过上些舒坦日子了。”

“那小杨杨呢?”暮语又问道。

“她啊,同她阿爹一起上云州城听说书去了,听说是出了个什么新讲书,关于南安王的。你知道,她从小就迷恋南安王殿下,这不,一听说有了新讲书,便急着赶去听了。”

暮语无言地看了谢承允一眼。

正说着话,村里又有几名村民路过,纷纷朝这里投来目光,看得出暮语从前在村里还挺受欢迎,这会儿回来,大家心里都想着念着她。

原本大伙儿确实是想来和暮语打招呼,再嘘寒问暖一番的,但走近听见杨婶所说关于南安王的新讲书,便立时转了话题问道:“真的吗?不知在哪家茶楼啊?”

“可不就是云州城最繁华的那家聚轩楼。”

“我听说除了讲书,还出了新的话本呢,一本书愣是从一两银子炒到了十两!”

“要说我那小女儿迷恋南安王殿下也不奇怪,我们云州对亏了殿下才有今天,要是我再年轻个几岁,也一准想嫁给他。”杨婶说到此处还挺不好意思地捂嘴笑了起来。

“我儿年十四,也想去那兴南军中应征入伍,说要向王爷一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当年要不是王爷,谁还有命活到今日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暮语拉着谢承允悄悄退至一旁,而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月牙村的人都很喜欢王爷呢,王爷高兴吗?”

谢承允脸上淡淡,心中确是喜悦的,不同于官场的阿谀奉承,这些来自最底层百姓才是最真心的夸赞。

“这些人和我一样,许多都是当年的幸存者,视王爷为救命恩人,王爷所救的不仅是一个个人,更给了许多云州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谢承允看着眼前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村民,是万千砂砾中毫不起眼的一颗砂石,也是他多年拼死保卫的大周子民。

这些年来,他久居上京,多数人称其为煞神,敬而远之,让他差点忘了云州还有这么一群人正时刻惦念着他,真心仰慕他。从前的月牙村还历历在目,今日再来变化极大,谢承允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焕然一新的村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欣慰之情。

“夫君,夫君看着月牙村如今的变化高兴吗?”暮语拉了拉他的手臂问道。

所以今日,暮语其实是特意带他前来感受月牙村的变化,也顺道让他听一听来自最底层百姓的真实心声,而非一味地是想自己陪着她。明明那日在茶楼听人说书时还那般狂躁,今日暮语听人说起那茶楼还笑得如此灿烂,当真是心大。

“自是高兴,就比我们成婚那日略差了些而已。”谢承允目光灼灼地看向暮语道。

暮语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被这么一看瞬间觉得面红心跳加速。

近几日,暮语总看谢承允早出晚归,忙着军中事务,她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可奈何自己愚笨,什么也不会,便只想到了这个办法,希望他能开心些、放松些。

那边村民们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有关南安王之事,暮语拉着谢承允站到一旁:“夫君,我觉得我的银票好像用不上了。”

“兴建村庄街道一事自有官府会办,你若有心可将这些银票给我,自是比你胡乱送人来的好。这些村民有手有脚,能靠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果实和财富才是最好的,而非施舍。”

“且眼下的云州最需要的不是银票,而是边境安定,否则一旦战事起,云州乃至整个大周的百姓都会不得安生。”谢承允说时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凝重,他自是想将战事对百姓的伤害降到最低,这些事他无法同暮语说,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暮语点头,这些道理没有人能比她这个曾经历过战乱又侥幸活下来的人,能更有体会了。此时她好像又觉得夫君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夫君,而是那个在云州万民敬仰的南安王殿下了。自己何其有幸,可以嫁给王爷,一直陪在他身边。

“对了,还有个问题你得说清楚。”两人在林荫小道上走着,谢承允突然停下脚步,一脸严肃。

“啊?”暮语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那村口的王二狗究竟是何人?”

暮语:“……”

王爷你画风突变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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